我同意了阿赫罗梅耶夫的建议,并立即命令谢留金率领他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城北,支援近卫第52师的进攻。
等我确认谢留金师已分批乘坐卡车,向城北开拔的时候,为了让涅克拉索夫安心,我专门给他打去了电话。听到他那沙哑的声音,我面无表情地问:“涅克拉索夫同志,您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战斗还在继续。”涅克拉索夫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我说:“指战员们还在和德军进行殊死的搏斗,他们表现得很英勇。”
“行了,涅克拉索夫将军,别再向我抱怨了。”我知道涅克拉索夫用这样的态度答复后,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向我表达他的不满情绪,我连忙安抚他说:“我已经给谢留金师下了命令,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支援你们。所以只需要再坚持半个小时,给你们的援军就到了。”
“放心吧,司令员同志。”涅克拉索夫可能是听到我给他派去了援兵,情绪顿时又高昂起来,他激动地向我表态说:“只要您给我们派了援兵,别说坚持半个小时,就算再坚持两个小时,我们也没有问题。”
涅克拉索夫在放下电话,冲着站在指挥部里的几位团长说道:“你们都听到了吗?司令员给我们派来援兵,而是精锐的近卫第8·9师,有了他们的支援,我们在天亮以前占领市中心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的话刚说完,一名脸被硝烟熏得黑黑的团长就不合时宜地问道:“师长同志,您刚刚不是说,宁可冒着上军事法庭的危险,也要将我们全师撤出战斗吗?”
听到自己的部下这么说,涅克拉索夫上前就是一脚,笑骂道:“见鬼,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没听到司令员说,给我们派来一个近卫师吗?我就不信,以两个近卫师的战斗力,会拿不下城北。”
随后他抬手冲另外两位团长一指,神情严肃地说:“你们都回各自的部队去,立即再组织新的进攻。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要将战线给我向前推几百米。”
“可是,师长同志。”挨了涅克拉索夫一脚的团长接着说道:“如果再照这样打下去,我们团就剩不下几个活人了。”
“放心吧,你的团打光了,等上级补充的兵员一到,我会优先补充你们团的。”涅克拉索夫说完,抬手在团长的手臂上拍了一下,催促道:“好了,快点回部队去吧,战士们还等着你们带他们去建功立业呢。”
与此同时,城北这片已经被鲜血染红了的废墟上,却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宁静,除了远处仍然激烈的枪声外,这里没有爆炸声、没有喊杀声、甚至没有一点枪声,如果不是双方战死者密密麻麻的尸体扔在那儿,如果不是冒着黑烟的残垣断壁和还在‘噼啪’作响燃烧的房屋,如果不是重伤员临死前一声声低低的惨叫,很难想象才刚会有数以千计的人马,曾在这里杀得难解难分、杀得血流成河。
突然出现的安静,是如此奇怪,如此反常,居然使得双方官兵们的胸口和耳朵颇不适应地有些难受,就好像爬到高高的山顶上被变化的气压弄得心头发堵。
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几分钟,随着三位团长回到各自的部队,新一轮的进攻又再次开始了。
坚守在城北的德军上校已经尽力了,尽管他曾下定决心血战到底,依仗地利之势,以他一团的兵力,不惜一切代价地硬顶着苏军的进攻,尽管他亲自开枪击毙了几名逃跑的官兵,以震慑其余打算临阵退缩的官兵,尽管被激起血性的部下再如何地血战死拼,并在付出惨烈代价的同时,粉碎了苏军的凶猛进攻。但此刻,他看到苏军气势如虹地再次发起了进攻时,他觉得自己刚刚所做的一切都显得白费了。
由于几位团长回到部队后,将援兵即将赶到的消息,向基层的指战员进行了传达,原本已疲惫不堪的指战员们,顿时变得热血沸腾。那些营连级指挥员,让部队组成了密集的攻击队形,向着德军的防御地段再次发起了攻击,力求能够一次冲击成功。
而我这边刚刚放下电话,被营救出来的第96步兵师和第260步兵师的两位师长,便来到了我的指挥部。看着一脸憔悴,精神有些委顿的两名师长,特别是还躺在担架上的雅科夫上校,我原本想责备他们的话,居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盯着两人看了一阵,然后走到担架前,俯下身子问雅科夫:“上校同志,您的伤势怎么样了?需要我派人送您到后方去吗?”
听到我这么说,躺在担架上的雅科夫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司令员同志,我的伤势不重,躺两天就行了,用不着去后方的医院。”
在两人来指挥部以前,我就从前线返回的消息中,知道两个师现在的总兵力不过五千人,其中还有不少的伤员。因此我在和巴托夫商议后,给罗科索夫斯基打了一个电话,将具体的情况向他进行了汇报。我最后说道:“司令员同志,目前两个师只剩下了五千人,也许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很难承担单独的作战任务。”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罗科索夫斯基淡淡地问道。
“我准备撤销这两个师的建制,将剩下的指战员编入其他的部队。”我仗着自己的和罗科索夫斯基很熟悉,所以大着胆子说道:“不知道这样行吗?”
“胡闹,简直是瞎胡闹。”罗科索夫斯基等我一说完,立即毫不客气地批评我说:“撤销部队建制的事情,只有总参谋部才能决定。你有什么权利,代表总参谋的领导们,做出撤销两个师建制的决定。”
罗科索夫斯基的批评,立即向我羞得满脸通红,仓促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听到我这边没有动静,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点太重了,便放缓语气说道:“不过你所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遭受了德军严重打击的部队,可能在短期内很难执行什么单独的任务。这样吧,我给华西列夫斯基元帅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是否可以暂时撤销这两个师的编制,并将剩余的部队划归到各师去。”
“谢谢,谢谢您,司令员同志。”我本来对此事已不抱希望,此刻听到罗科索夫斯基的这番话,顿时喜出望外,连忙向他表示谢意:“只要有了这几千兵员,我保证我的部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卡林科维奇从敌人的手里夺过来。”
由于得到了罗科索夫斯基的许可,所以我在面对雅科夫和瓦连金的时候,能底气十足地对两人说:“两位师长同志,由于你们的部队在近期的战斗中损失严重,经上级批准,你们两个师的番号将被撤销,幸存的指战员会被分别编入集团军的各师。至于你们两人的任用,我需要请示了方面军司令员以后,才能给你们准确的答复。”
“什么,撤销部队的建制?”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瓦连金还稍微好一点,他知道这是打了败仗的代价,部队被撤编,总比自己被送上军事法庭强。而雅科夫的反应就特别强烈,他猛地从担架上坐起来,瞪圆了双眼,向我追问道:“司令员同志,您说得都是真的吗?真的要将我们两个师的编制撤销,然后将指战员们分别编入其他的部队吗?”
“没错,上校同志。”我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说:“情况是这样的。从现在起,第96和第260步兵师的建制,将不复存在,而你们两人也不再担任师长职务,而是另有任命。我希望你们能回到各自的部队去,向各级指战员们做好说服工作。明白了吗?”
“明白。”两人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等一等,”看到战士抬着雅科夫的担架,准备离开指挥部时,巴托夫忽然叫住了他们。他上前一步,走到了担架旁,望着坐在上面的雅科夫,说道:“上校同志,您头上的绷带里有雪水渗出来,我让卫生员给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对于巴托夫的这种说法,雅科夫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巴托夫连忙叫过一名参谋,吩咐他说:“参谋同志,带上校到医疗站去,让卫生员为他重新包扎一下。”
等担架一抬出指挥部,奇斯佳科夫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司令员同志,既然第96和第260步兵师即将撤销编制,那您打算将这五千指战员补充到什么部队去呢?”
“在今天的巷战中,打得最惨烈的部队,莫过于涅克拉索夫将军的近卫第52师。”我望着奇斯佳科夫,表情严肃地说:“我打算将这五千兵力全部补充给他们。”
“什么,五千人都补充给近卫第52师?”对于我做出的这个决定,奇斯佳科夫有些吃惊地问道:“不分点给其他的部队吗?要知道在这几天的战斗中,各师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员,如果得不到兵员的补充,我担心……”
“您担心什么啊,副司令员同志?”我不等奇斯佳科夫说完,便打断了他后面的话,不客气地说:“难道各师得不到兵员的补充,就会闹情绪吗?放心吧,虽然大家得不到兵员的补充,心里多少会有些疙瘩,但当他们知道了近卫第52师的伤亡情况以后,就不会再向我们抱怨什么的。”
“好吧,司令员同志。”见我明显地偏袒近卫第52师,奇斯佳科夫只好无奈地说:“我尊重您的决定,那么就将这两个师所有的兵员,全部补充给近卫第52师吧。”
而此时在城北,德军上校在自己的指挥所里,接到部下打来的一个又一个电话。电话的内容,都是千篇一律的“俄国人已冲进我们的阵地,正在和我们的士兵展开白刃战”,或者是“上校先生,我们的阵地上没有几个活人,请您派兵来增援我们吧!”之类的话。
对于这些求救的电话,德军上校都是统一的回答:“我没有预备队,我甚至连门口站岗的士兵,都派到前线去作战了。你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坚决地挡住俄国人的进攻。”
看到苏军从自己的手里夺走了一条条街道,占领一栋栋大楼,离团指挥所越来越近时,团参谋长不禁有些慌神了。他走到上校的身边,低声而急促地说道:“上校先生,俄国人的攻势很猛烈,我们看样子是顶不住了。”
上校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地问:“参谋长,你打算做什么?”
参谋长竖起了两个手指,小声地说道:“上校先生,如果我们不想被俄国人消灭,那么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哪两条路?”德军上校好奇地问道。
“第一,是我们放弃现有的阵地后撤。”团参谋长朝市中心的方向努了努嘴,接着说道:“收缩兵力和师部汇合,寄托市中心的防御工事,继续抗击俄国人的进攻。”
“不行。”上校听完后,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参谋长的这个提议:“如果我们真的收缩兵力,退守到市中心,到时俄国人就可以动用大炮,轰击我们的集结地,到时他们就算不进攻,那密集的炮火,也能将我们全部消灭。还是说说第二条路是什么吧!”
“第二条路嘛。”团参谋长踌躇了片刻,最后咬着牙说道:“立即命令部队停火,并派人和俄国人谈判,向他们投降。”
“什么,向俄国人投降?!”德军上校听到自己的参谋长说出这种话,立即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双目圆瞪,怒不可遏地说道:“参谋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居然建议我让士兵们放下武器,向俄国人投降。要知道,你提出这样的建议,我就可以以叛国罪的名义,将你就地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