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几乎都会顺势朝秦楚青看一眼,再忍不住赞一句“好漂亮的小姑娘”。
原先的女孩儿甚少在人前出现。就算见了外人,也是依了兰姨娘的意思带着妆容。故而这真实样貌,见过的人倒是极少。
此刻大家瞧见秦楚青,俱都认不出。却也不敢问霍容与这姑娘是哪家的,也没胆子在霍容与跟前去和秦楚青搭话,只能交头接耳转首去问同来之人。
好在秦楚青早就习惯了被众人瞩目的场景。即便那些人经常过来回头看她,她也能够淡然处之,完全当作没看见。
二人并行了一段路后,一个华衣少年转过转角,匆匆而来。
他身量不高,微胖。五官也不甚柔和,扬起的吊梢眉看上去很有些凶气。望见秦楚青,他面露惊愕,眼底有着显而易见的惊艳。
但很快,他就将全副心思尽数压下,硬生生别开了眼,不去搭理她。只行至霍容与跟前,与他说道:“表兄大驾光临,怎地也不遣了人来提前说声?也好让我们出去迎接。”
霍容与看他故意完全忽视秦楚青,不由眉心微蹙。
听闻他的问话,霍容与说了句“不必如此麻烦”,便示意秦楚青继续前行。
秦楚青听出少年应当是苏家人。因着先前和苏姑娘的不对付,就也不将主家对她的无视放在心上,十分自然地跟着霍容与往里走。
微胖的少年想要跟过来,被霍容与极其冷淡的回头一眼给惊住,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敢上前打扰。
“无需理会他们今日的态度如何。”待到离得远些了,霍容与对她说道:“他是在迁怒。”
秦楚青听出他说的是上次荷花宴时,她和苏姑娘争执一事,笑道:“你当时人不在,消息倒是灵通。他是国公府的哪一位?”
“世子。”霍容与莞尔,居然好脾气地向她直言道:“即便我未亲临其中,很多事情探听起来却无甚阻碍。往后阿青若是有何想知晓的事情,尽管告诉我,我自是尽力帮到你。”
秦楚青被他这般毫无顾忌的言辞气笑了,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那些话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炫耀。只不过由他说出来,一点也不惹人厌烦,反而觉得他就是有底气如此。当真奇了。
霍容与看她这模样,知晓她这是在他面前渐渐放下了心防、行事开始随性起来。
他不由心中喜悦,却也不敢大意,努力压制住心里的感觉,声音平稳地与她闲聊着。
两人刚说到京中一家酒楼的美酒极好,里面的食物也很是可口,约定的那次请吃饭不妨就去那里。这时,听到了女眷的欢笑声从眼前的院中传出来。
一抬眼,却是到了花园外。
太太姑娘们正聚在花厅里。依着规矩,秦楚青自是要去厅里和她们处在一处。
她自然不认得现今京中的太太姑娘们。先前那女孩儿镇日里窝在家中,亦是对此没有多少印象,只隐约记得楚大将军府和勇毅侯府的几位女眷。偏偏楚大将军府的车子还没来到国公府。
秦楚青若现在过去,当真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
其实,对于这种情形,她倒不惧。
只是回想起她和霍容与并行相谈的时候,过往之人那探究的眼神和交头接耳的模样,她就有些不喜。
在本家之时,她就见识过妇人们相聚说长道短的情形,而且,亲身体会过后宅中空口出谣言的本事。
如今听着里面的欢笑声,好似气氛较之本家那边更为热烈一些。光是想想,就有些不愿迈开步子。
“阿青可是不愿过去?”
霍容与的声音在旁适时低低响起。
心事被戳穿,秦楚青不好直说,只能干笑两声,道:“也还……好了。”
霍容与了然地笑笑。
二人行至厅前回廊处,他朝屋内望了眼,又环顾院子,折扇抬起,遥指了水榭尽头那空无一人的八角凉亭,道:“我就在那儿等着。你若在里面待的厌烦了,便出来寻我。我带你四处走走。”
言下之意,他这次过来竟是旁的事情都不准备去做,专程与她一道了。
秦楚青忙道:“王爷不必如此,你……”
“无妨。”霍容与不待她反对,道:“趁着苏文珺还没过来,你先进去休息片刻。待到她来了,若是我没看到,你莫要与她争执,只管出来寻我。”
苏文珺便是荷花宴上戴了帷帽与秦楚青争执的苏姑娘。
霍容与这般叮嘱,显然是料到了苏文珺会特意难为秦楚青,特意离得近些护着她。
秦楚青心下感激,却又有些惊疑。
霍容与知她甚深,哪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便道:“玉鸣当初幸得阿青照料,方才没有闹出大事。苏文珺和苏家若是怠慢了你,我会十分过意不去。”
秦楚青听闻他对她的关注果然如她先前和父亲所说一样,是因了霍玉鸣,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说道:“其实我没帮上他什么忙,反倒是经常和他争吵。至于苏姑娘,我不与她争吵就是。你不妨先去忙你的事。”
她倒不太担心和苏文珺遇上。
她觉得,自己还不至于连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
霍容与也不就此辩解,勾起一抹笑意,道:“我若有事,自会去忙。今日刚巧无事可做,闲了下来,也不知如何安排。如今各项活动还未开始,倒不如在那凉亭中歇息片刻。”
其实,若不是想着秦楚青来了这儿后需得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子,他定然要想方设法将她一直留在自己周遭,将她护得好好的。
无奈凌家那个姑娘如今不在京城,阿青又没有谈得来的姐妹。只得让她多接触些世家贵女,或许能有性情投契的,平日里可以多多往来,也能多陪陪阿青。
秦楚青不知他心中所想。见劝不动他,也只得由着他去了。与他道了谢后,往厅内行去。
她一出现在屋子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主家的位置是没有人。不知为何,苏国公府的女眷此刻竟是都不在厅中。
秦楚青没有和人闲聊的欲.望,寻了最靠边的一张椅子坐下。
身边的姑娘原本正扭头与另一位姑娘说着话,看秦楚青在她身边坐下了,就转而笑眯眯地过来问她:“秦妹妹这身衣裳真好看。不知是哪位名家所做?”
秦楚青不知此人为何晓得她是谁,也没多问,只说道:“家里人给做的。”
一听这话,得知这衣裳并非出自名家手笔,女孩儿眼中的热切顿时冷了下来,淡淡地“哦”了声,继续和先前那女孩儿一同谈话了。
秦楚青也不在意,随手拿起茶盏慢慢饮着茶。
吃了两块小点心后,她记起霍容与还孤身在那凉亭之中。
四卫没跟在他旁边,霍容与又不像是个懂得照顾自己的。如果苏家仆从没看见他,他又不主动去要茶水,天气炎热,一直那样干坐着,怕是要渴坏了。
秦楚青忙唤了旁边侍立的一个丫鬟,说道:“王爷在凉亭中。你去准备些茶点吃食送去吧。”
丫鬟笑着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姑娘关心。姐妹们已经送了茶水过去了。王爷不喜欢吃点心,就端了些蔬果过去。”
她是苏家婢女,细说这番言辞,是为了感激眼前这位漂亮姑娘关心苏家的表少爷。
但这番对话听到旁人耳中,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秦楚青身边坐着的先前问话的少女此刻又转过头来,斜睨着上下打量了秦楚青片刻,哼了声,说道:“真是个爱瞎操心的。苏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就连烧火的奴才,也是极有分寸的。哪就需要你一个外人来多管闲事了!”
☆、第56章 护
秦楚青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儿。
相貌尚可,身段也不错。只眉眼间的那股子傲气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咄咄逼人,让人瞧了不太舒服。
秦楚青丝毫不惧她眼中口中的嘲讽之意。
“外人?”她轻摇着头勾了勾唇,“王爷没有介意,苏家没有介意。你一个外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从那女孩儿的话中,分明可以看出她并非苏家人。
“哈!多此一举?”女孩儿撇撇嘴,嗤地一声,“王家和苏家是世交,我和文珺是多年好友。我替她管管家里的事情,又怎么了!”
秦楚青轻轻一笑,恍然地道:“原来可以这么论的。既然如此,我和王爷是好友,我替他要一杯茶一碟点心,又有何不可了?”
王婉然一时无话反驳,憋了片刻,眼神渐渐转冷。轻蔑地上下打量秦楚青一番,哼道:“无知至极。居然敢口出狂言说是王爷友人。谁给你的这个胆子?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
秦楚青笑而不语。自顾自端着茶盏小口啜着,懒得再搭理她。
王婉然还欲再言,手臂一紧,却是被先前与她说话的女孩儿拉了一把。
她有些愤然,却也不好对着熟人发火,忙稍稍低了点声音问道:“你要做甚么!”
“那位姑娘,方才是与王爷一同过来的。”
“什么?”
“我是说,”那姑娘缓了缓,努力将声音压低,“她可能真的和王爷很熟。你稍微收敛点。”
“那算哪门子的相熟啊!顶多见过面罢了。”王婉然禁不住叫了一声,“我堂堂侯府的嫡女,还怕她伯府出来的不成?”
那姑娘紧张地看了秦楚青一眼。
方才她和王婉然说话的时候,透过开着的屋门,可是瞧见了王爷和秦楚青低语时的含笑模样。
那位高高在上的煞神,好看归好看,可镇日里冷着一张脸,吓死个人,谁见他笑过?更别说那般和气地与人说话了。
这个秦姑娘,绝对不简单。
见说不动王婉然,女孩儿就也不再多劝。又怕引火上身,寻了个借口没再和王婉然搭话。
王婉然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不禁暗恼。
她斜斜地看着秦楚青,正暗自思量着怎么着给她点好看。对面坐着的一个少女突然起了身,朝这边行来。
少女眉色稍浓眼睛很大,长得十分灵气。举止端庄,步子沉稳,一看便是好生学过礼仪的高门之女。
她走到秦楚青身边,冷冷地看了王婉然一眼,转而望向秦楚青,温和地笑笑,问道:“秦姑娘是么?明远伯府的?”
秦楚青将手中茶盏搁回案几上,回给她一个笑,颔首道:“正是。你是……”
“我姓张。你叫我张姐姐好了。”张逢英轻轻拉了拉她手臂,说道:“这里风大,坐着总是被吹到,不舒服。妹妹不如与我挨着坐去罢?”
秦楚青感念她的好意,却又不晓得她是谁。只得顺着她先前那句说道:“多谢张姐姐。只是……”她看看四周,“恐怕不太方便罢。”
这个时候屋内大部分坐满了人。偶有几个座位,也基本上是留给相熟人家的。
“怎么就不方便了?”张逢英笑笑,弯了眉眼,抬手指向她的位置,“你看,我旁边刚好空了一个座位。你与我过去坐罢。”说着,不由分说拉了秦楚青过去。
王婉然看她这番举动,拧眉道:“你这是甚么意思?”好似这边是洪水猛兽似的。
“没甚么意思。不过是与阿青投缘,所以想与她一同坐着。”
张逢英笑着递给秦楚青了个果子,说道:“你堂堂侯府家的女儿,看不上阿青。但我喜欢。我瞧着阿青又漂亮又懂礼,有她坐在旁边,我十分欢喜。”
先前王婉然说那句‘侯府女儿怎会怕伯府女儿’的话时,声量颇高,屋里人基本上都听到了。
张逢英是国公府的嫡女,比王婉然身份更高。如今这般说辞下来,直接将王婉然堵了个脸红。
秦楚青看着身边少女,真心实意轻声说道:“谢谢张姐姐。”
张逢英拍拍她的手,道:“没甚么。自家妹妹,不用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