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这样吗?”韩青梧笑着说:“大娘,我刚刚才把她接回来,这天色也晚了,我们改日再聊,我就先回去了。”
“诶诶,好,回去吧。”
韩青梧与李大娘告辞后,又登上马车走了。
李大娘看着马车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竟是这么大的误会?!”她想到杜有源给的银子,又偷偷乐了:这个误会不错,倒是便宜我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了没多远,便是韩家茶庄,刚一到茶庄门前,韩青梧就看见了杜惟,他正站在侧门门口,敲他们家的门。
“那边那小子,站别人家门口干嘛呢?”
韩青梧故意压低声音,逗他。
“噢,我是来看看……”杜惟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问话,正准备解释,他是想看看这家人回来了没,结果转头一看,却是韩青梧。
他立刻就笑了,过去就给他一拳,正中肩膀上,“好啊你,耍我呢!”
“嘶……”
他们平日里打闹惯了,杜惟下手可不轻,一拳下去,韩青梧疼的直抽冷气,手捂着被他捶到的地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顾瑜赶紧下车扶住他,伸手替他揉着肩膀,“青梧哥哥你没事吧?是这里疼吗?”
“怎么了青梧,”杜惟见他如此立刻紧张起来,“受伤了?”
韩青梧拿开手,微微摇了摇,“……没事,小伤。”
“怎么受的伤?可是很凶险?”
“其实……也不算是伤,去的时候怕从马上摔下来,拿布巾绑在马上,勒的。”
“啧!你对自己也真下得去手!”杜惟摇摇头,笑着看着顾瑜,“好在力气没白费,媳妇儿找回来了!”
杜惟今天都往韩家跑了十几趟了,要是今夜他们没回来,明日一早他就雇车子去西画了,好在都平安回来了。
杜惟见他们都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就不多打扰,“你们早些休息吧,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让他别担心了。”
“行,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杜叔叔。对了,”韩青梧又拉住杜惟,小声交待道:“与别人就别说小瑜儿被掳走之事,就说她去友人家了。”
杜惟听了就明白了,若是说被掳走,那顾瑜的名声就完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你们进去吧!”
杜惟走后,韩青梧与顾瑜便进了家门。自那日起,他闭门谢客,专心在家养伤,便连那侍卫上门来谢他,他也只在家里与那侍卫聊了几句,婉言谢绝了侍卫请他去外面摆上一席的好意。
这也实属无奈,毕竟带着伤走路的样子太过怪异了,还是老实待着吧!
韩青梧的伤倒是不厉害,可毕竟破了皮~肉,将养起来多少也都废了些时日,等他彻底好利索,也是十天之后了。
韩青梧养好伤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在客似云来摆上一桌席面。
客似云来开在惠州城最繁华的春熙大街上,是惠州城最好的饭店,也是飘香酒铺的老主顾之一,韩青梧便请杜有源帮着订了一间雅间,下帖宴请杜有源,杜惟父子,与林逊之三人。
这日傍晚,韩青梧与顾瑜,先将小青桐送去刘娘子那里,额外付钱,请她帮忙照看一下,然后两人一起去了客似云来。
他们到的时候,客人们都还没来,韩青梧便让顾瑜在雅间等着,他去与掌柜的商量一下菜色。
顾瑜长这么大,第一次上这么好的饭店吃饭,她等韩青梧走了之后,便一人在雅间内好奇的东瞧瞧,西看看,觉得什么都很新鲜。
林逊之与杜有源杜惟父子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大家都很准时。小二引领着他们上了二楼雅间,当小二推开雅间的门时,林逊之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位身着素色衫裙的小姑娘,正在转着圆桌中央的转盘,那般兴致勃勃的小模样,像极了正抱着毛绒球玩耍的小猫咪。
可爱至极。
这是林逊之第一次看见女装的顾瑜,与男装时颇具英气的她完全不同,增添了许多少女的灵动。
顾瑜看见他们进来,立刻收回手,站起来,双手摆在身侧,对他们福了福,问候道:“杜叔叔,林公子,杜大哥,顾瑜这厢有礼了。”
杜惟,林逊之亦作揖回礼。杜有源则哈哈笑着,说了声好。
这时,韩青梧也领着小二进来了,几人又是一番见礼,这才分开落座。
韩青梧是宴请的主人,自是坐在主位,他的右手边依次坐着林逊之,杜惟,杜有源,然后绕着圈回来,最后一位,也是他左手边,坐着顾瑜。
今日都是相熟之人,唯一一位比较陌生的是林逊之,但他出手帮过他们多次,韩青梧几次接触下来,觉得他是谦谦君子,再加上女宾也只有顾瑜一人,因此便没有将男女分开两桌。
落座后,韩青梧笑着说道:“我刚在下面点了几个客似云来的招牌菜,也不知合不合大家的口味,特意把小二带了上来,请他介绍一下还有什么好吃的。”
杜惟一听就乐了,“那我可要不客气了,小二,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小惟!”杜有源不赞同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
韩青梧道:“无妨,杜叔叔,小惟是与我开玩笑的。”说完又对杜惟道:“难得的机会,想吃什么尽管点!”
“好!快把单子拿来!”杜惟确实是和他开玩笑的,嘴上嚷嚷着,可他看了下韩青梧下的单,最后也就加了一个菜。
杜有源和林逊之都说够了,顾瑜也不知道哪些菜好吃,便也不肯点。
韩青梧只得又选了两个小二推荐的菜,便作罢。
只有五个人吃饭,有四荤三素一汤也差不多了。
待小二下去后,韩青梧复又站起来,再次给三人作揖,“这次顾瑜能平安归来,全仰仗各位的鼎力相助,青梧拜谢!”
顾瑜也起身,重新对着三人福了福。
林逊之笑笑道:“你们太客气了,只是举手之劳,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就好!”他顿了顿又说:“说起来,我倒是真的好奇,你如何确定,顾姑娘,她不是自己走的,她就是被番邦人掳走的?并且就在番邦的船只上?”
“对,”杜惟跟着附和道:“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地方,今晚你可要好好给我们解解惑!”
听他这样问,韩青梧沉默了一小会儿,而后看了顾瑜一眼,微笑着说:“其实那日我刚一听见杜叔叔告诉我这件事,我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顾瑜她不会抛下我,自己一人带着青桐走的。”
说完,他有些不是太好意思的笑了,“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笃定。”
顾瑜却在旁边道:“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青梧哥哥。”
韩青梧笑着看向她,想抬手揉揉她额前的碎发,可在场这么些人……
他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忍住了。
他继续道:“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跑回家去,翻出了存放在家里的银子,分文未少,这便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若是她真的想要离开韩家,那么不管去哪里,银子都是需要的,此其一;其二便是信任!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并不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那么,顾瑜失踪的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她被人掳走了。”
“贼人为何要掳走她这样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贼人的目的,我们无从知晓,那么她又是被何人掳走的?”韩青梧连续抛出两个问题之后,又自己解答这两个问题,“在林先生与我说番邦人的事情之前,我只能分析出来应该并非熟人所为,但林先生与我说了番邦人来店里买酒之后,我便大胆猜测,也许是他们所为。”
“首先,韩家茶庄与飘香酒铺何其近,仅街头街尾的距离,在如此短的距离里,顾瑜能够接触到的外人着实有限;再者说来,顾瑜在酒铺里做事已经月余,一直都是顺顺利利的,为何那三名番邦人士一出现,她便失踪了?每日里来沽酒的也是熟客多,陌生人少,这一两日唯一异常的便是那三位番邦人士的到来。”
“那你如何知道顾瑜被掳走的时间?”杜惟问。
“杜叔叔跟我说过,顾瑜是在前一日收铺之后回的家,然后第二日便一整日都没有来。”
杜有源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么便非常有可能便是前一夜的夜间出的事,因为贼人也会想到用夜色作掩护,再者我前面说过,酒铺与茶庄的距离如此近,在街上被人掳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这街里街坊的都是认识的,若是顾瑜在这段路上遇到危险,首先杜叔叔不会丝毫不知情,再者街坊们也不会坐视不理?!若是白日,顾瑜一出韩家便会有人看见。”
韩青梧略微思考后又道:“惠州城比不得京都,即便物产丰富,品种也有限,番邦人第一次来,不会安排太多停留时间,我可以假设,林先生遇见番邦人时,是他们首次抵达惠州城,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并未见过番邦人。”
听到这里,林逊之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如此肯定,原先惠州城中就没有番邦人?”
“先生低估了飘香酒的名气。”韩青梧笑笑道:“这个杜叔叔和杜惟最是知晓,来过惠州城的人,几乎都会来买上几瓶十里飘香。所以即便您遇见番邦人那日,不是他们第一日到惠州城,那也是那几日便要启程的日子,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着去买些特产,带回去。”
听到这里,杜惟首先竖了大拇指给韩青梧,“我原先不知道你比我聪明在哪儿,听了你刚刚的那番话,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林逊之也赞许的点点头。
这时,小二送了饭菜上来,杜有源拿出了自己带的两瓶飘香酒,他们边吃边聊。
杜惟在一旁沉默不语,似是在想些什么,半晌,他不解地问道:“那你如何想到要我去码头的呢?番邦人他们是何时启程,又是走的水路,这些,你都如何知晓的?后来,又如何知道他们去了西画?”
韩青梧本来夹了一口米饭,正要放入口中,听见杜惟的问题,便又将筷子放下,回答道:“由信江前去便是入海口,无论去京都还是出海,这都是必经之路。”
“另外一点便是,如果装载的货物较多,一般水路较陆路要快,所以水路是他们的首选,至于他们何时离开,最好的方法,便是去问问那些被招了工的人家,可时间上来不及,惠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时半会儿要在诺大的城中打听到谁被招工了,还真不是一件易事,当时我只有八成的把握断定,顾瑜是被他们掳走,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确认,如我判断错误,我们就浪费了时间,所以动作要越快越好!去码头确认,便是当时能用的最好的方法。”
“至于如何知道他们在西画停泊?!”韩青梧忽然停了下来,他夹起一块拔丝地瓜,放入杜惟碗中,才笑着道:“此问题,多看《大铭江山地理志》可解!”
“喔!!!那本书……”
杜惟的语气,让人感觉一言难尽啊!
韩青梧笑着继续道:“这里还是多亏了小惟,消息打探的非常及时,”他与他们说道:“你们不知晓,当时那侍卫迟迟拿不了主意,若不是小惟来说那番邦船只早已经启航了,怕是他还不知要犹豫到何时!”
杜惟被韩青梧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林逊之听韩青梧提起那个侍卫,他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疑惑,“说到那侍卫,我倒是想起来,当日你听到顾姑娘失踪后,便沉默了,许久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去官府。让我颇为想不通的是,为何你想到去官府,不是去报顾姑娘失踪,反而是去揭发番邦船的私盐一事?”
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韩青梧他并没有像回答前几个问题那样,立刻就把答案说出来。
林逊之问他之时,他手中拿着勺子,正在舀蟹黄豆腐。
他手中停了有那么一瞬,而后继续将豆腐舀起,放入嘴里,慢慢的吃着。
韩青梧需要时间思考。
他在想,是否要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完完全全的说出去?
是否要告诉他们,其实他并不知道那番邦的船上是否有私盐,他只知道,只有说出私盐,官府才会重视起来,他们才会去截停那船,这样,他才能趁乱上去找顾瑜。
他这样的行为,并不坦荡。
若是他们知道后,可会对他另眼相看?
席面上安安静静的,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吃一口蟹黄豆腐能要多久?
韩青梧也并未打算让他们等待太久。
他看了一眼顾瑜,然后慢慢说道:“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是根本上不了番邦的船的,更何况他们还手持大铭朝堂出具的,允许通商的官府批文。所以如果我们与陈大人说,他们掳走了人,可我们还只是猜测,并未证实。各位觉得陈大人可会搭理我们?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而且退一步来说,即便陈大人愿意出兵上船搜人,如此情况下找到了小瑜儿,对她的名声也有损,可若是以私盐作为名头就不一样了,私盐是大铭财政收入最主要的来源之一,也是朝堂最为敏感所在,事关大人们的前途,试问谁又能做到无动于衷?所以要是想他们有所动作,那么诱惑一定要足够分量!如此,趁着他们截停船只,我们趁乱寻人。”
韩青梧话音落下,席面上更加安静了,此时,便连汤匙碰着碗碟的声响都没有了。
过了一小会儿,韩青梧觉得仿佛过了许久,突然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几下,他转头,顾瑜正看着他,“青梧哥哥,为了我,让你如此费心了!”
顾瑜软软的,小小的声音仿佛打破了这安静。
“你小子,”杜有源也说道:“这等心计若是用来从商,怕就没有你们韩家本家那些人什么事了!”
林逊之笑笑说:“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今后若是咱俩在朝堂遇见,我怕是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
杜惟则对韩青梧竖了个大拇指,他一向是支持他的,无条件。
韩青梧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林逊之忽然又想起,他还与自己学过番邦语,思索一番后又说道:“如此说来,你并未与番邦人有直接接触,甚至都未与他们直接对话,那么你又为何要与我学它呢?”
韩青梧耳中听着林逊之的问话,注意力却还集中在顾瑜身上。
酒席开始时,他便关注到顾瑜很喜欢吃桌上一道名为金玉满堂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