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这边正琢磨该如何留下称心,以便应付下午的礼乐训练,高阳公主已经蹦蹦跳跳地从大殿上跑出来:“哈哈,我下午不用在这里受罪了,本公主回府去喽。”
李鱼又惊又喜:“殿下午后不用培训礼仪了吗?”
高阳向他扮个鬼脸儿,道:“练是需要练的,不过太子哥哥答应为我说项,叫我在东宫训练,由东宫的女官指导,只要不是那两个讨债脸,人家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李鱼大喜:“这样的话,那东宫我就不用去了吧?”
高阳摆摆手:“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实在,你当我到了东宫,真的还会练习礼仪啊?太子哥哥很宠我的。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先琢磨琢磨你那首曲子,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回头我再问你。”
李鱼一听好不开心,看起来自已的运气还是好的,并没到水逆期。本来一件很头痛的事儿,莫名其妙就解决了。只是,自已一个外行,老这么在鼓吹署混饭吃,长久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得尽快想办法调走才行。”
李鱼这厢飞快地转着脑筋,高阳已经跑下殿阶,这时一阵风来,将那柳下的画轴吹动,滚辘辘地滚了过来。
“耶?这是什么东西?”
高阳公主一弯腰就捡了起来,打开一个,便有些发愣。
李鱼也有些好奇,探头看了一眼,赶紧往怀里一摸,忙道:“啊!殿下,这是臣的东西。”
“你的啊?”
高阳横着看看,竖着看看,道:“这是哪儿的宅子啊,谁设计的,看起来蛮不错。”
李鱼清咳一声,从她手中取过图纸,微笑着卷起,矜持地道:“臣买下了一幢宅子,想做些改建,自已设计的,让殿下见笑了。”
高阳公主惊讶道:“哇!你自已设计的?你还懂建造?这也太全才了吧?”
铁无环马上一脸崇拜地看向李鱼。这位兄弟只指点了他几句,就帮他解决了本以为耗尽一生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在他心中,实是天人一般。就算有人说李鱼有办法飞到月亮上去,在他看来,也不是不可能。
而罗霸道和纥干承基,则斜眼睨着李鱼,心知这货又在装逼了。二人只能暗暗佩服:“这个小子,为了勾搭女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是,这么小的姑娘,他也下得了手,真是……人渣啊!”
孰不知,李鱼这般作态,却是扮给称心看的。
李鱼……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男人啊,他为什么这么在乎在鼓吹署的职位?其实他现在想从业,机会多的是,龙家寨那边的家业还没人继承呢,第五凌若那边,也是他的坚实后盾啊。
至于说作“公务员”,李鱼还真没把鼓吹署这份差放在眼里。
不过,他可以主动请辞,可以不干,却不能被人给开了。
如果给他打上一个滥竽充数的标签,把他从鼓吹署轰出去,他在自已的兄弟、自已的朋友、自已的女人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如今高阳一问,李鱼趁机铺垫,真要有朝一日被赶出鼓吹署,也可以用“专业不对口”来遮羞。
李鱼向高阳公主微微点头:“殿下谬赞了。臣于乐理之道,其实所知有限。反倒是对建造之术,还算精通。偏生阴差阳错,被分到鼓吹署任职,学非所用……”
李鱼苦笑一声,摇摇头:“也是天意弄人啊。”
问题是,李鱼其实连建造也不懂。说到音乐,他好歹还能拍出个“我的宝贝”,你叫他设计一幢宅子试试,他连个厕所都设计不出来。
可高阳公主年纪虽小,却是多少懂一些的。因为这时候的建筑图纸,不是像后世一样那么抽象,只是一堆线条的堆砌。它是很具象的,就像一座庄院的俯瞰图。
高阳公主不懂得建造,可她懂建筑。
这位小公主,从小到大见过多少豪宅?皇宫大内,东宫王府,诸公主府,诸将相府。所以对于一座府邸的构成,不同功能区的划分以及合理性、美观程度等,她只瞧一眼图画,马上就能在脑海中构勒出具体的模样。
听李鱼这一说,小公主心中便是一动:“太子哥哥拜托我那事儿,不是正与建造有关吗?太子哥哥缺个用心的人,他又擅长建造……嗯,我先不告诉他,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嘻嘻……”
高阳小公主听李鱼向他大吐苦水,顿时动了恻隐之心,恰好当下又有一桩事,正要用到建造人才,便想帮李鱼一个忙。
她笑嘻嘻地向李鱼摆摆手,道:“失敬失敬,原来足下不是器乐大师,而是一位大匠作。你且安心在鼓吹署熬着吧,常言道一法通,百法通,说不定哪一天,你能从建造之术,悟出独特的乐理,那就成为一代宗师啦!”
高阳公主说完,提起裙袂就想跑,却又站住,扭头冲殿上喊:“太子哥哥,快出来啦,带我去东宫玩耍。”
李承乾拖着一条不太方便的腿从殿上一步步地挪出来,李鱼和铁无环忙肃身致礼,送他们一行人离开。
屯卫官兵用餐的所在,就在玄武门北侧一排房间处。士卒们的伙食还不错,毕竟是戍卫宫廷的卫士。李鱼领了一份饭菜,和铁无环在墙角一张桌前跪坐着,一同用餐。
李鱼瞟了眼陆续来到此处用餐的军士,对铁无环道:“你不是关中人,在这屯卫营中可还好么,没有人排挤你吧。”
铁无环笑道:“你不用担心,屯卫戍守玄武门,乃天子亲卫。能在此处任职的,个个都得有一副好身手才行。所以,袍泽们之间,并不以属地户籍、出身来历看人。”
李鱼宽慰地道:“这就好。你我兄弟,莫要见外,有什么难处,你就说。以你的本领,我相信加官进爵,不是难事。如果在什么关节上卡住了,需要钱财疏通,你一定要对我讲!”
李鱼对铁无环,那是真心当成自已兄弟的。虽然他与铁无环没有陈飞扬、狗头儿那种从小一起和泥巴的交情,也不比康班主、刘老大他们一起坐过牢的交情,可铁无环这人极是耿直,就凭他肯代自已身死,这个兄弟,就是一辈子的。
铁无环咧嘴笑道:“不用不用,在这儿升官,是一定要靠本事,靠功绩的,不然,纵使上位,也要被人戳脊梁骨,你放心吧,我既然进了屯卫,一定会凭真本事,闯出一番名堂的!”
李鱼暗想,此时尚是大唐初年,国朝刚刚建立,风气尚正,军中较地方腐化的速度尤其要晚些,无环所说应该是实情,便点了点头。
李鱼爱惜铁无环一身本领,义薄云天,十分期望他能出入头地,不想他做为一个普通的士卒埋没于此。但他却不会想到,很快,铁无环就要离开屯卫,被派往一个新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在延康坊,等杨思齐对府邸完成改造,将前后五进的宅子打通,后宅门儿外,街对面那幢宅子就是铁无环的居处。两兄弟能相聚如此之近,本是一桩好事,问题是那幢宅子,叫魏王府!
越王李泰,马上就要被改封为魏王,而且依旧滞留京城不去封地,不但不去封地,他还将在这新落成的魏王府里,建一处文学馆,广纳贤良,为其所用。魏王李泰与太子李承乾的斗争,也将日趋激烈。
身置漩涡之中,何来太平而言。
用餐之后,李鱼就没有借口再留在宫中了,他与铁无环依依道别,自宫中出来,伫马一想,称心还未回鼓吹署,署内尚不知他已结束宫中的差使,而且称心这年轻人很乖巧,回去了也不会乱讲话,莫如偷个清闲。
想到这里,李鱼便把马头一拨,下意识地向长安西市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