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平时做什么?”
她没有瞧起来就珠光宝气,但也没有那么小家碧玉,很节约,也不惜财。
程濯起初看不懂她。
她会特意记着他家小区外进口超市的会员日,买到半折的商品会赚大了似的开心,可他送她六位数的女表也没见她高兴到哪儿去,淋雨也不会先护着包。
她有只老花的小水桶包泡了水,蹭破了皮,也没送修,自己拿颜料补了一个很别致的小logo,乔落看了喜欢,之后还让她帮忙画了一只姐妹款。
用徐格的话来说,孟听枝有点奇葩。
很难看出家境的女生,大多是精于隐藏,善于经营,但孟听枝不是,她只是很矛盾。
矛盾这个词,是徐格想了半天才蹦出来的。
当时程濯是怎么说的?
哦,程濯没来得及说,是乔落直接对徐格鄙视。
“你当人家孟听枝是你身边那些花枝招展的烂白菜?切~臭猪。”
徐格气道:“你有必要为了护孟听枝就这么诋毁我吗?有没有意思啊你,谁牌桌给你点炮,谁就是小天使是吧?”
想着那两个冤家斗嘴,程濯不禁莞尔。
“小天使”一脸纳闷地凑过来,“你在笑什么呀?因为我说我爸爸副业是赌钱,主职是输钱,偶尔还兼职赊账么?”
程濯回过神。
“你爸打牌那么多年,还主职输钱?”
这问的孟听枝多尴尬,不过这个问题她妈阮美云女士早就参悟透了。
她老实回答:“可能……人菜瘾大,是技术问题吧。”
程濯认同,扫一眼她,轻点下颌,“看来你们家输钱这门技术还是遗传。”
“……”
十月份,程濯不在,孟听枝被徐格拉着打了好几场麻将,他们在会所都有挂账,有专门的人负责结算,她用的是程濯的筹码,的确是输多赢少。
程濯把她包里的一沓a4纸抽去,翻了翻,想起她刚刚接过来时的犯难表情。
“你不是负责墙绘,怎么现在统筹的工作也要做?”
孟听枝有点惊讶,他开会都不自己出面,怎么会连这么细的小组分工都清楚?
“因为我跟管统筹的是同班同学,她今天没来。”
程濯想了想:“周游?”
孟听枝摇头。
“不是,周游不在,是另一个同班同学,我们关系没那么好,对了,你应该记得,你来汇展中心看画,沈院长本来给你推荐的讲解员,沈书灵,就是她。”
修长指骨随意地按几下太阳穴,程濯头疼地失笑:“我应该记得么?”
“就是上个学期的事啊,也就半年?”
程濯:“想不起来了。”
“那你记得什么?”
“你——”
程濯回忆,慢慢说出关键词:“脖子,发梢,后脑勺,就一直用后脑勺对着我。”
孟听枝真没想到令他记忆深刻的竟然是后脑勺,她为自己不平,软声抱怨。
“你怎么都不记我的好啊?什么后脑勺,明明那天我跟你讲了很多专业知识,你还问过我后现代主义画派,我们还从塔德玛的《枉然之恋》说到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新古典主义啊,我每次问你感不感兴趣,你都说讲讲啊,别人都是敷衍地介绍两句,就我说得最认真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由画面挖掘内涵分析视角的那种认真。
程濯也承认。
沈院长跟他母亲有一层校友关系,那天是顾着情分去赏光,主要是捐款,他根本没打算认真听什么,是这个小姑娘认真过头了。
他要是不配合听一听,都要歉疚的。
“是吧,你们院其他女生都挺风趣幽默,就你闷死了,一大段一大段像背书似的解释。”
“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人说话就越来越嫌弃,孟听枝厨艺一般,孟听枝性格好闷,孟听枝烂好人,孟听枝胆子小……
但那个嫌弃的意思又不对劲,带点教育和指引的意思,听着又很宠。
就好像,她千般万般不好也无所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是那个被人说一句不好,就耿耿于怀,忙着自我否定的孟听枝了。
孟听枝气呼呼地扑过去吻他,咬他的下唇,这个由她发起的吻持续了一分钟,她缓够了气才慢慢停下,撒娇般地哼声。
“你夸夸我好,不行么?”
“夸了你又不信,”他将她刻板自疑的性格一下说中,将她按回副驾,倾着身,给她卡了一下安全带后,手回到方向盘上,启动了车子。
公社园区很安静,灯光点缀常绿灌木。
车里也很安静。
引擎低频响着,程濯看着前方忽的说:“要夸你一百遍,你才可能承认自己有一点好。”
孟听枝被戳中似的沉默。
“工作的事,既然不是你的朋友,关系又不好,你不要帮,也不必帮,谁要你学这种顾全大局的慷慨善良,这世上多的是得寸进尺的人,脾气呢,拿出来用,怎么我教会了你,你就只会对我撒?”
车子开到园区出口。
夜里,荧光的感应护杆自动升上去,轮胎压过减速带,轻轻一震。
孟听枝朝前一晃荡,手指跟着抖,在导航上输入秀山亭桐花巷的地址,一边下定决心地说:“好!那我下次开会就去冲她发脾气!”
市郊马路上车很少,程濯伸手拧一记她的脸,“傻不傻?”
她笑着偏开脸。
程濯看她,不由想到乔落后面说的话。
乔落说:“是啊是啊,孟听枝就是我的小天使,就算她之后跟程濯分手,我也能继续跟她当朋友!”
徐格唱惯了反调,嘁一声。
“就她那性格,真跟濯哥哥分了,估计你也就见不到了,她还真有点艺术家气质,犟脾气,吃不开的,不是分手后当朋友的那挂,现在好好珍惜你的小天使吧。”
程濯今晚能在附近,是因为刚从他爷爷那儿出来。
今天一早,孟听枝还在睡,程濯被三令五申催回程家,老宅子里坐了一桌子人,聊程舒妤和贺孝峥婚事。
从贺孝峥本来不高的出身,如今重病的母亲,还有那位风言风语里金屋藏娇的情人,满屋子明嘲暗讽,话里有话。
饶是在商场上手腕了得的贺孝峥,也要备足了精神应付。
程濯打定主意只当话都懒得说一句的陪坐,他跟贺孝峥是有几分交情,但就算有人故意想拉他搅浑水,那也要看看老爷子的脸色。
他光坐着喝茶,喝到茶味变淡。
听着桌上的机锋,忽然想起孟听枝,她如果坐在这儿,看着一大帮人搭台唱戏,估计吓得话都说不出。
舒晚镜在他读初二时因抑郁自杀离世,他外公那边记着仇,他爷爷要顾着脸面,至于他爸……这男人三言两句讲不清楚,那位赵姓影后也一直没机会娶进门。
他妈搞艺术的,又很感性,说难听点,就是敏感神经质,情绪易失控,没他叔伯的老婆们会忍、会让、会敲打、会拿捏,所以也死的早。
他不喜欢舒晚镜,也不喜欢桌上这些八面玲珑,舌灿莲花的女人。
第27章 关东煮  被保护又不是二十出头小姑……
“在这里停一下, 我要买关东煮。”
车子开进老城区的文人广场,孟听枝看着窗外,急忙喊停。
车子慢慢减速, 孟听枝解了安全带, 朝对面的停车区看了看, 她跟程濯说:“你就把车停在这儿好吗?我们去逛逛吧, 好像待会儿就要下晚自习了。”
程濯打着方向盘,往后视镜看, 找到临时停车位。
“徐格说谭馥桥铺了新路,晚自习还有人往这边走?”
“有啊。”
孟听枝拉着他往灯火通明的铺面走去,关东煮的香气隔着街道飘过来, 饿了一天,晚上那几例精巧点心,她根本没吃饱。
这会儿鼻子一动一嗅,瞬间食指大开。
冒着淡淡热雾的关东煮每一种看起来都好有食欲,尤其是这种密密匝匝煮在一起的食物,热腾腾的,不仅勾人味蕾, 色调温暖,还给人一种视觉上的治愈。
孟听枝把食物往圆圆的纸杯里装。
“这边有网吧,而且,你不觉得, 老城区的房子一入夜就黑压压, 这条街店面又多,看起来很适合谈恋爱。”
“你谈过?”
程濯这才反应过来,孟听枝的家就在附近,不出意外, 她高中也是读的十四中,而且他读高三的时候,她高一,他们应该还算同校过。
“你读的十四中?”
手指突然被煮锅的边沿烫到——
她嘶一声弹回手,程濯没追问,只拿过她的手,从铺面服务生手里接过纸巾。
还好没有烫伤。
程濯替她把手指擦擦,不让她再碰,“你指,我帮你拿。”
孟听枝捧着纸盒,探眼说:“海带结!”
程濯照做。
“鱼豆腐——我读十四中,比你小两届。”
程濯反应很快,“所以之前你说我跟乔落,不是徐格告诉你的。”
孟听枝点头,“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