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然后看了眼殷孽的背影,疾步往前又跑了几步,到了殷孽的身侧。
修戾语气凉飕飕:“我发现你每次算计人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刚才算计鬼君的时候也一样。”
殷杳杳不理他,伸手轻轻扯了扯殷孽的衣袖:“哥哥,这地方有些古怪。”
殷孽敛眸掩去眼中玩味,“哪里古怪?”
殷杳杳正要说话呢,眼前突然一黑,再看清前面的时候,就发现殷孽已经不在她旁边了!
修戾语气嫌弃:“就知道你不安好心。”
他言之凿凿分析:“你这个节骨眼上喊殷孽,就是看准了刚才左使和玄肆都是被人叫了,然后应声后就不见了,指不定就是触了这鬼地方的禁制被转移去了什么危险之地。”
他顿了顿,又总结道:“我看你是巴不得殷孽被转移到危险之地去受个伤,好引无妄剑出来吧。”
殷杳杳没搭理他,她见殷孽不见了,脸上甜丝丝的笑意里一瞬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她正准备闭上眼再试着感应一下无妄,眼睛还没闭上呢,脖颈间就感觉到一阵轻微的触感,好像是有发丝落在了脖子上。
她身子一僵,后背下意识绷得笔直。
殷孽正站在她身后,弯着腰于她耳畔低语:“脸怎么白了?”
殷杳杳转过身去,手指攥住他袖子,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哥哥,这地方古怪,左使大人还有玄肆大人都不见了,杳杳害怕,以为哥哥也不见了。”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意味不明道:“所以脸都吓白了?”
殷杳杳用力点点头,眼睛里雾蒙蒙的,像要哭出来了一样,一副后怕的样子:“哥哥,杳杳真的好害怕。”
旁边有个手下接话道:“小殿下莫怕,尊上修为高深,六界之中谁人不是听见尊上的名字就闻风丧胆的?尊上定不会有事!”
殷杳杳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问:“真的?任何鬼怪听见我哥哥的名字都怕?”
那手下总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但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于是挠了挠头:“那是当然。”
殷杳杳脸色依然苍白,她期期艾艾看向殷孽:“哥哥,殷孽,杳杳若真的因害怕而直呼哥哥名讳,哥哥可会怪我?”
殷孽敛眸看她,却没应声。
他眼中似乎含了笑意,眼尾那粒朱砂痣若隐若现的。
修戾小声嘟囔一句:“哎对,刚才你没叫左使和玄肆的大名的时候他们也应了你,都没消失,是直接叫了名字后他们才消失的,所以……”
他说:“所以这里的禁制就是别人唤你大名的时候你不能答应,你……你竟然这样叫殷孽的名字,你好毒!”
殷杳杳不理修戾,可怜巴巴地与殷孽对视,手扯住他衣袖小幅度晃了两下:“哥哥?杳杳若因害怕唤哥哥殷孽,哥哥当真会生气?”
殷孽衣袖被她抓在手里小幅度地晃,衣袖遮掩间,他却突然在衣袖遮掩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他手指安抚似的敲了敲她的手背,眸中却兴味浓厚:“不会。”
话音一落,殷杳杳眼前霎时间就是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殷杳杳再睁眼的时候,发现眼前并非是先前的那条山路。
她正身处一片山林之中,头顶上的树木遮天蔽日,身侧都是灌木花草。
还没来得及走动,她就突然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呼吸落于她耳畔。
殷孽在她耳边轻声呢喃,语气里带着笑:“哥哥只是好奇,若触发禁制的时候牵住杳杳的手,是否能把杳杳一起带走。”
殷杳杳装傻,眨巴眨巴眼睛,语气疑惑:“禁制?”
她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然后小脸变得煞白,身子往殷孽身后缩了缩,“哥哥,我们被传送到这个地方,是因为触发了禁制吗?”
殷孽掸了掸衣袖,意味不明问她:“害怕?”
殷杳杳仰着脸看着殷孽,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双狐狸眼里含了泪,眼尾还有点发红。
殷孽手指落在她眼角,指腹微动,像在替她拭泪,语气却漫不经心:“不是说在本尊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吗?”
殷杳杳鼻尖都有点微微发红了,她吸吸鼻子,又弯起眉眼笑:“嗯,那杳杳要和哥哥一直在一起,这样杳杳就什么都不怕了。”
殷孽闻言,轻笑了一声,眼尾的朱砂痣因笑而若隐若现,却也不知道他具体在笑什么。
他倒是没再接殷杳杳的话,那股子阴晴不定的感觉又上来了,上一秒还颇有兴致地和人说话,下一秒就不理人了,只兀自抬脚往前面走,也不等一等身后的殷杳杳。
殷杳杳见他往前走了,于是也跟着他往前走,也不问他要去哪里。
跟着走了一会,她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愈发松软,好像每往下踩一脚,再抬起脚来就更加费力。
她垂目看了一眼,然后传音入密给修戾:“修戾大人,您有没有觉得这草比刚才要高了。”
这里草叶繁盛,脚下都是杂乱的野草,这些野草生命力旺盛,一株株地都长到了人的脚踝那么高,杂草之中还生着些平平无奇的粉色小野花。
修戾往地上看了一眼,说:“没有吧,你眼花了。”
殷杳杳微微皱了皱眉头,又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高高的杂草。
修戾语气急切:“殷孽都走远了,你快跟上!这地方谁知道有什么危险,你离他远了连绯极都用不出来,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殷杳杳闻言,抬眼一看,见殷孽果真走远了,于是赶紧又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还差两步追上殷孽的时候,她前脚突然一脚踩进泥土里,像踏空了一样,整个人踉跄几步,差点脸着地摔下去。
紧接着,脚下的土地就像活了一样,软乎乎的泥土不断地往下陷,而地上那些野草终于开始肉眼可见地长高,野草之间那些淡粉色的小野花也开始不停长大,伸展着根茎一点点蹭过来缠住她的脚腕!
她直接摔在地上,目光落在殷孽身上,拔高声音喊道:“哥哥!”
殷孽脚步一顿。
他就在她前面两三步远的地方,如今回过身来,站在她身边明知故问:“摔了?”
殷杳杳手艰难地往前伸,扯住他一小片衣角:“哥哥,杳杳被缠住了脚。”
那些野花的根茎在不停往她腿上缠,且越缠越紧,似乎要把她往那个土坑里拖。
于是她又小声道:“哥哥帮帮杳杳。”
殷孽靠近了一些,他蹲下身,继续明知故问:“怎么帮?”
殷杳杳手往上挪,扯住他的袖子,“哥哥可不可以帮我把这些花茎野草斩断?”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凝出一道风刃往她腿上划,砍断了几根花茎,但位置却没找准,直接把她的裙摆一起划破了,还差点把她给划伤。
殷杳杳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脸上还是一副全心依赖的表情,“谢谢哥哥!”
腿上缠着的花茎被斩断,束缚着她双腿的东西没了,于是她直接撑着地面要爬起来,结果腿刚刚一用力,那被砍断的花茎又突然开始飞速生长,直接再度缠上了她的双腿。
她又被野草拽得摔在了地上。
那花茎生长的速度比刚才更快,这次竟直接往她腰上缠!
她见殷孽站起身要走,于是趁着那花茎还没缠到她腰际,急忙伸手又是一抓,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丢下杳杳一人!”
殷孽闷笑一声:“嗯?”
正说话间,那花茎已经缠住了殷杳杳的腰,把她一点点往土坑里面扯,花茎上还分出一道小藤蔓往她手臂上缠。
殷杳杳用了十分力气,紧紧拽着殷孽的手,语气可怜兮兮:“杳杳害怕,杳杳想和哥哥在一起。”
说着,那藤蔓竟直接缠到了她的手腕上,紧接着眨眼之间就又生长出长长一截,又缠住她的手,把她与殷孽交握着的手给牢牢缠在了一起。
殷孽没说话,目光落在她与他被缠在一起分不开的手上。
殷杳杳整个人还在被往土坑里拖,她手上一个用力,把殷孽也往土坑里拽。
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个怯怯的、腼腆的笑,“哥哥陪着杳杳,杳杳就什么都不怕了。”
地面上的土变得愈发松软,那土坑也越来越大,竟直接成了个人的形状,把殷孽也给一起囊括进去,花茎往殷孽胳膊上缠,要缠着他们两个人一起进土坑里。
殷孽脸上倒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反倒懒懒散散勾着唇角,“妹妹的在一起,倒是别出心裁。”
他看着往他身上越缠越多的花茎藤蔓,忽而笑出声来,又散淡道:“看来的确是想与本尊永远在一起。”
殷杳杳现在喘气都有点困难了,她身上的藤蔓越缠越密,余光间竟能瞧见那稀松平常的粉色小野花已经长到了一个人头的大小,花心里还生出了尖尖的两排锯齿,像猛兽的牙齿。
她呼吸急促,有些挣扎地动了动手指,“咳咳……哥哥……”
修戾语气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算你还有脑子,知道把殷孽一起拉下来生死与共,他虽然不怕死,但肯定也不想这么死,一会他自救,你也能得救。”
殷杳杳脸都涨红了,眼睛里生理性地溢出泪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殷孽玩似的看了一会,终于在另一只手被缠上之前召出了无咎剑,那剑出现在他掌心之中,而后潦草一挥,直接把大半花茎给斩断了。
他另一只手从殷杳杳胳膊下面穿过,把她半抱半拎起来出了土坑,然后直接一松手。
殷杳杳“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殷孽居高临下看她,无咎又消失在他掌中。
他勾唇慢声道:“倒是会给本尊找事做。”
殷杳杳眼前还是一阵阵地发黑,她撑在地上喘了一会,才恢复了几分力气,抓着他衣摆亲昵道:“哥哥,刚才好险啊……”
她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方才那把剑是无咎重剑么?”
殷孽不置可否:“怎么?”
殷杳杳抿唇,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才哥哥与鬼君大人交手,我在旁边看见了一把剑,原本想拔出来帮哥哥打鬼君,但……”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只是不想拖哥哥后腿,可那把剑也不知道掉去哪了,若我能拿了那把剑,方才也不会让哥哥辛辛苦苦斩断食人花救我。”
殷孽看了她一会,突然笑出声:“你可知那是什么剑?”
殷杳杳装模作样摇摇头,眼神清澈诚挚:“不管是什么剑,杳杳若有了,能帮到哥哥,那就是好剑!”
修戾“呸”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好贱,好贱啊!”
殷杳杳压根没搭理他,又满脸惆怅地小声嘟囔:“就算帮不到,能拿着防身自保也好,就不至于每次在后面给哥哥拖后腿了。”
殷孽唇角扬起来了,看着她满眼的期待,一字一顿问:“妹妹觉得本尊护不住你?”
殷杳杳连忙摇头:“哥哥当然护得住杳杳,可是若哥哥不在杳杳身边了,杳杳……”
殷孽唇间笑意扩大,手中凭空出现一枚小小的墨色玉坠:“只要捏碎它,本尊一炷香之内就会到你身边。”
殷杳杳抓着他衣袖的手顿了顿。
殷孽眼底笑意渐浓,慢条斯理问她:“如此,还害怕?”
殷杳杳接过那枚墨色的玉佩,握着玉佩的力道很重,几乎差点要把这玉佩给直接捏碎了。
她脸上却挂上一副甜甜的笑:“谢谢哥哥,如此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