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其实在刚才殷孽踏进阵法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殷孽心思深,极难看透,更不会莽撞到连阵法都看不出来。更何况殷孽从来都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平时更不会听这些长老讲这么久的废话,说明今天这些事情殷孽早有预料,或者根本就是殷孽事先设计好的。
她眨眨眼,看向殷孽,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殷孽反手握住她抓着他袖子的手,目光低垂,落在她手心的红肿上。
刚才他走进阵法,周围突生屏障,她伸手去触碰屏障,手心被灼伤了。
殷孽一根手指在红肿处轻轻扫了扫,替她把手心的红肿治愈了。
他语气还是漫不经心,声音挺低:“所以刚才担心本尊,也是配合演戏,装的。”
这话不是疑问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陈述这件事。
殷杳杳手心被他扫了一下,于是下意识回忆起刚才的事情,却发现方才看见他踏进法阵,她什么都没想,下意识就奔上去要拉住他。
她耳朵后面莫名其妙有点发热,恼羞成怒似的闭嘴不说话,用力把手抽出来。
殷孽没松手,侧目看她,深红色的眼瞳中全是她的倒影:“怎么,难不成是真的担心?”
殷杳杳和他目光相对一瞬,然后立刻移开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转移话题:“我就是在想,如果我有个趁手的兵器,就……”
话还没说完,殷孽就轻笑了声:“不急,先解决完这些杂碎。”
说完,他一挥剑,那些元丹直接“喀拉拉”地碎成了粉末,然后融合进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里,最后又化作强光汇入周围的蓄灵石里。
蓄灵石一瞬之间红光大盛。
与此同时,魔宫结界大阵处的蓄灵石也亮了起来,笼罩在整个魔族上方的两层结界力量也开始突然暴涨。
殷孽看着那几个还剩一口气的长老,轻蔑道:“本尊觉得,用你们来加固结界更为合适。”
说着,他又施了个法术,在长老们极为不甘心的目光下,直接将他们皮包骨的身躯化为齑粉。
山洞之中霎时间空了下来,只剩下殷孽、殷杳杳、明炽、辛梧这四个人。
殷孽拉着殷杳杳的手一直没松,这会儿正把玩似的用指尖蹭着她的指甲边缘,漫不经心说:“当初三长老一派勾结仙界,动了结界大阵,调换了结界二三层的顺序。”
他说:“本尊在仙魔之争误用凌虚幻境第三重,之后魔族第三层结界也莫名消失,如今第三重仍未收回,看来当初用心头血养蓄灵石、主使调换阵法的人还没揪出来。”
若要用蓄灵石布阵,这些蓄灵石必须是同一人炼制,并且因为同时炼制大量蓄灵石,这人身体定然十分虚弱,无法种下十诫咒。而阵法是被蓄灵石所更改,若要换回第三重结界,必须要炼制蓄灵石的那人以命祭阵。
殷孽说着,抬眼懒懒扫过明炽和辛梧,一字一顿,语气轻慢——
“本尊有些好奇,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炼制蓄灵石、主使反党的那个。”
第二十一章 何以鉴心
辛梧立刻扭头看向明炽:“这……”
明炽抱着剑站在那,沉默着没说话,不知道是默认了,还是无力辩解。
辛梧看了他一会,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半天才张口道:“尊上,今日之事诡异非常,说不定也有可能是仙界想我魔族内讧,特地用此阴招离间。”
殷孽开始把玩殷杳杳的手指,语气闲散:“是吗?”
明炽抬起眼,简短地说:“属下绝无二心。”
此时,一直窝在殷杳杳袖子里的修戾第一次没有传音,而是出声让大家听见:“就连魔族中人都不全知道你的名字,但万年前仙界有个斗星上仙,她知道你的名字,你又要怎么解释?”
明炽的手紧了紧。
辛梧脸色也发白,语气有点惊讶:“修戾大人?”
修戾从殷杳杳袖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看着明炽:“你怎么出汗了,很紧张吗?”
明炽抿唇,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说话。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
殷孽突然轻嗤一声,散漫开口:“本尊倒有个办法。”
辛梧点点头,道:“尊上请说。”
殷孽眉梢微微扬了扬,施了个小法术,紧接着,一块正亮着光的蓄灵石悬空飘起,落入他手中。
他说:“本尊在这蓄灵石上施以问心之法,以血鉴心。”
殷杳杳微微仰脸看他,问:“哥哥,以血问心,若是心中有鬼,血便会把整个蓄灵石变黑?”
殷孽“嗯”了声。
殷杳杳点点头,看向明炽和辛梧,见他们都没有要动的意思,于是笑眯眯地从自己手指尖逼出一点血来,点在蓄灵石上:“两位大人,滴一滴血在蓄灵石上就可以了……就像这样。”
她的血落在蓄灵石上,很快就被石头吸收了进去,但石头的颜色没有变化。
殷孽看了她沾血的手指一眼,声音压低,似乎对她自己伤害自己的行为感到不悦:“别闹。”
他一只手牵住她,把她手指上那个小小的血洞治愈。
他目光落在她手上,眼皮子都没抬起来看辛梧和明炽一下,但嘴上在和他们说话,慵慵懒懒的语气里威压很强:“要本尊请你们过来?”
辛梧闻言,立马走上来,脸上一丝恐惧也没有:“尊上,属下为魔族出生入死千万年,对魔族从无二心。”
说着,她也从指尖逼出一滴血来,然后把指尖按在蓄灵石上。
血液很快被石头吸收进去,石头没有变色。
辛梧很快又把手指拿开了,脸色有点白。
殷杳杳见状,甜笑着说:“右使姐姐果真忠心耿耿。”
说着,她又看向明炽:“左使大人,到您啦。”
明炽脸色不太好,站在原地没动,只义正言辞地说:“仙界之事,属下从未参与。”
辛梧小声劝道:“明炽,你既然没有参与,那就快些去滴血吧,也好证明此事就是仙界的阴谋。”
明炽侧头看了辛梧一眼,一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但看得辛梧心里发毛,后背莫名发凉。
辛梧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又小声道:“去呀。”
明炽这才“嗯”了声,缓缓走上前去,指尖逼出一滴血来,但手指迟迟没有落在蓄灵石上。
山洞里悄然无声,所有人都等着明炽把手指往下按。
周围符文透出来的金光落在明炽的侧脸,把他半边脸映得很亮,但他高眉深目的,脸上的阴影处和高亮处形成鲜明对比,加之另半边未被光照、隐没在黑暗中的脸,更显深色晦暗,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但他的手仍迟迟没落下。
殷孽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看,又过了好一会,才出声说了句:“怕什么?”
语气散漫,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又有些不容反抗的威压感。
明炽闻言,又等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心理建设,过了好一会,终于顶着大家的目光,把手指按在了蓄灵石上——
“咚!”
与此同时,山洞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块巨石,位置正好在明炽头顶上!
明炽眼疾手快,立即拿着蓄灵石往旁边一挪!
他堪堪躲过那块巨石,让它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带起地上一阵尘土飞扬。
殷杳杳也被殷孽拉着往旁边侧了侧。
待到烟尘散开,殷杳杳看向明炽,就见那蓄灵石还在他手中握着。
蓄灵石没碎,颜色也没变。
辛梧见状,唇角绽开一抹笑意,道:“尊上,看来此事真的是仙界的阴谋,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白了好几个度,眼睛也骤然瞪起来,似乎痛苦至极。
与此同时,殷孽手上蓄灵石的光芒比刚才还要亮,并且正慢慢变得更亮,连带着周围布阵的蓄灵石都开始越变越亮,而四周而周围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文突然间狂舞起来,直冲着辛梧身上围拢过去!
辛梧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被符文束缚起来了一样,“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地挣扎,脸色愈发苍白。
像张大网一样束缚着她的金色符文也开始渐渐变红,就好像在吸她的血一样。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殷孽:“尊上,属下是清白的,蓄灵石根本没有变色,为何……”
殷孽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没回答。
辛梧挣扎的动作愈发剧烈,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目眦欲裂的,颇有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殷杳杳把脑中的回忆串联起来,终于将所有的事情连成一条线,于是眨巴眨巴眼睛,甜甜笑着对辛梧说:“姐姐,文字游戏可一点儿也不好玩。”
辛梧一口血吐出来,断断续续道:“你什么意思?”
殷杳杳蹲下身,平视着歇斯底里的辛梧:“我哥哥修为高深,就连三长老都说,只有先削弱了哥哥的修为,才敢动他。”
她说:“这山洞之中的阵法是早已经备好的,此次也是三长老带着所有反党前来迎接哥哥,说明今日之事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而计划此事,必定也是事先看见魔族结界力量变弱,认为我哥哥的修为下降,所以才有胆子唱今天这一出。”
辛梧脸色更白,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里有鬼:“小殿下莫要胡说!”
殷杳杳微微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姐姐,我就是随意猜一猜。”
她笑笑,继续道:“这灵脉是左使大人回魔宫后发现的,此前,左使大人一直跟在我哥哥身边,他一回来,发现了灵脉,然后结界的力量就变弱了,姐姐就没想过,这是左使大人和我哥哥故意策划的一出戏么?”
说着,她扭头看向殷孽,猜测道:“那日左使大人和哥哥在鬼界分别时,就已经将今日之事计划好了吧?然后哥哥故意收敛气息,隐藏结界力量,让反党觉得哥哥的修为变弱,然后左使大人在反党面前演戏,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殷孽不置可否,轻笑一声。
修戾窝在殷杳杳袖子里,刚回过味来,给她传音:“对对对,我都快把这事忘了!那天你在鬼界拿到半片轮回镜,殷孽碰了一下那半片镜子,应该当时就恢复了部分记忆,确信了明炽是可信之人。之后你和他去人界找云娘,明炽自己先回了魔宫。”
他说:“当时他和明炽简单说了这个计划,不过斗星在你灵府里作妖,你头疼,没听见,我也只粗略听了个大概,直到现在才把这事想起来。”
殷杳杳“嗯”了一声。
辛梧的身体在渐渐变得干瘪,似乎被符文蚕食,她难以置信:“不可能!尊上,尊上,左使才是叛徒,我以血问心,蓄灵石根本没有变色!”
殷杳杳说:“姐姐,我刚才用蓄灵石问心,说了假话,但是石头也没变色,说明以血问心根本是个幌子。再说了,您对魔族或许忠心耿耿,但不代表对我哥哥忠心耿耿,也不代表没参与仙界之事,之前问心的时候所说的话,也不过是玩文字游戏罢了。”
说着,她又扭头看明炽。
明炽“嗯”了一声,语气平淡,声音里没有情绪波动:“魔宫前面的结界大阵,还有这山洞里的阵法,我做过一些改动。”
殷杳杳闻言,突然想到刚才回到魔宫的时候,她发现那阵法和以前有些细微的变化。先前她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如今一看,并不是记错,而是明炽做了改动,而右使反党一派并未发现。
辛梧张着嘴,大口喘气,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腐烂,像被抽走了所有灵力去滋养身边的符文和洞里的蓄灵石:“所以三长老他们的修为会加固结界……这阵法……会……反噬到我们身上……”
明炽“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