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悟居中除了被关禁闭的犯戒弟子外,还有一些闭关修行的苦修者,因此不允许带肉食和气味极大的食物,这一条没有明文规定,但忏悟居的门卫会将人拦下,不予放行。
这道弹跳甲鱼汤从表面看就是普通的香瓜,掩藏得极好,倒是被唐徵明成功蒙混过关。
毕竟是自家兄弟的心意,徐胜没有拒绝,用勺子刮了一口已经结冻的鱼汁,没有什么气味,送入口中,味淡而高雅,弹性十足,口感极佳。
“美味,在我生平吃过的美食中,虽然还不上最好吃,但也能排进前五。”
徐胜竖起大拇指,不吝称赞,他很清楚,唐师兄图的就是这个。
“哈哈,徐师弟果然是个识货的,不枉我托橘下楼的师傅做这道菜,要说武功,我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师弟你,但要问莲花城中有什么好玩好吃的,绝对没人比我更清楚。”
唐徵明露出了无比满足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比正在享用美食的徐胜更开心。
“对了,这甲鱼是哪来的?我不记得咱们莲花城还有卖这个的?”徐胜吃完后才想起这个问题。
“放生池里的,几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花重金托人百里迢迢运几只乌龟来放生,谁料那鱼商也是个奸商,用几只甲鱼糊弄,反正那几个小妞也瞧不出来。”
说到这,唐徵明面露几分讥笑,接着道:“师弟你也知道的,甲鱼食肉,一旦进了放生池,里面的小鱼小虾就遭了殃,慈悲如我自然瞧不下去,便自告奋勇,孤身入险境,拯救众鱼,用你我之腹完纳了甲鱼的罪孽。”
徐胜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有这钱买龟放生,还不如开粥厂接济贫民,哪怕从功利的角度看,后者的功德也大过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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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徵明哈哈一笑,道:“师弟这你就不懂了,放生求功德只是人家嘴巴上的借口,她们要的是做这件事的情调,把钱一捐,看灾民排队喝粥有什么情调可言?
当然是放生活物更有趣,你想想,三三两两结伴成群,一边聊天一边看鱼龟相逐,事后还能告诉别人自己去做善事,可谓名实双收,什么功德的多寡,你这种功利的想法实在太庸俗。”
徐胜道:“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都是闲出来的。”
“哟,这个评价出自师弟之口,不免有些轻放,我还以为你会评价这些人都是社稷的蠹虫。”唐徵明略带惊讶。
“师兄把我当什么人了,对一点小错小过都要喊打喊杀的正义偏执狂?跟我追捕的那些恶徒相比,她们已经够善良了,倒不如说,我宁愿有朝一日,天下人都如她们一般闲得到处干傻事。”
徐胜虽然不屑这些人的行为,但除非当场撞见,否则懒得管这等闲事,作为百丈肃众,他盯上的目标都是穷凶极恶的法外狂徒,一群傻妞哪有资格让他在意。
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事事都管的结果就是事事敷衍。
唐徵明愣了一下,旋即遐想道:“师弟要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真有那样的一天,必然是太平安详,无有纷争的世界。”
说完他自己都笑了,那样的世界太梦幻,真要实现了,恐怕就成了地上佛国,西方极乐世界。
“不扯这些,你的事我听说了,怎么关了十四天还不够,你到底受了多重的处罚?”
“住持亲自判的罚,责十杖,禁闭半个月,抄写三百卷《楞严经》。”徐胜轻描淡写道。
唐徵明瞪大眼睛,忍不住道:“对你的惩罚也太重了吧,虽说你的行为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可百丈肃众从属戒律堂,本身也有执法权,更别说对方犯错在先,被当场揭破罪行,众目睽睽之下,证据确凿,你好歹也是百丈肃众的大功臣,怎么如此苛刻,是不是被住持穿小鞋了?”
“你别瞎猜,住持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百丈肃众的职权本就容易得罪人,而我又是台柱子,若是惩罚得轻了,不免惹人非议,认为有徇私舞弊之嫌,反之加重惩罚,却能引起众人的同情,为我抱不平。”
徐胜拍了拍肩膀,道:“那十杖没有动用内力,打在我身上跟按摩差不多,禁闭半个月正好用来休息,化解之前积累的戾气,倒是这三百卷《楞严经》抄得我手酸,是唯一的惩罚。”
唐徵明了然的点头:“人红是非多,尤其你的外号是‘侠僧’,那就更要严以律己,若像我一样叫‘浪僧’,自然不会有人苛求。”
“你什么时候有了一个‘浪僧’的外号?”
“就在上一句。”
唐徵明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继而又道:“对了,那个被你当众打了嘴巴的女弟子,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徐胜道:“大约能猜到,应该是把我的条件照做了一遍。”
唐徵明一拍掌:“没错,她找戒律堂自首的第二天,就被迫在数千名弟子的注视下,当众向檀贞师妹道歉,并发誓不会再做类似的事……简直笑死我了!站在台上的时候,想必她正后悔为什么没有答应你的条件,本来轻松就能揭过的一件事,结果搞得全寺的人都知道了,听说后来她的父母亲自登门致歉,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徐胜笑了笑,没有继续奚落,这个世界的誓言可不是牙疼咒,因为灵格修行非常重视心性,除非是撒谎成性的一个人,否则一旦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多少会增加畸变的风险,而且发誓时留下的印象越深,影响越大,像这种有数千人见证的誓言,就跟诅咒没有区别。
当然,他也不觉得这个处罚过重。
表面上看,檀敏只是诬陷廖潇潇弄坏了她的书,可考虑到廖潇潇在莲花寺遭受排挤的境况,实际上,她要构陷的罪名是“有人好心帮助廖潇潇,廖潇潇却不领情,反而故意撕烂借来的书,以此报复众人对她的排挤”,从而塑造出一个心怀怨怼,恩将仇报的小人形象。
徐胜曾对檀敏说霸凌者永远无法理解受害者的心情,实际上,围观群众同样不会感同身受。
当时在场围观的人群里,只怕有不少人认为,既然廖潇潇借了书,就有保护书的责任,她没保护好书,就得先认罚,之后再寻求真相也不迟。
可现实情况是,当时廖潇潇真要认了罪,她认的就不只是“没保护好书”的罪,还有“携私报复,心怀怨怼”的罪,檀敏的算计阴险就阴险在这点,专坑老实守规矩的人,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
哪怕廖潇潇解释说“没保护好书是我的错,但书不是我弄坏的”,别人根本不会听,只会宣扬“廖潇潇当场认罪”,之后稍加推波助澜,众口铄金之下,她就没法再在莲花寺待下去。
甚至,就算之后她寻求长辈证明了清白,也无济于事,因为参与“众口铄金”的众人不会认错,要么当此事从来没发生过,避而不谈,要么就假装自己不知道真相,继续污蔑廖潇潇。
毕竟,只有“个人”会犯错,“大家”是不会犯错的。
檀敏自首的原因也在于此,她想要借由自己的嘴将大事化小,判个不痛不痒的罪名,可惜,戒律堂的人见惯了这等暗昧手段,又岂会被她糊弄过去。
徐胜忽而想起道善师叔的事,便问道:“这半个月的晨会上,可有宣告什么大事?”
唐徵明回忆了一番,道:“没有,最近太平得很,也就你的事情让大家津津乐道,经过此事后,你在寺内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之前你虽有凶名,但追捕叛僧什么的,大家没什么实感,如今终于明白‘侠僧’两字意味着什么。”
徐胜对这番马屁不甚在意,甚至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再想想,真的就没其它值得一提的事?”
“非要说的话,貌似金刚寺不久后要派人来同本寺交流,共同举办一场无遮大会,这也算是一件大事,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对这类活动向来不怎么感兴趣,除非他们举办字面上的‘无遮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