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止住了哭声,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紧紧回抱着他,心头酸涩难当。
我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沿着人皮面具的边缘,轻轻地撒开,他的一只眼睛脉脉地盯着我,如一汪春水无声静流,再一回味却又似情潮无边暗涌。
不一会,一张无瑕但略显憔悴的天人之颜露在微暗的火光之下,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梦中人。
眼流又忍不住流了下来,无声地探出双手细细抚摸着他的容颜,一堆的问题哽在喉间,问出口的却偏偏是:“方才.......方才我弄痛你的脸了么?”
他依旧盯着我,轻轻拂去我眼泪,也不说话,只是轻摇头。
又是一阵沉默,我怯懦了许久,问道:“你怎么会暗中看到我的?”
“暗宫......养病那阵子烛火经常不济,便索性练出黑暗中视物来。”
他所谓的养病,其实正是软禁在暗宫,受尽家法的那几年,想不到他们连烛火也不愿意供给他!无法想像他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
我心中难受,很想问他:我没有回来,你可怨我?
然而出口的问题却又变成:“你.......为啥易容成一个独眼人?”
他纤长的香扇睫毛微垂,躲开了我的目光,他侧脸在微弱的火光下如雕像俊挺,只听他谈谈道:“暗宫那几年,西营的暗人潜入暗宫对我下药,好在韩先生发现的及时,这只眼自那以后便不太好用了,事物也只可见一个轮廓罢了,尤其到了夜晚,便如瞎眼一般。于是索性便扮作这个独眼花匠了。”
我心疼地扶上他的那只左眼的眉毛:“是二哥派人作的吗?”
他略点了一下头,凤眸温然地看着我,我的眼泪却又流了出来:“二哥怎么这样狠啊。”
“不用难过,”他嘴角微勾,拂着我的泪水,眼中凝上了冰屑般的冷意:“我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少爷在很久以前便中了一种□蚕的毒药,只要一有欲念,便双目失明,行.......行房不便,至今还在找人配解药。”
我怔在那里,想到原非清同宋明磊之间暧昧的传闻,非白此举岂非要让他们........
那厢里他看似无波地含笑凝睇,我的心中却不寒而栗,想起齐放段月容他们,不由焦急道:“那小放他们......”
“你莫要担心,”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他悄悄握紧我的手,抵上我的额头,闭上眼软声细语道:“小青和阿遽他们都接受过特殊训练,在暗中也能视若平常,我嘱咐过不可伤他们,故而齐放和你那弟子定是无恙。”
“阿遽?”我问道,“莫非你是指那个与你同来的暗宫宫主吗?原来他的名讳是遽!”
他有些讶然地看了我一眼,转而嘉许地点头,含笑道:“正是司马遽。
正想问他,他们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铁了,然而却猛然意识到他并没有提到段月容的名字,心头开始乱如麻,他定然是不会放过段月容了,那段月容在黑暗中会不会真被原非白杀了。
我抬眼看他,他的凤目闪着一丝冷意,冷冷道:“段月容那妖孽狡诈多端中,自然不会如此容易的受伤,你急什么。”
我不喜欢他的口吻,那种满溢到胸口的幸福感似乎也在他冷然的目光中一点点的冷却开来。
一时之间,两人便话不投机半句多起来。
一阵沉默,我别开脸,局促地欲抽回手,他却握紧了不放,一手揽起了我的腰,毫无预兆地一口咬上我的劲项,我“哎哟”一声痛叫,使劲推开他,捂上我的脖劲,果然咬开了,还留血了,火辣辣地生疼。
我望着他,惊惧而不明所以。
七年已过,这只恼人的波斯猫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咬人哪!?
目光所及,他微喘着气,目光灼灼,仍旧搂紧我的腰,嘴角却悄然蜿蜒下细小的血丝。
不待我回答,他又吻了上来,这回选择的是我的唇,却比方才温柔得多,他的唇齿间残留着血腥,有些仓促又带着霸道地滑入我的口中。
不过令我的心情稍霁的是他的吻技同七年前还是一样,清涩难当,他慢慢吻上我的耳垂,最后又落到我脖间的伤口处,使劲舔啃吮吸了一阵,像是吸血鬼似的,丝丝痛楚却混着一丝□的战栗,等他气喘吁吁地挪开脸,我也睁开了眼睛,他将脸扭到别处,却让我看到他秀气的耳廓红了个透。
“等我们出了这突厥,便再不分开!”他喃喃地说着,对我转过头来,凤目的眸光荡漾着星光璀璨,眉角眼梢俱是幸福的期盼,难掩满腔情意。
他的凤目柔柔地看着我,如春水凝碧滋润心头,正要开口,却听石壁哄然一响,一人倚在石壁上,惨白的脸上挂着冷然,紫瞳幽冷地看着我们,衣衫带着血迹斑斑,他哧笑着站直了身体,立时欣长的身形堵住了洞口。
原非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站了起来,挡在我的面前。
段月容停在原非白的面前,紫瞳却盯着我说到:“见到本宫无恙,你很失望吧。”
我无由地生出尴尬,却见他的目光回到非白身上:“踏雪公子。”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对原非白说,原非白扬头无声而笑,隐着乖戾警惕。
“让公子失望,本宫实在心有不安,” 段月容也笑了:“公子那个女暗人,叫青媚的,不,本宫应该叫她无耻的贱人才对,武功真是不错啊,可惜,现在被本宫关在那个碎心殿里?”
他似乎想绕过原非白走向我,原非白冷着脸一甩鞭子,将段月容扫在一丈之外,皱眉道:“段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多谢原公子为本宫照顾爱妃,”段月容诡异地一笑,我看到他握紧了手中的偃月刀:“现下本宫想看看爱妃伤势如何,踏雪公子这是做什么?”
“心肝儿,你莫怕,” 段月容紫瞳微转,轻挑地扫向我,满脸矫情:“本宫这就过来好好亲亲你,给你压压惊。”
原非白冷冷地一抖手腕,乌龙一闪,直奔段月容,段月容满面冷笑地挥出偃月刀,乌光缠绕着银光,一白一黑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
我叫着:“快住手,月容快住手。”
“莫问,你可弄清楚了,是他先动手的吧!”段月容称着间隙,冷冷地瞪着原非白,向我扭头时,面上的颜色却比翻书还快,一扁嘴,可怜兮兮道:“真扫兴,天下闻名的踏雪公子,如此没有函养。”
我愤然,明明是你故意先激怒原非白的,现下还要来假作无辜。
原非白凝着脸,长鞭挥得水泄不通,似恨到极处。
看似落在下风的段月容紫眼珠子一转,忽地右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原非白的发髻,然后极其卑鄙地踢向原非白的命根子。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段月容,这招看上去怎么这么熟啊!
原非白的反应比我想像得要快得多,左手一挡要处,长鞭反手挥向段月容的下盘,段月容的腕间的铁护腕勾走了原非白的长鞭,两人纠緾在一起,凤目绞着紫瞳,一时狠戾非常,仇深似海。
原非白低吼一声,五指抓向段月容的脚裸,段月容闷哼一声,一边松开了右手,左手手腕一抖,原非白的长鞭已然在他的左手,两人攸地分开。
他五指张开,指间悠悠落下几缕原非白的乌发。
紫瞳眸光一转,似是勾逗又似挑衅,风情无限的嘴角弯起无尽的嘲意:“踏雪公子的云鬓真正比女子还要乌黑柔软,难怪莫问总爱搂着我,一遍又一遍地抚着我的发,朝珠真真羡慕。”
原非白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半晌,剑眉高挑,口中缓缓吐出话语,如嘲似讽:“如此说来,内人不在身边的这些年,真真难为段太子啦”。”
段月容的笑容骤然消失,右手一抖乌鞭,挥向原非白,勾住了的腿脚,向前一拉,绊倒原非白,左手闪电般地拔起偃月刀,紫瞳闪着绝然的杀气,向原非白毫不犹豫地刺去。
我的脑子哄地一下子充满了血色,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抱住了原非白的身边,我的脸埋在原非白的怀里,根本不敢看段月容的脸,心中却想,杀了我也好。
“你快点让开,”我甚至能听段月容的咬牙切齿:“不要逼我连你一起杀。”
段月容的刀尖停在我的背上,我穿着他给的天蚕银甲,自然不能刺破了我的背部,然而我却能感到自那刀尖传来的冰冷和颤抖,而和那刀尖一样颤抖的却是他绝望的声音:“莫问。”
我默然,依旧不敢面对他,泪流满面间只是更加紧的回抱住原非白,哽咽出声。
身后的段月容也沉默了下来,似乎犹豫了起来,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原非白微抬左腕,暗箭已闪电飞出,我惊回头,段月容已闪身险险地避过,但漂亮的脸颊上攸地闪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向后跳开,收势不住,跌坐在地上,面容惨淡。
他似要站起来再同非白拼命,却忽地又跌坐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我一惊,他好似受了极重的内伤,而且还中了毒,莫非是青媚在暗中伤了他?
“你也算男人?让暗人毒我,”他嘲笑道:“现在又躲在女人身后,放冷箭的无耻懦夫。”
他狠狠唾了一口:“你今日可以杀了我,却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原非白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段月容厉声道:“这八年来,我与她倾心相爱,她身是我的,心是我的,连女儿也是我的,而不是你原非白的,你永远也改变不.........”
话音未落,原非白早就狠狠甩开我,冲上去,同段月容扭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爱的读者,可能下一章,花西就要vip了,因为在2007年初就同晋江签定了数字版板的协议,一直迟迟未vip,一是考虑读者的权益,二来协议在不断的改,最终在最近确定了协议,也再拖不过去了。
但vip的好处是,本来到小白出来之后,便接近第三卷末,也意味着就要锁了,但现在可以再开几卷,我会尽量少锁第三卷末的几章,希望大家能够理解,小海顶着钢盔下了。
祝大家三月春天每天快快乐乐。
☆、第一百三十九章 长恨水长东(十一)
我想让同志们明白,现在我们应该团结一致,走出这该死的地宫,而不是算七年帐的时候。
然而卷入第二次美男大战的结果,便是我的屁股上被原非白踢了两脚,脸上被段月容甩了一拳,重重摔在一边。
“哎哟!”我哀叫连连,可惜此时此刻没有人有空来怜香惜玉,这两个天人,平日间只要脚那么轻轻抖一抖,就能令天下南北各震三震,如今便同民间好狠斗勇的平常男子无二,扭打着,翻滚着。
我胸口闷痛,张口又吐出一口鲜血,沾满了胸前的衣襟,血腥气直冲鼻间,眼前两个扭打的人影模糊了起来我的眼前又开始模糊,隐隐听到有人在莫问,我痛苦地抓胸前的衣襟,口中唤着:“月容,非白不要打了.......?”
两个人影同时向我冲了过来,其中一个抱起我急退一步,另一个人影似是扑了一个空,恍惚中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冷然道:“妖孽,你中了我原家独门的秋日散,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快些放开她,原某或可留你一条生路-莫要忘了,她本就是我原非白的女人。”
我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眼前重又轻晰了起来,原非白俊颜苍白,投注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一线凄惶,那根乌鞭又回到了他的手上,而抱着我的那人正用一双焦灼的紫瞳,细细地看我。
“你原非白的女人?”他拦腰抱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轻蔑道:“真真好笑,你先是将她当作锦华夫人的替身,后来又让她替作你的姐姐,送她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弃了她,如今居然还有脸来说是她是你的女人,”段月容垂下潋滟的紫瞳注视着我,眸光闪处,满是悲怜:“当年若不是你原家弃她如弊履,还痛下杀手,我与她逃难途中.....这才落下病根,可怜她的身体又怎么会如此一日不如一日?”
“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助你们原家出兵诛杀果尔仁,你助大理夺回多玛和我的女人,”他复又抬头冷冷道:“怎么,现下她发大财了,你们原家如今又返悔了?又要从我大理来抢人了?”
“你这丧尽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业三年,你南诏屠戮西安,□掳掠,无恶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尸横遍野,”原非白的声音充满悲愤,说到后来竟是颤抖了起来:“你无耻地抢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现在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吧!”
我映像中原非白一向是无论在什么样的险境皆能镇定万分,心如磐石,就连当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险些被辱,也没有看到他这样的激动,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我向他伸出了手,想对他们说,不要再争了,让我们出去再说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肠断处,那满腔话语却全化作热泪滚涌,段月容搂紧了我,他温柔地用脸颊摩挲着我的额头:“说得好,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妻,我倒要问问,为何花木槿嫁我时,却是完完整整的清白之身?”
他舔却我的泪水,在我耳边呢喃着:“你莫怕,我断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着原非白,闪烁着从未有的绝然的坚定,一字一句切齿道:“这世上.......能陪着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那凤眸分明冷到极点,他慢慢上前,仿佛天上的神祗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着段月容,同样一字一句道:“痴心枉想的妖孽!。”
伴随悲戾地一声长嘨,他使出全身力气甩出一鞭,段月容向后急闪,却躲不过那一鞭挟带的劲风,却依然微侧身,用背部替我挡了一挡,立时,没有天蚕银甲的背后衣衫尽破,血痕累累。
我只觉胸中疼痛难当,泪流满面,我不能看着任何伤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谊,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原非白杀了夕颜唯一的亲人。
当下心中作了一个决定,我对原非白艰难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过头,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颜上溅满从自己嘴角涌出的鲜血,他抱着我的双臂仿佛是铁钳,如同逼入绝境,不顾一切的野兽。
我转向段月容流血的容颜,示意他低下头来,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头。
我俯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看着我阴晴不定。
我又对他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阵,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则扶着他的肩,走向原非白:“非白,请你给我秋日散的解药,”我对他诚挚道:“非白,你听我说,我花木槿,你,还有段月容,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时一刻能说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时候,不如我们一起逃出生天之再慢慢来算,可好?”
此时的我无力支撑我自己,随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坚定地搂着我的肩膀,如同过去七年,无数个打闹嬉戏,我没有回头,却知道段月容痴痴地看着我。
原非白这样久久地望着我,他鬓边的一缕长发落在颊边,让人不易察觉得颤抖着,潋滟的凤目那样沉静地看着我和段月容。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尽管我对于原非白的了解可谓甚少,可是此时此刻,却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就如同前世的我,亲眼看到长安的背叛,骤然间整个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样的是,那时我想得只有逃避,而此时此刻的原非白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冲过来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却觉得比被他用那明心椎千刀万刮还要难受万分。
可是我已经做了我的决定,在他的凝注下,只是静静地流泪,等待着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响,一个混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刚才进来的地方,我们三人正要扭头望去,那人早已凌一脚,踢向段月容,段月容猛哼一声,被撞在墙上,然后那人一拎我的衣领从石壁处飞快地闪入,原非白厉声唤着:“木槿。”
长鞭向我的脚裸挥来,可惜石壁哄然关闭,只听到他的长鞭击向石壁的巨大响声,可见他用力之猛。
我惊回头,那人光头上滴着血,狰狞的面目上亦是殷红一片,唯有一双戾瞳充满杀意地盯着我。
我的心脏一阵收缩,暗自咬牙,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死在碎心殿中的混战之中?
“木姑娘,别来无恙?”果尔仁探身对我阴森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