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的模样。她长出了口气,手上运力做出最适宜攻击的姿势,低声问道:“是谁?”
那人背对着晨光,整个身子都笼罩在黑暗之中:“看来千小姐这房间,是有不少人来过啊。”
谁人说话语声三分调笑,七分轻佻?唯沈言璟而已。陆千凉皱了皱眉,卸去手上的力道,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了些:“王爷,这深更半夜的,你跑到我房间做什么?”
“睡觉啊,难不成还来寻欢?”言罢,他拢了拢被她弄乱的衣襟,躺回到了榻上。
就知道这厮逢开口必带刺!陆千凉倒也习惯了,径自倚着墙角坐。见到尚且挺立的小王爷,她面上攒的一红,赶紧在被子上抹了抹手,结巴道:“我这人将醒未醒时蠢得可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不过心的,刚只是将王爷当成了被子,王爷莫怪。”
屋中未掌灯,只能从窗缝内泻进来微弱烛光中看到他的轮廓。可不知为何,在这昏暗的卧室之中,他的一双眼却异常的明亮。
沈言璟别过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千府的被子果真别致,不仅能自动暖床,还能晚上搂着流口水的。”
陆千凉脸更红了。
沈言璟躺够了,便也不再闹她,爬起身来指了指自己的身边,道:“过来。”
“干嘛?”陆千凉抱着被子后退,瞪着一双眼捍卫自己的主权。
沈言璟伸出一只手:“千小姐,不是本王说你,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都天真纯洁的像是白莲花似的,你这脑袋里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言罢,他挽袖子:“替本王把脉。”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陆千凉蹭过去,将他的腕搭在自己的腿上,禀息切脉。他手掌微凉,触上去骨节分明,不论是握笔杆子还是握剑,都再合衬不过。
与一般人相比,他的皮肤带着些病态的白皙,若是不说话,倒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陆千凉不再想旁的,专心替他诊病。
“王爷身体里的毒所说抑制住了,但是病根还在身体里埋着,此时淤积在心口处逼不出来。不知王爷,可否受过什么险些致命的外伤?”她问道。
沈言璟一怔,又蓦地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千凉如实道:“我本以为,王爷身体里的毒引乃是那一日琴师的身上所携带,此时毒素压制不在身体里流窜,再听脉象,这毒像是沉积在身体里多年之久的。是以,千凉才有此问。”
那双明亮的眸子缓缓阴郁了下去,在她看来,那眼中是恍似心死的荒凉。半晌,他开口:“那便是说,这毒,是好多年前便种下的,她想让我死。”
言罢,他起身欲走。陆千凉紧忙起身,拉住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王爷向来是隐忍克制之人,此时冲动又有何用?您先坐下,待千凉替你梳理一下经脉之中的郁结再走不迟。”
沈言璟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随她坐回到了床榻之上。
瞧这模样,沈言璟是猜出到底谁人给他下毒了,能近身刺杀且染指他的衣食,所剩下的人本就为数不多,更何况像他这样睿智的人,又怎看不出端倪。
她取出针包,在他的左右虎口上各落一针。针刺虎口会有强烈的疼痛,她便同他说话分神:“王爷,看样子您是已经知晓,是谁下毒了?”
沈言璟咬牙:“知晓又如何?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就连尸身都找不到,本王还能掘了她的衣冠冢不成?”
“王爷,您这是……”她突然手腕儿一抖。
记忆之中,沈言璟向来的先皇宠爱,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养在宫中,过的日子比东宫的太子还要好上几分。像他这样出门带护卫,微服带京水的人,怎么会受到致命伤?
唯有一次,在紫禁城的东华门处,为一名身着红衣的女子所伤。
很不巧,那女子陆千凉认识,特别不巧,她还挺熟,最最不巧……那人就是她!
昔年她随沈季平回京完婚,沈言璟一人一骑拦在城门前,言称要与她比剑。若是她赢了,他才准她嫁入皇室。当时她心中本就对他呕着一口气,听他此言,拎着剑便往上冲了。
哪知,沈言璟那厮与她虚过了几招,便以心口迎上了她的剑刃。她收剑不及,剑尖刺入他的心口,差点儿断了心脉。
若沈言璟这些许年来只受了这一次致命伤……
自己的剑上有毒无毒,陆千凉又岂能不知?指尖颤抖的使不上力,她抬头:“王爷,敢问你近些年来,是不是只受过一次致命伤,还是在心口上?”
沈言璟挑眉:“你怎么知晓。”
她一愣,进忙解释道:“昔年王爷一人一剑拦城门之事,人尽皆知。千凉也只听说过王爷受过这一次的伤,故有此所问。”
沈言璟冷笑:“我让她报一剑之仇,她倒是想置我于死地了,真好,真是好……”
她的剑是从不让人经手的,就算是素兮,也从未碰过。止水剑,只沾人血,不沾人手。可有一人,却拿过她的剑。
沈季平。
因是夫妻,她做什么从不避讳他,甚至随身的佩剑也能让他带出去防身。那一柄止水剑是折剑山庄传下来的,她从未淬过毒……难不成,沈季平曾在她剑上淬毒?
不可能,他也不知沈言璟会在那一日拦城门同她比剑,更不知她一定会赢。更何况,沈季平生性纯良,从不同人斤斤计较,因大沈言璟两岁也处处让着他,从不与他一般见识。
他身体里的毒引,想是从别处引来的也不一定。
陆千凉回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专心为沈言璟针灸。盘膝而坐的少年时而蹙眉,不知是疼痛还是愁思,不复昔日神采。
一手针法下来,天色已经大亮,粗使的丫鬟也已经起身烧水,陆千凉收针,洗了块毛巾给他擦汗。沈言璟活动了一下手指,起身整理衣裳,坐到桌前默默喝下了一大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