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太小。”柯暮卿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陆千凉当真是饿的紧了，在密室之中躲了一下午没吃什么，此时吃到这豆馅儿包，竟然觉得这往日不爱吃的豆馅儿都是甜的。

也不知是感动柯暮卿关心她的缘故，还是饿的久了吃什么都香的缘故，一个豆馅儿包下肚，竟没觉得饱。陆千凉觉得，这东西是柯师兄给她的，就算是再有一个，她也吃得下去。

油纸是干净的，藏书阁没有丢垃圾的地方，她索性将那张纸折了折纳入到袖中，仰起头直视着柯暮卿的眼睛道：“其实在我出来之前，一直都是想逃的。我不觉得我看了这些书有什么错，也不觉得我修炼凝华子所著的毒功有什么错。医学药理只要能治病救人就好了，何必有正邪之分？可今日柯师兄给了我这个包子……”

陆千凉梗了梗，还是道：“今日柯师兄给了我这个包子，还想要放我走，我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连累您了。我陆千凉一人做事一人当，天医谷不下杀手，定不会杀我，就算吃些苦头又有什么？我没什么好怕的。”

言罢，她还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柯暮卿很高，至少与当时的陆千凉相比很高。当时的她十七岁，身高已经高出同龄女子很多，却还在长个子。可饶是如此，还是比柯暮卿低了一个头去。

她舔了舔嘴唇，似是舔到了刚才吃包子时沾上的豆馅，甜甜的。她意犹未尽的又舔了舔，突然上前几步，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的颊边饮了一口。

柯暮卿错愕，皱着眉望着她。陆千凉笑了笑，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胆子，既然亲都亲了，便也将错就错下去：“我哥哥陆千城这几日就要来接我了，柯师兄，日后我们怕是见不到了。我一会儿便出去找谷主领罚，若是被逐出天医谷，师兄可还认我？”

“陆师妹……”

陆千凉再一次打断他的话：“喏，是我想多了。柯师兄继承天医谷衣钵，迟早是要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而我继承折剑山庄衣钵，以后最有可能的便是占山为王……不对，是统领一方。我同柯师兄走不同的路，哪还有再见的道理？”

她笑的没心没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不过，柯师兄今日给我的包子，我会记一辈子的，谢谢你啊。”

柯暮卿伸手想要拦她，陆千凉咧了咧嘴，扯了个笑，突然上前点住了他的穴道，同他错身而过：“柯师兄不要送啦，我先走了。”

……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远处的群山所吞没，陆千凉施展轻功荡出藏书阁，身子像是鬼魅幽灵一般的向谷主所居住的房间掠去。

她得想办法，将那本《凝华子》夺回来。

自小，父亲便教她重诺。为人不许诺则以，一旦许诺就一定要完成。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之下，她也对此深信不疑。

当初将《凝华子》从密室取出来时，她便许诺过一定会将之送回去。若是不能守诺，日后又有什么脸面面对自己的一身浩瀚内力？

清冷的月光下，她踏叶而行，身形轻灵宛若飞羽。她点穴不是很重，最多也就能困住柯暮卿一个时辰，她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将书送回去，然后找到谷主请罚，替柯暮卿将罪名应下来。

一刻钟后，陆千凉置身于阴影之中，已经望得见那点着灯火的谷主小院儿。天医谷弟子是不会武功的，谷主的房间也没人守卫。她知道谷主一定在等她，也不躲藏，径直向着那一处房间走出。

小院儿之内，厢房之中，谷主坐在桌案前静静读书，闻她的脚步声抬眼一望，意料之中的道：“你来了？”

陆千凉跪身行礼，应道：“罪徒陆千凉知自己身犯大错，不敢躲藏，愿来请罪。请谷主赐还《凝华子》弟子安置之后，定归来受罚。”

须发皆白的老谷主苍老的手轻抚着凝华子未曾写上扉页的外皮，突然道：“你知道著书之人，为何叫凝华子么？”

陆千凉一怔，摇了摇头。

老谷主道：“不知道才对，是你呀，理解错这本书的意思了。医者怀仁心，敢为天地先。昔年凝华于你的处境相同，他虽想到了如此办法，却放弃了活命的机会，选择了坐化。千凉啊，比之凝华的大仁，你不如。”

陆千凉闻言，错愕道：“谷主，您……”

“凝华的日记里应当写了，昔年他身中剧毒，有同门师兄助他逃离，方得多活十年。”掌门道：“就是这十年的时间里，他写下了这本书。”

陆千凉望着这须发皆白的老人，突然有些不敢相信心中的猜想。面前这个腐朽古板的老人，莫不是……

“谷主，凝华师傅日记中的师兄，莫不是您？”她问道。

老谷主点了点头：“谁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但有时，在多数人眼中的错并不是真的错。你为解齐王之毒，舍身相助，这是对的。你想要克制毒性，修炼毒功，我也不能说是错。只是门有门规，天医谷不能再留你。”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谷主这是网开一面的意思，陆千凉又岂会不知？她端端正正的扣了个头：“多谢谷主网开一面，即谷主是凝华师傅的好友，这本书我也不必再拿回去了。千凉背离天医谷门规，自此不敢再称天医谷门生……”

“谷主，您不能如此徇私枉法！”突然，一声厉吓自房外传来。离月一脚踹开房门，背着月光满目怒容：“谷主就这样放了她走，要如何向谷中诸多师兄弟交代？今日一人触犯门规，谷主放他离去，明日便会有两人三人，谷主难道一个个都要放走么？”

就算是她不来，陆千凉也是要去找她问个清楚的。她起身不卑不亢的望向离月，眉眼处不着喜怒：“所以说，你想怎么办？”

离月一只手扣在了腰间的长鞭上，望着她的眼神满是狠厉和恨意：“陆千凉，你想要恨我便恨我，我也是按规矩办事。我虽打不过你，但也不会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