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像是流水,没什么新意也没什么风险,这样的生活再好不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可午夜梦回,陆千凉时而还会梦到折剑山庄上少年意气的三名少年和昔年一起做过的武侠梦。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沈季平吩咐下人每日给她做药膳,虽说味道不好,她却也乖巧的吃下。沈季平每日都亲手给她端来两碗苦药汤,她不喜苦味,却也皱着脸儿乖巧的喝下。
宁王府内的下人都觉得宁王妃自从宫中出来后便变了一个人,往昔王妃爱吵爱闹少年娇气,不吃不喜欢的食物,也不用这些苦药汤。
而今的宁王妃,却乖顺的喝药,读诗书,学着理账。虽说不谙朝堂之事,却也开始注意着那些面上不露的暗流涌动了。
其实陆千凉只想让沈季平开心些,她在他的书房里多置了一张桌子,他处理公文,她便翻着账本算数,算的困了便抄诗书,往昔喜爱的那些话本子也不翻了。
她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每日不管多晚,她都要缠着沈季平亲热一次。她太想要一个孩子了,沈季平也是。
十一月,匈奴使团入离阳边境。陛下钦点宁王妃母族折剑山庄护送匈奴使团,以示重视和恩宠。宁王妃父陆灼及兄长陆千城即日启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出任何意外。
十一月十三,天降薄雪,沈季平于阆苑中温酒读书,陆千凉雪衣广袖,赤脚于雪中舞剑。她似是不知寒冷,裸露在外的皮肤落雪不化,端的像是谪世神女不染尘埃。
长剑拂雪,脚步更轻,冰冷的雪花落在剑刃上,便见剑锋寒光一闪,雪花被斩作两半翩然落下。她脚边的地面上雪花聚集起来,打着两个小小的璇儿,活似两个小小的龙卷风。
“好剑!”一人提着酒坛翻墙落地,拍手道:“师姐入京三年,剑术却是一直没落下啊。”
陆千凉微微扬了扬头,收剑笑道:“我不会什么,说来也就只精剑术,自然不能落下。怎么,来送酒?”说着,她便要去接沈言璟手上的桃花酿。
沈言璟一抬手将坛子举高,身子一偏便从她身侧越了过去:“酒是我和季平的,信给你。”
是陆千城寄来的信,只有大半页的字迹,是报平安的话。陆千凉呵了呵手将信纸折好纳入袖中,任由沈季平给她套上鞋子:“哥哥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没什么好瞧的。”
“给皇兄的折子更无趣,我看了都不忍心给你拓下来。”沈言璟两只伸入袖中,又抽出一封信:“师兄给我的,要不要看?”
陆千凉不同他多话,拆了信读起来,没几眼便笑意连连。沈季平给二人分酒:“写了什么有趣的,笑成这般?也说给我听听。”
“哥哥说……”
“无非是说一说匈奴使团,那异国公主入了离阳王朝便开始上吐下泻,整日瘫在师兄的身上不起来,我瞧啊,这公主不是什么富贵病,倒是看上你的大表哥了。”沈言璟说着挤了挤眼睛:“师兄这棵不解风情的铁树,终于有开花的机会了。”
陆千凉笑眯眯的将信奉折好还给他:“你才是铁树呢?我哥哥昔年也算是玉华山上一枝花,哪家的姑娘不想多瞧两眼?倒是那匈奴公主长得什么模样啊。”
沈言璟一口酒喷到了雪地上,咳了几声,指了指檀木桌面:“送来的画像上,那匈奴公主脸有这么黑,头发卷的像羊毛,身子壮的像牦牛,说起话来有口臭,每顿能吃三碗饭……”
“啊……那现在把我哥哥调回来还来得及么?”陆千凉惊悚的捂住嘴。
沈季平举杯直笑,忙道:“别听他胡说,匈奴公主虽说来自域外,却也是个身量纤纤的美女。只不过此番匈奴王打的是让匈奴公主入朝和亲的意思,这公主倒也不是个消停的。”
陆千凉反驳道:“当年我爹还让我嫁给高九歌呢,我不愿不也是逃了?”
一时间,三人沉默。陆千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沈言璟紧忙救场倒酒:“陈年旧事如今拿出来说,也是酿入了味道。快尝尝这酒,陈年的桃花醉,花了我不少银子。”
“我去给你们弄几个菜。”陆千凉起身要走,沈季平道:“披上衣裳。”
印象中哥哥一直都是同沈季平的关系好些,能给沈言璟写信倒是叫陆千凉大吃一惊。不过想一想,陛下已经岁数大了,那位匈奴公主嫁过去也是守寡的。若是沈言璟在朝堂上一提议,让陛下将匈奴公主下嫁给陆千城,这不是皆大欢喜?
陆千凉觉得,自己可能要填个嫂子了,嫂子过不了多久又要给自己填侄子了,陆家要后继有人了,美哉,美哉。
阆苑中,二人温酒而坐,难得的和气。
沈言璟酒喝的凶猛:“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带兵逼宫,只消你振臂一呼,东南军与东北军焉能不听你号令?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皇位,却不想要篡位的名声。”沈季平遥望天际落雪:“我想要的是你恭恭敬敬的将皇位交到我的手里,求着我去继承,而不是我去夺。”
沈言璟未恼,却已经攥紧了手中的酒杯:“痴人说梦,沈季平,折剑山庄最好别出什么事,否则……”
“否则什么?”
沈季平手指轻轻地叩打着桌面:“陆千凉的滋味如何?她在你府上住了三个月,看来齐王是越发的流连忘返了。”
“我根本没有碰过她……”
沈季平道:“有或没有,那便是后话了。言璟啊,我能让她亲近你信任你,就有本法让她疏远你厌弃你,你信不信呢?这次别同我作对,与你没坏处。”
沈言璟一声冷笑,蓦然起身,顶着漫天风雪跃上高墙离开宁王府。
一刻钟后,陆千凉端着四道小菜回来,便见沈季平一人温酒读书,沈言璟已然走远了。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向掌心喝了口气:“沈言璟呢?”
“回去了。”沈季平道:“他这人向来闲不住。”
“倒也是。”
陆千凉段过他的酒杯啄了一口酒,隐约间嗅到了沈季平袖口上的梅香,像极了她卧室里常年燃着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