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鹤鸣抬起头, 嘴边还有糕点的残渣。
他眨了眨眼,危险地眯起眼:“你在放什么屁呢?你占了我的身体,与帝君狼狈为奸,才得到的东吴王。怎么,你臭不要脸得到的这个王位,就觉得全天下人都喜欢你是吗?你那狗屁王位是金子做的不成?”
对于害死昭华的直接凶手,若不是九重还有用, 苏鹤鸣恨不得立即将九重碎尸万段。
与九重站在同一空间里,已经是苏鹤鸣的底线。
苏鹤鸣大拇指在嘴边一抹,将糕点的残渣一手抹掉,冷冷地看着九重道:“你现在是阿玉的奴隶,奴隶就要有奴隶的样子。我记得在你们魔族,若没有主子问话,你们奴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吧。”
苏鹤鸣往前走了两步,手中冒出一团黑焰,黑焰如一条丝带,在九重身边环绕。
“你给我老实一点,若你再胡言乱语,我这就可以让你的死期提前。”
身边的黑焰越来越往中间收缩,九重被黑焰烤得满脸通红。
九重咽了咽口水,看着神情冷肃的苏鹤鸣,他毫不怀疑苏鹤鸣对自己的杀心,可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他还有用的情况下,苏鹤鸣竟也敢杀了自己。
他知道,苏鹤鸣想杀自己已久。
或者说,这里的所有人都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之所以还留着他这条命在,就是为了对付帝君。
九重左右看了看,见周围的人只是看戏,丝毫不顾他的死活。
血契已经深深扎入体内,逃是逃不掉的,只能另辟蹊径,寻求活路。
眼珠子一转,九重咽了咽口水,缩着身子,小心地不让黑焰包裹住自己的身体,面色强装淡定道:“苏先生这就杀了我,你们是不想灭掉帝君了吗?!”
苏鹤鸣露出一个讥笑,手一挥,缠绕着九重的黑焰瞬间泯灭。
“下次,嘴别那么贱。”
九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璐斜乜了九重一眼,眸光微闪,她扯了扯苏舜玉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九重为人险恶,其言不可信。我们真的要带着他一起走吗?”
就算九重与帝君闹翻,但九重毕竟不是他们的人。
即便九重被苏舜玉狠狠地压制着,她也不放心将后背交给这样的人。
苏舜玉浅浅一笑,握住陆璐的用力了两分,他俯下身,嘴唇几乎是贴着陆璐的耳朵道:“九重有小心思我有知道,但是我要的就是他有小心思。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可没打算留下他的命。”
苏舜玉眼波一转,目光穿过垂下来的黑发停在九重身上。
他的眼眸深沉,里面似有岩浆在流动,“杀了我阿娘,还想活命,天真的可笑。”
“可若是出了意外呢?”
九重毕竟是一只高等魔族,其修为还是不曾见过的灵月境之上。
苏舜玉想也不想地答道:“杀了便是。”
若是之前的九重,苏舜玉当然不可能这么自信,但是现在,他灵台上有阿娘的血珠,而九重体内还有魔珠。
九重已经变成了纸老虎,想除他,简直轻而易举。
众人在高台上站了许久,赵锦凌姗姗来迟,他身着一身白衣,虽然披着舒问泽的皮,但是因为身下的灵魂不同,赵锦凌眉眼间并没有舒问泽的风流,反而添上了几分正经。
因为苏舜玉死活都不愿意再扮成“舒问泽”,所以扮演“舒问泽”的任务,便落在了赵锦凌的身上。
赵锦凌披麻戴孝,脸色苍白,神情愤怒,他缓缓走出去,站在上万舒家军面前,痛声道:“谢谢各位到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今天是伯父的头七之日……”顿了顿又道:“伯父肝胆忠心,为了帝君出生入死,可以说,伯父仰不愧于天地,俯不怍于人。但是——”
赵锦凌的声音大了两分,声音震颤,隐有哽咽之声,“弓鸟尽走狗烹,帝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故意设局引伯父上当。伯父为了帝君鞠躬尽瘁,可惜死都死不清白,帝君竟是让他连死都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话音刚落,赵锦凌似乎伤心到了极致,以袖遮面,另外一只手拿出一只洋葱,揉了揉了眼睛。
苏舜玉:“……”
陆璐:“……赵锦凌的演技……挺好的。”
苏舜玉扯了扯嘴角,道:“人家演戏不是体验派就是技巧流,他是工具派。没办法,家里就这么一个演员,将就着用吧。”
再拿下袖子时,赵锦凌已经眼眶通红。
“今日将各位召集于此,除了追悼伯父,还有另外一事。可能各位已经听到了风声,诸位投奔舒家,我舒家也不把各位当做外人,今日我明确地告诉诸位,我,舒氏一族,要与苍天比高!既然帝君不仁,我舒家反了又何妨?!”
下方不仅有舒家军,还有远道而来加入舒家军的凡间散修。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从“舒问泽”嘴里听到造反,众人还是吓了一跳。
一瞬间众人面面相觑,交谈声四起。
赵锦凌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大略的扫过,发现众人脸上只有惊讶,唇角往上翘了翘。
他的声音更加悲痛,“作为侄子,我不能让伯父死得如此憋屈。难道就因为他是帝君,高人一等,我等就要为人鱼肉,让他将我们生吞活剥了,也不能反抗不成?”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
赵锦凌再接再厉道:“就算他是帝君又如何,几百年前,苍泽大陆别说帝君,连所谓的世家都没有。我等虽然力薄,但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就不信,我与诸位还不能将他从帝君的位置上拖下来!”
“帝君残暴不仁,再不反抗,我等都会如伯父一般,被卸磨杀驴!”
“没错!”一名散修走了出来,“舒二少爷所说极是,如今局面,若不与帝君拼个你死我活,我等只有死路。帝君暴力成性,残暴不仁,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反了他,又如何?”
赵锦凌嘴角一勾,吼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众位壮士与我等出生入死,若有那一天,定不会辜负诸位。”
舒家军眼睛微亮,心里荡起无限豪情,举起长戟大声高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
那声音响彻云霄,从东吴王府荡开去,澜城的大街小巷,街头巷尾都回荡着这荡气回肠的吼声。
赵锦凌他们并不打算掩人耳目,谋反也谋得光明正大,舒家造反的消息随着滚滚的声音渐渐地滚出了上澜州。随着微风,也滚进了隔岸观火的诸位世家的耳中。
“父亲。”秦宣月看着静静地站在书房中,眼神莫名的父亲,温声问道:“父亲您站在那里已经有两炷香的功夫了,父亲可是因为舒家举旗造反之事忧心?”
秦家主转过身,过了半响,才道:“如今,舒家谋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已经传入了京都,帝君震怒异常,听说连最宠爱的昭贵妃也受了挂落。”
“自家养的狗突然反抗反噬,他自然震惊。”
“父亲,您说舒家人造反,是否与那个流言有关。”秦宣月想了想,抬起眸,烛光在映在他白瓷一般的脸上,一半光明一般晦暗,“有流言道,帝君卸磨杀驴,坑杀东吴王,逼得舒家举兵造反。”
秦家主坐在椅子上,闻言只是一笑,深深地看着这个令他骄傲的儿子,问:“你觉得是么?”
秦宣月皱紧眉头,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帝君暴戾,可每一次杀人都是给足了自己借口,即便只是在表面上盖上一块遮羞布。但是这一回,不仅京都没传出东吴王死亡的缘由,而且连东吴王之死都被捂得严严实实。”
“那依你之见呢?”
秦宣月道:“东吴王应该确实是帝君所杀,只不过死后,帝君下令封锁消息,这才让东吴王死得无声无息。可是这与帝君一掼的行为不符,应该是东吴王惹了帝君的逆鳞,被愤怒的帝君失手误杀,至于东吴王到底是如何招惹上的帝君,就不得而知了。”
秦家主含笑地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秦家主靠在椅背上,手握着一串佛珠,“可没想到,东吴王死后,舒家那小子竟拼死反扑。”
秦宣月笑了笑,“谁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伯父反扑,还是以东吴王之死为借口,逐鹿天下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伯父也好,为了自己也罢。你我也算是看走眼了,舒家那小子非但不是绣花枕头,还颇有城府能耐。”
秦宣月无声地笑了笑,眸光一转,眼眸闪过一道暗光,又问道:“父亲,舒家举兵谋反,雪山昆仑也趁此机会,出兵北上。其余世家都在观望,我们是按兵不动,还是浑水摸鱼?”
秦家主顿了顿,半响才道:“孩子,我记得你已经灵星境五重了?”
“是。”秦宣月垂首道。
“当年,你闭关修炼,当时你正处于凝合进阶的关键时期,若是有玄灵草便能保证你修炼期间灵力充沛。为了玄灵草,为父找遍了苍泽大陆,终于在京都寻得一丝踪迹。后来……”
“后来玄灵草被巡防卫以帝君要用玄灵草做草坪为由夺走。”秦宣月垂下眸,眼眸深沉。
秦家主眼里闪过愤恨,“是啊,我等求都求不来的玄灵草,竟被他拿去做无用的草坪!若有那只玄灵草,你也不必被困在灵星境五重而不得寸进。不仁不义,这样的帝君推翻又何妨?”
“父亲,您的意思是……”
秦家主抬起头,看着秦宣月道:“此事不可声张。”
“父亲是想浑水摸鱼?”
秦家主笑道:“正是。”
第86章 出发  是因为早就察觉那个舒……
舒家伙同玉氏一族造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帝君大发雷霆,直接下了追杀令,并扬言重伤舒问泽与玉灵龙者, 赏金百斛, 取二人首级者, 赏金万斛,活捉二人者,封冠军侯。
帝君在苍泽大陆说一不二已经上百年, 不是没有遇见过所谓自不量力的反抗者,这一次他亦如当年一样,拿出权力金钱利诱,自己稳坐钓鱼台, 让下面的人厮杀。
只是他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人族,有血有肉有思想,并不是他手中的无知无觉的棋子。
在他上百年的统治中, 无论是世家,还是普通人,都已经受够了帝君的暴戾。
在他的统治下,百姓活得战战兢兢, 凡间修士修炼举步维艰, 看似繁花似锦的世家其实也如履薄冰,生怕下一秒就被灭族。
他们都恨不得帝君被五马分尸,怎么可能甘心为帝君卖命?
苍泽大陆的人已经看清了帝君的真面目,他们不是百年前那群容易被利益引诱的傻驴,自然不会因为头顶悬着的胡萝卜去拼命,让帝君坐收渔翁之利。
苍泽大陆不乏有志之士,一听玉舒两家联手造反, 当即裹上细软,以血为誓,自愿加入造反大军。
当然,人是世间最复杂的生物。有勇往直前、敢于斗争的勇士,亦有鼠目寸光、畏首畏尾的蝇营狗苟之辈。
毕竟帝君到底是帝君,其强势可毁灭地的灵力也给众人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所以,很大一部分修士早已被打断了脊梁,心甘情愿做地上的一滩泥,即使有玉舒两大世家临头,他们此时也只敢在暗处默默观察。
若玉舒两家真的是势如破竹,有改天换命之迹象,他们便会顺势而为,加入反抗帝君的大军。
若玉舒两家实力不济,只是昙花一现,他们便浑水摸鱼,活捉住二人,去帝君面前讨一个侯爵。
两头都不耽误。
“各位,我们就此别过吧。”玉灵龙手握着疾风兽的缰绳,回头灿烂一笑。
众人借东吴王之死扯下他们与帝君之间的遮羞布造反,但是玉灵龙终究是雪山昆仑玉氏一族的家主,是玉家军的灵魂,玉家军协同舒家军一起谋反,她自然要回去坐镇。
风呼啸而来,吹胀了赵锦凌的衣袍,他站在玉灵龙的面前,仰着头默默地看着她。
玉灵龙垂下眸,一眼望进赵锦凌琥珀色的眼眸。
赵锦凌一直没卸掉脸上的易容物,此刻他仍然是舒问泽的脸,芝兰玉树,白衣胜雪,仙气飘飘,唯有一双眼眸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