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要害他,这个不重要;东厂番子,那个也不重要;小七来历有些不清楚,这个更不重要。苏默在意的是,小七带来的消息中,偶尔片言只语的“孩子”两个字。
这个孩子很显然指的就是卫儿,而和卫儿联系在一起的还有“蛇儿”两字,这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苏默皱着眉头苦思良久不得其解。厂卫厂卫,为什么只有东厂对卫儿有着觊觎,而锦衣卫却毫无动静?真的只是巧合吗?
苏默不敢抱有这种侥幸。所以他不但嘱咐楚玉山给后院多加了二十人的护卫力量,还把石悦也安排过去跟着福伯。
福伯人老成精,苏默虽然没具体说卫儿的事情,但他却默默的将卫儿看护的紧紧的,放在整个苏府头等大事儿上。有老福伯的居中调度,应该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危险度。
至于说苏默身边少了石悦,可巧胖子随便正好补上这个缺儿。
对于胖子的功夫,苏默自然要考察一番。胖子果然不负重望,一手飞刀二十步外,香头整齐的断掉,无一例外,让苏默大喜过望。
攻击没问题了,接下来考察防御。胖子号称刀枪不入,苏默便亲自扛着把大刀冲上来,把个胖子吓的脸儿都绿了。
“公子!公子!不要啊!”胖子抱头鼠窜,肥硕的身体奔跑起来竟是出奇的轻巧。
“混蛋!不准跑!既然是刀枪不入,就站着别动让公子我过过砍人的瘾。”苏默拎着大刀在后猛追。
胖子快要哭出来了:“没有没有,错了错了,不是刀枪不入,是刀枪难入,是难入啊!”
“嗯?难入?跟不入有区别吗?”苏默终于不追了,一手拄刀,一手抚着下巴认真问道。
“有,有!必须有!”胖子一头的汗,不迭声的大叫。“所谓难入,是说小的施展开后,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免伤害程度,但必须辅以身法闪避和运气行功才可。若是站在原地不动,任凭刀砍抢扎,绝无幸理,绝无幸理啊。”
“这样啊。”苏默眨眨眼,下令让徐光祚等人各持刀枪围攻,胖子来不及多话,一张圆脸上满是汗珠子,拼了命的腾挪躲闪。
一阵折腾之后,果然身上除了几处衣服被划破外,皮肉最多留下几道划痕。
徐光祚两眼放光,盯着胖子如同发现了瑰宝一般,心中想兹念兹的就是如何能把这功夫学到手才好。
苏默也是大喜,不过他更好奇的是这门功夫的本身。“我听说,这种金钟罩铁布衫类似的功夫都是有罩门的。你这功夫的罩门在哪儿?”
胖子一脸迷茫,罩门?那是什么玩意儿?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啊。
于是苏默开始科普。吧啦吧啦一通之后,眼神先在胖子脑门上转悠,随即又转向下三路而去。
胖子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菊花一缩一缩的。“没有,真没有啊公子,没有罩门。小的这功夫其实就是一种技巧,全身上下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能挨或者什么一碰就死的地方。”
胖子两手摆的风车也似,心中这个哀嚎啊:这苏仙师从哪儿听来的奇谈怪论,莫不是仙人之术中的法门?可胖子咱是凡人,凡人啊神仙。
好吧,又被武侠小说骗了。等有机会回去,一定把那些写武侠小说的都阉了!苏神仙出糗了,悻悻的想着。吧唧吧唧嘴儿,手一背,假装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溜溜达达回房歇息去了。
身后一阵低低的窃笑声响起。
转过天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众人再次往会场而去。今个儿是最后一天了,经过了两天的时间,参与文会的士子十之八九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接下来就是等着看苏默苏公子最后的献艺了。
且不说之前和李兆先斗技时的表现,就只昨日台上那副惊世骇俗的三维立体画,已然彻底征服了所有士子。
此时台上的画儿已经收了起来,昨天要搭棚子遮挡,是因为墨迹未干没办法。一夜之后,墨迹干了当然要收起来了。再说了,上午的文会还要继续不是。
所以当苏默再次登台作画时,台上又恢复成第一天时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台子上原本只立着四个画架,按照苏默的要求,变成了绕着台子摆满了一圈。
接下来苏默要做的是,连环画。
仍是用炭笔作画,起手就是一副荒凉的画面。赤地千里,浮尸遍野。饥殍随目可见,横七竖八的连绵到远不可及之处,画面正中却有一个小和尚孤零零的站着。
小和尚目含慈悲,悲悯的看着眼前景象,脸上是一副悲愤不已的神色。
众人初时不明其意,纷纷猜测不已。毛纪几人也是皱眉思索,但不过片刻间便忽然色变,相互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曾是个小沙弥,这事儿放在后世自是众所周知。但是在当时来说,没有后世那恐怖的信息传递,了解这些情况的其实并不太多。
尤其大明立国之后,朱元璋登基称帝,涉及到他的事儿便成了某种忌讳,不可轻易言之。否则便有冒渎天家的可能,那可是要诛九族的。
所以苏默忽然画出这么一副画来,待到毛纪等人想到其中关节后,顿时便是变了脸色。
果然,接下来一副又一副的画作,彻底证实了众人的猜想。红巾大起义、八百勇士略定远、战滁州、克和县、镇和州;接着便是渡长江、定应天,统一江南;
再之后,便是两淮战张士诚,鄱阳湖灭陈友谅,平江战役剿张士诚,降方国珍。
至正二十七年十月,十万大军取山东、进河南、夺潼关,元朝大都不战自败。转年,大明开朝立国。
苏默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幅幅画面皆使用3D技法作画,无论人物、景物一眼望去,便如要从图上走出来一般。金戈铁马之气、百战雄狮之威扑面而来,让人似是瞬间重回到了那苍茫的古战场,伴随着太祖征战天下,鼎定乾坤。
台上台下众人个个只觉血脉贲张,面孔涨红,恨不得引吭长啸以宣泄心中快意。
待到画成大明开国这一副图后,所有人都以为将要结束了。却不料苏默毫不停留,手中画笔再次挥动,画面也随之一变,顿时一幅幅农耕女织、劝学教化、百业重振的画幅一一展现。
而这些图画却已不再局限于洪武年间,而是一路横跨兴宗、太宗、仁、宣、英、代、宪历代帝君治间,直到当下孝宗弘治帝止。
其中包罗万有,兼政治、军事、文化、经济各道;集士、农、工、商各个方面所有杰出之事,洋洋洒洒总共七十余幅画卷。加上前面开国图卷,合计共一百零八副整。
这个数字却是苏默有意为之下的产物。古人总是对这些数字有着特殊的解释,苏默既然有心借势,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手法。
这一番画下来,直直画了两个多时辰,近六个小时才告功成,堪称当代第一巨作。也正是这么一副巨作,彻底奠定了苏默画坛宗师的无上地位,妥妥的跨入当世名士的行列之中。
等到收笔而起,活动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准备向评委们宣告结束时,他忽然愣住了。
台上评委席上哪里还有什么评委,早已不见半个人影了。反倒是身周到处都是人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幅幅画作前,或低声议论,或目痴神迷,竟是不知何时完全乱了秩序。
好歹回过神来,凝神搜索之下,半天才在某处画作前看到了孔弘绪老先生在儿子的搀扶下,胡须颤颤的指着面前的画作说着什么,面上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振奋。
仔细看去,不由莞尔。那幅图正是洪武元年,大明太祖朱元璋封五十五代孔子嫡裔孔希学为衍圣公,并确立为正一品,位列群臣之首事。
这老先生看到了自己祖宗的荣光,岂能不兴奋激动?除了他父子二人外,其余如毛纪、谢铎、胡光建三人都淹没于人海之中,一时竟是找不到。
不单单是这几位老先生,便是张悦、王泌等人,此时也不知所踪。放眼看去,原本颇显宽阔的台子上,已然全是人头涌涌,险险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苏默独自呆立了一会儿,满心都是无奈。但旋即便是得意不已。只这几幅画就把你们震成这样了吗?却不知爷的手段还没完呢,这只是个开始,待到后续大招一一放出来,看谁还敢轻易招惹自己?
心中想着,转头往案子上取了一枝大笔,饱蘸浓墨后,大步走到第一幅画架前,稍稍挪出个位置,再架上一张大纸,挥笔写了下去,却是五个巨大的立体行书:天朝开运图。
五个立体字个个浮凸而现,仿若凭空而立。大气古朴之余,又似带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苏默写罢,自己退后两步打量,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正端量着,身边忽然有人赞道:“好笔法!想来阁下便是苏默苏讷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