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松懵了,现场其他人也懵了。
这边本来已经抓住一个了,而且还亲口承认了罪行的。但是怎么忽然五城兵马司那边也抓到一个?这是闹什么鬼?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混乱中,何言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微微侧瞄去,却见正是那个抓住地上汉子的道人。
此刻,那道人见他看过来,对他微不可查的轻轻一点头,随即目光又冲地上昏迷的那人使个眼色,然后自己慢条斯理的拿出一囊水来喝了起来。
何言一呆,略一寻思,猛然反应过来,不由的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当即也拿出一囊水来。不过他却不是自己喝,而是直接浇在了那昏倒在地上的汉子脸上。
受了这冷水的刺激,那汉子**一声,悠然睁开眼睛。微微晃晃头,挣扎着翻身坐起来。
左右扭头看了看,乍醒过来的迷茫便瞬即消退。当眼神再落到站在不远处的沈松身上时,脸上忽然露出愤怒之色,猛然大叫道:“姓沈的!你不讲信用,算计…….”
这混乱关头,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声大喊,顿时将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沈松也是猛的一个激灵,霍然扭过头来,脸上又是惊慌又是狰狞,正待做些什么,却忽见人影一闪,一个人已先一步蹦过去,毫不犹豫就是一脚踹在那人头上,顿时让那人一句话没说完就再次昏了过去。
旁边何言大怒,便要上前,却衣袖一紧被人扯住。扭头看去,正迎上老父一双睿智的眼睛。
“父亲,你?”他诧异的低声道。
何晋绅微微摇摇头,眼中露出几分狡黠和笑意,手上却是不松半分,那意思自是不让他去管。
何言一时不明白什么意思,见老父也不说,无奈只得干瞪眼看着。他却没觉,开始提醒他的那个道人,在见到何晋绅拦阻他时,眼底攸忽也有一道赞赏之色一闪而过。
场中,沈松见那人再次昏过去,不由略略松口气儿。当下诧异的看向那个果断出来踢混那个混蛋的人。
却见这人一身百姓打扮,也不知是哪家的家丁,当下问道:“你是……..”
那人略一躬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赔笑道:“回县尊大人的话,小的狗儿,便住在城南那边的槐树街。这人大逆不道,满口胡言,小人愿为大人效力。”
城南?槐树街?
沈松微微一沉吟,脑中回想了下。城南槐树街那边却没什么人家,倒是有一片供乞丐和破落户落脚的废弃祠堂。再看看这狗儿脸上的谄媚和紧张,顿时醒悟过来。
这家伙显然是个机灵的,趁着自己等人出城时跟了来,这会儿主动蹦出来,在这个关头弄晕了那人,显而易见是想要以此找条进身之路攀附自己呢。
想到这儿,不由微微松口气儿。不过他却终不是个轻信于人的,当下略一点头,目光在身后几个衙役身上一扫,里面两个便会意,站了过去,将地上那人绑缚起来,又取了一块破布将嘴巴塞住。
沈松这才面色稍霁,哼道:“此人奸狡,尔等小心看守,不可使人与他接近,不许任何人与他交谈,明白了吗?”
那两个衙役忙躬身插手,只是还不待说话,旁边那叫狗儿却先一步凛然应道:“谨遵明府令!”
沈松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对着几人微一颔,这才将精神放到眼前的事儿上。
刚才那人虽然冒出那么一句实话来,但好在许多人都处在懵懵懂懂的时候,现场又混乱的很,只要人在自己手里,后面功夫做足了,大可遮盖过去。这是小事儿,倒是好解决。
可眼下这五城兵马司那边忽然有了现,那可就是大事儿了。那个邝忠眼看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自己又如何让他乖乖听话?
还有,他那边究竟现了什么?莫非真是那老秃驴被现了?若是如此……..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松不由的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担忧。恼怒的是,那老秃驴打从来了,不但没给自己半点帮助,反而接二连三的出事儿,令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动;
担忧的却是,一旦那老秃驴真个出了事儿,倘若牵连出自己这边,那便一切真的休矣。
别说那老秃驴身手有多高,身手再高也不过一人而已。一个人能扛得住千军万马吗?说书的总是形容某某某万人敌,千军万马中取敌酋级什么的,那毕竟是演绎,是说书。现实中,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出现。千百条长枪同时攥刺之下,便是神仙也难活命。
五城兵马司,正是这种正规的兵阵模式,据说还是那个邝忠亲手训练出来的。沈松压根就不信那老秃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得以脱身。
他这里只顾着担忧那边情形,却没觉身后那叫狗儿的,还有自己两个亲信和那个被绑起来的倒霉蛋儿,此刻已然不见了踪影。
他来这武清城,当时身边唯一跟着的就是沈通一人。但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毕竟是一县之尊,虽然立足不稳,但是笼络一两个衙役之流的还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亲信在被狗儿引着见了其他几个人后,这俩亲信就立刻又背叛了他。
能不背叛吗?这个时期,敢对着东厂腰牌面不改色的,还真是不多见。
看着狗儿和几个兄弟,连带着那两个衙役一起将那汉子押着走远了,乔奎低声对王义道:“头儿,证据已经到手了,何不早走?”
王义嘿嘿一笑,目光只望着前面沈松那边,头也不转的低笑道:“急啥,好戏才刚上演呢。有趣,真是有趣!好多年没见这么有趣的事儿了,这可万万不能错过了。我倒是真有些期待了,那家伙还能玩出什么花活儿来。”
瞅着档头大人满脸的兴奋,乔奎大为无语。没法子,上峰有令,他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便继续躲在人群中,乐呵呵的看大戏。
这边沈松好容易定住了神,使人将那传信的军卒唤到身前来,上下略一打量,这才温言道:“这位军士,不知邝将军那边究竟生了什么?”
那军卒挑眉看了看他,傲然道:“还能有什么,当然是那邪祟了。吓,果然是生的吓人,那张脸蓝靛青紫的,跟山海经中描述的山魈一模一样。”
沈松便微微变色,旁边有人忍不住插话道:“你们怎知那便是咱们要抓的邪祟?莫不是那山魈也通人言,自己承认了?”
那军士就鄙视的看着他,撇嘴道:“你是傻的吗?且不说那山魈凶戾的紧,见了咱们就狂性大,冷不丁伤了咱们好几个兄弟。最重要的是,咱们亲眼看到,那玩意儿是一个贼秃放出来的。不过那贼秃倒是滑溜,一放出那山魈后,自己便连蹦带跳的跑了。等咱们这边好容易击杀了那山魈后,那贼秃早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咱们将军正带着大伙儿一路追了下去,就是不知追不追得上。”言下,又是赞叹又是懊恼,显然是因为自己不能在场而感到遗憾。
众人听的大感兴奋,纷纷议论不休。旁边沈松脸色难看至极,听这军汉的说法,怕定是那老贼秃无疑了。也不知这老贼究竟要做什么,竟至现在还没离开武清地界。
不过好在现在还没被抓,佛祖保佑,这天杀的贼秃此番能得以逃脱,便是死也要死在别处,可别落入五城兵马司手里才好。
他想着这些,脸上神色稍缓,当下好言抚慰了一番,打了那军卒离去。这边下令众人各自约束家人,返回武清城。
离去之前,忽然想起那个半路杀出,坏了自己好事的道人,不由的心头火起,恶向胆边。待要使人拿住了,得空再慢慢泡制,却觉那道人竟不知何时早走了个没影,不由的又让他一阵郁闷,暗暗咒骂不已。
没奈何,只得丢开心中恶念,翻身上马返回。这个关头,实在一点耽误不起,他必须尽快回去,以便随时掌握邝忠那边的动向。唯有抢在别人前面,他才有可能早一步针对局势做出应对来。
至于自己这边,他扭头看了看,想要找找刚才抓到的那倒霉蛋儿,却现几人并不在队伍中。
心中猛然一阵惊慌升起,但随即又安慰自己,必是已然先一步押解着回去了。这么一想,方才又渐渐安稳下来。只是隐隐的,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缠绕着。
那感觉便如整个天地都似乎在压迫着他,四周似乎有无数看不到的险恶眼神在盯着他,欲要寻找机会扑上来,彻底将他撕咬吞噬。
这种感觉,让他欲罢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是越来越重。由此,一路返程之中,来时的意气风再无半分,反倒是一直神思恍惚、魂不守舍的。
队伍中,其他人都是一副兴奋到极点的情绪。毕竟此番出来,虽然中间出了些小插曲,但无论如何,两边都有了收获总是好事儿。至于说其中究竟那一边才是真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伙儿此番回去的赏赐是没跑了。
而真假问题,那自然有各位家主和县尊大人他们去分辨。不过话说回来了,这次的结果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简直比说书的都要精彩,此番回去,不愁没有谈资了。
一帮子下人们兴高采烈的的闲聊着,可是众家主们却是各自肚肠。每当目光瞄向队伍中脸色一直不太好看的县尊大人,家主们脸上便也是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