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人圣地,挖坟掘墓,盗人尸骨,这得是特么多疯狂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怪不得这帮越人跟了疯似的突然攻击县城,这事儿换谁也绝不肯善罢甘休啊。
“完了,完了……”刘通面色惨然,身子一软,栽进椅子里,嘴中喃喃嘟囔道。
他早些年来过这东南之地,对本地的了解远王义等人,甚至比安吉县令都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越人对于祖先极其尊崇,被人挖了祖坟那可真是绝对能彻底疯了的。更不用说还牵扯到他们供奉的蚕神了。他们一定会杀死所有的汉人,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的话,只怕从今日起,整个东南都要彻底大乱了。
王义两眼泛红,急剧的喘息着,忽然猛的上前薅住安吉县令的衣襟,咬牙道:“人,所有的人,把你县衙里所有的人都动起来。官、吏、皂、隶,三班衙役,全部!都给我顶上去!给兵马司、卫所信,让他们带兵过来平叛!”
安吉县令被他薅的快要脚尖离地了,但面上却出奇的没有任何惧怕之色了,如同失去了灵魂般的木然道:“没了,没有人了,能跑的早跑光了。兵马司?卫所?呵呵,呵呵,离着这里足有十里,谁能冲出去?别费事儿了,等死吧。我们全都会死,都会死的……”
他喃喃的说着,显然彻底绝了念头。王义牙齿都咬出血来,粗重的鼻息重重的喷在他脸上,死死的瞪着他。半响,猛地大吼一声,两膀一较力,将他狠狠的推倒在地。
锵的一声拔出腰刀来,怒吼道:“老子活劈了你!”言罢,纵步上前,便要手起刀落。
“我去吧。”忽然,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让他跃起的身子一僵,扭头看去,徐缙始终沉稳的面庞出现在眼帘中。
“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去找救兵来。”徐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安吉县令道。
“至于你们,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且尽一切手段守住这里再说。刘公公,还请你坐镇指挥,尽量拖延些时间。王档头,你带着东厂的人保护好刘公公,居中策应。哪里顶不住就支援哪里。现在慌乱恐惧除了加快大伙儿的死亡,再无半分益处。”
他沉稳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吩咐着,在这一片惊慌中,顿时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中安定了下来。
“对对对,咱们听徐统领的,都听徐统领安排。徐统领乃是定国公他老人家身边的人,定能杀出去带来救兵。”刘通蹭的从椅子中跳了起来,激动的尖声叫道。
这一刻,徐缙俨然他们最后能抓住的一根稻草了。便是坐倒在地的安吉县令,都露出几分期寄之色。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亲自去安排马匹等物。
王义眼神中的疯狂渐渐消散,喘着粗气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的点点头,躬身一礼后,去召集东厂的番子。
这几人来时,都带了些随从。人数虽不多,但无论是刘通身边的大内侍卫,还是徐缙身边的定国公家丁,比之安吉县这些衙役捕快又要强上许多。虽不能杀出去与数百上千的越人颉颃,但若只是拼死守住县衙,还是完全能抵抗一阵的。
半盏茶功夫后,县衙侧门悄悄打开一道缝儿,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响起,徐缙手提一条长槊,大喝一声冲了出去。只不过片刻之间,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的厮杀怒吼之声,然后渐渐远去。
县衙外的某处,那帮兜帽黑衣人静静的看着,领头的钰公子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低声喃喃道:“晚了,晚了,就算你们能招来救兵又如何?这东南之地,终是要乱了,嘿嘿,嘿嘿。”
言罢,转头看向身边一人冷声道:“咱们的人回来了吗?大戏上演了,咱们也该功成身退了。”
那人躬身应道:“是,已经安然返回了。那个义庄的人怎么办?要一并带走吗?”
钰公子微一蹙眉,哼道:“带那个累赘作甚,他没用了,杀了。”他语声淡淡的,似乎一条人命在他嘴里,便如随意杀死一只鸡般的平常,毫无半分起伏。
那人迟疑了,进言道:“可是据咱们探明,另外还有一帮人没出手,是不是再等等?”
钰公子不屑的冷然一笑,转身而走,边走边道:“没那个必要。咱们只是要这东南乱起来,谁达成的并不重要。再说了,你以为这种情况下,他们能脱得了身吗?”
那人省悟,不再多言,躬身应是。才待转身,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混乱,猛的睁大了眼睛。失声叫道:“公子,快看!”
走出了几步的钰公子一愣,下意识的停步转身,只是身子将转未转之际,耳中已被一阵奇异的声音充斥。
呜——
天空中一道乌光划过,如同斩破空间一般,带着惨厉的音啸排空而至。
轰!
一声巨响炸起,乌光曳空而落,在混乱的人群中的某处落下,带起一片的尘土飞扬。
漫天飞扬之中,一杆黑黝黝的大枪直直插入土中半尺有余。强大的力道余波下,丈许长的枪尾兀自剧烈的震颤着,出一阵奇异的啸声。
哗楞楞——,随着枪尾的震颤,缠绕在枪尾上的一块牌子不停的摆动着,出阵阵的金铁交鸣之音。
场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变化吸引,不由的同时停下手来。便是那些暴怒疯狂的越人,也在这一刻诡异的安静下来,齐齐望向那杆大枪上挂着的牌子,脸上露出震惊恐惧之色。
牌子仍在摇摆不定的响着,四四方方的,却分成黑白二色。隐约间,可见牌子上一座耸入云端的高塔,四周雾气氤氲,随着牌子的摆动,如同活转过来也似,流幻不定。
越人们仰头看着,忽然不知是谁,第一个对着那大枪噗通跪倒,五体伏地,瑟瑟抖。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眨眼间,方才还亡命厮杀的越人如同浪潮一般伏下,霎时间跪满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整个县城,刚刚还震天介的厮杀怒吼之声,不过须臾间便诡异的安静下来。除了一些受伤未死者的哀嚎*,便唯有越人们连成一片的低声呢喃之音。
那呢喃中带着说不出的虔诚和畏惧,又似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成波状急的向外蔓延,不过片刻间便漫布了整个天地。
钰公子眼神急遽的猛缩起来,霎时间聚成针尖一般,兜帽下的脸上再也不见丝毫血色,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震惊和恐惧。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会出现?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低声的失神呢喃着,语声中带着颤音儿,显示出内心中极大的震怖。
“公子……”旁边黑衣人也在微微抖颤着,忍不住出声低呼道。
“走,快走!一刻也不要停!”钰公子猛省过来,伏下身子急的向后退着,蛇伏鼠偃着,同时低声急急的吩咐道。
众黑衣兜帽者毫不犹豫的齐齐而动,个个如灵猫也似跟上,只眨眼间便影踪渺渺。有风吹过,砂石哗啦啦滚动,很快便将一切痕迹掩去不见,便似这里从无人来过一般。
县城里,越人们呢喃之声慢慢停歇下来,然后在一些头人的带领下,恭敬的对着那杆突兀而来的大枪行礼,然后默默的向后跪伏几步,这才起身唿哨一声,纷纷奔窜而去,远远的消失于群山之中。
约莫顿饭功夫,整个安吉县中,竟再也不见半个越人的踪影。这些越人来的突然,走的却更加突然。若不是街中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和短刃残剑,以及零落的尸体和尚在哀嚎的伤者,直让人会以为之前一切都只是短暂的幻象。
县衙中,刘通、王义等人面面相觑,被眼前突然生的一幕震惊的呆若木鸡。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为的一场弥天大祸,就这么极其诡异的戛然而止了。
那杆枪,那块黑白色的牌子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忽然在此刻出现?越人们又为何对其恁般畏惧臣服,竟然连圣地被闯、尸骨被盗这种奇耻大辱都能忍了?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充斥着说不出的诡谲莫名。
刘通颤颤的哆嗦着,惊恐的觑了一眼那杆仍插在街中的大枪,随即又如同被火烫着一般赶紧收回目光,咽了口唾沫转向仍自张大了嘴巴的安吉县令道:“那……那究竟是什么?”
安吉县令茫然,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忽然面色急遽的大变,失声惊呼起来。
刘通和王义吓的差点蹦起来,齐齐循声看去,一眼看去也是不由的尖叫起来。
街心中,空空如也。方才那杆如同神魔一般的大枪,便在转眼之间,竟毫无声息的不见了。
几人面色惨白,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着,一股寒气瞬间自心底升起,霎时间便传遍了全身。
“鬼……嘚嘚……鬼……”安吉县令牙齿剧烈的打架,惊恐的叫道,然而一句话未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县衙里,衙门外,所有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出一丝声响。
这一刻,整个县城,如同死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