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苏觉察到沈芝兰动静,慢悠悠的抬眸看了一眼,只见沈芝兰行云流水般提着一坛十里醉站在屏风处静静看着自己,她不由笑了笑:“沈相藏酒的地方好生独特。”
沈芝兰回神,听着慕流苏的打趣,眼角眉梢的深思淡了几分,温润应道:“英武将军久等了。”
说着,他便将那十里醉放在桌上,拿过两只血玉盏之中便要倒进去。还未启封,慕流苏就闻到了极为香醇的酒香,而今正式启封后,更是香醇浓郁,馥郁酒香弥漫了一室,却是心神沉醉,光是闻着便让人忍不住想一品此酒。
沈芝兰伸手递了一盏给慕流苏,慕流苏那在手中把玩,见是上好的品酒佳器血玉盏,有价无市,便是底蕴深厚如洛家,也不过只有四只血玉盏,而今单是在沈芝兰这里便出现了两只,眸中越发多了几分诧异:“沈相看来确实是擅长饮酒之人了,血玉盏这般的饮酒佳器,沈相也能如此随意的的取来与我共饮,当真是流苏的福气了。”
沈芝兰听着慕流苏的话,倒是不甚在意:“擅饮酒倒是不至于,但是偶尔品一品还是可以的,十里醉这般难得一见的美酒,自然需要配上血玉盏这样的酒具才能品出其间韵味,将军不防品一口试试。”
慕流苏闻言,点点头,就着血玉盏,也不拖沓,径直一杯倒入腹中,刹那间,只觉得唇齿留香,酒香醉人,韵味无穷,一杯酒入了肚,还颇为暖胃,委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酒,难怪洛轻寒风岭那两人念叨了不少次,若是让他们知晓自己有幸先品了这上好的佳酿,估摸着脸色会十足精彩。
那边沈芝兰也自饮了一杯十里醉,倒是一贯的从容神色,瞧着便是这般的佳酿沈芝兰时常饮着,想着风岭洛轻寒二人念叨了多次,却始终没机会如愿以偿,哪里像沈芝兰这般,虽不张扬,却默默饮了十里醉,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慕流苏顿时心情复杂的感叹了一声:“果真是酒中家禽,沈相好口福。”
沈芝兰瞧着慕流苏像是真心欢喜这酒,又抬手替她满上一盏,眸色温润的应答道:“将军若是欢喜这酒,待会儿带一坛十里醉回去便是,想来洛家少主那边也有血玉盏,将军自然也可以一解酒馋。”
慕流苏听着这话,心中却是微微跳了跳,此时她倒是没有心思关心这酒不酒的了,听沈芝兰言语间意思,俨然是知晓自己和洛家有关系了?
她不动神色的看了一眼沈芝兰,从会面到如今,一直都是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瞧着便让人看不出情愫,不过脸色如此平静,倒也不像是在打探什么话的意思,她不由笑了笑:“沈相莫不是以为洛家少主归京的时候搭了流苏一程马车,洛家少主便舍得将如此珍贵的血玉盏给我不成。”
沈芝兰听着她的话,眉梢动了动,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将军同意洛家少主顺风归京,却在城门处将人放下,无非是想将你与洛家少主有交集的事昭告天下,世人眼中也许都认为你们二人有些交情,然而上位者的眼中,反而会觉得,将军敢这般明目张胆的与洛家少主同行,断然是不会与洛家少主有旁的关系,否则藏着都来不及,又怎会明目张胆的同行。”
洛家产业虽然有皇帝暗中压制,又有宣州苏家的权衡牵掣,但是洛家的少主的确是那么个人物,即便是如此情况下,也能将整个洛家经营得极好,不仅不曾每况愈下,反而还是如日中天,隐隐有压了苏家一头的趋势。
将军府本就是手握重权的武将重臣,慕流苏如今手中虽然还未正式执掌兵权,宫中那位似乎最近也没有太过关注这位少年将军,无非是因为她的父亲骠骑大将军慕恒尚未归京罢了。
但是即便如此,也依旧在宫宴上,圣口一开直接免除了慕流苏和慕嫣然二人的跪拜之礼,由此可见宫中那位对这位少年将军还是颇为看重的。
大楚先前便是重文轻武,好在有两大富商攥在手中,也能带动着大楚商业繁荣,国家富足,兵强马壮,秦楚一战的时候那些兵马也还算拿的出手,大战之后也对朝中的武官重视了不少,只是可惜了这些年拿的出的武将少之又少,出挑一点的,也就慕恒一人罢了。
等月底慕恒归京,必然是要入宫进行大肆封赏的,并且依着慕流苏在秦楚一战的表现,自然这封赏也少不得这位少年将军,依着慕流苏的才智手段,宫中那位让慕流苏掌管一部分兵权,必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这个掌管兵权的前提是慕流苏不会和洛家扯上关系,毕竟在皇帝眼中,洛家底蕴太过身后,即便这些年他一手培养了宣州苏家的势力,但是比起帝都洛家的财大气粗来说,委实还是有些力所不及。
这样一个皇帝忌惮的富商,自然不能平白和朝中兵权惹上关系,即便将军府上的慕将军慕恒当年和皇帝自小同窗,也是感情颇为深厚的友人,恐怕也会要忌惮一二。
慕流苏当初招揽洛家的时候,却是丝毫不曾畏惧,比起宣州苏家,一个大半势力被皇帝拿捏在手中的富商,慕流苏自然更加看重洛家的底蕴,她倒是没想过刻意和皇帝对着干什么的,无非是她需要洛家这样的势力,之后无论是在江湖还是朝廷,总归能有能力掀起一阵狂风暴雨的。
至于宫中那位,对于他自己御赐的少年将军尚且没有过度交涉,但是却又偏偏随口就免除了一个跪拜之礼,如此做法,看着是个不重视的,又像是个要重用的。
想来宫中那位是极度信任她爹慕恒的,如今这般沉得住气,无非是等慕恒归京问清慕流苏的情况再细作打算罢了,想来慕恒归京之后,这大楚帝都,便会变一阵天儿。
慕流苏如今还没和机会和宫中那位打过深交,倒也没那般愚蠢的便将洛家的事儿抖了出来,沈芝兰说的没错,她打的就是个反逻辑,她这般如此明目张胆的和洛轻寒有所来往,反而还不会让宫中那位起了戒备之心,况且就算宫中那位当真怀疑她和洛家有了关系,也不过会觉得她慕流苏心智不够深重,反而还会重用。
这大楚的兵权她必然要攥在手中,她寂家一门既然被毁了干净,总归大燕那个姓氏的江山,她也必须要亲自踏平。
慕流苏听着沈芝兰的言外之意,心念转眼间已经想了许多,再次仰头将那一杯十里醉饮入腹中,言笑晏晏道:“交情不交情的倒是不至于,不过若沈相当真将十里醉送流苏了,流苏倒是愿意借花献佛,请洛家少主共饮。”
沈芝兰神色微微一动,慕流苏这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将他这个当朝左相也拉了进去,若慕流苏当真是与洛家有了关系,他如今与慕流苏交好,再加上一坛十里醉,岂不是也与洛轻寒扯上了关系?
沈芝兰不由一笑:“将军倒是聪慧至极,不过既然你想要这十里醉,芝兰自然没有不送的道理,体虚将军与谁共饮,那便将军自己的事儿,与芝兰断然无关。”
慕流苏瞧着这人打官腔的能力果然是顶顶的,不过看来风岭和洛轻寒的这坛十里醉显然是稳妥了,反正今儿时辰尚早,等会儿便给洛轻寒送过去便是。
话落,果然瞧着沈芝兰对着屋外唤了一声:“另取一坛十里醉过来。”
灵影应声而去,很快便又取了一坛十里醉过来,放在了桌上已经启封的那一坛旁边。
慕流苏打量了一眼功力超群的灵影,这才转开视线,落在那一坛明显是让自己带走的十里醉上,眸中越发神采奕奕,脸上也是透着笑意盈盈。
她开口对着沈芝兰道:“沈相果然大方,实不相瞒,流苏正巧寻着此酒,这次便算欠下沈相一个人情了,改日沈相所有需要流苏的地方,说一声便是,若是能力范围之事,必然力所能及。”
沈芝兰看着她那张皓月生辉的面容,脸上也是有几分暖意弥漫,两人又是极为豪气的饮了几杯十里醉,慕流苏的脸上微微染了几抹绯色,显然这酒劲还是颇大的,但是她斜靠在椅子上,却是颇有有几分怡然自得的洒脱之意。
沈芝兰看着,忽而开口问道:“听闻英武将军有意与小妹芝韵解除婚约?不知将军是否却有此意?”
慕流苏伸出舌尖抿了抿染了浓郁酒香的唇瓣,心中也是微微一动,沈芝兰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虽然沈芝兰与沈芝韵是兄妹关系,但是按道理来说,也并非一母同胞,依着沈芝韵那般性子,也断然不可能在她向慕流苏表白心意后,将慕流苏想要与之退亲这样的事情告诉沈芝兰知道才是。
如此看来,沈芝兰对于沈芝韵的举动其实是留意了些许,或者说是在掌控之中的?不过这事儿原也没必要瞒着,沈芝兰作为沈芝韵的兄长,本就颇为具有震慑力,若是沈芝韵这件事能得到沈芝兰的支持,想来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慕流苏便点点头道:“不瞒沈相所言,流苏却有此意。”
末了,似乎也是担心沈芝兰误会她嫌弃沈芝韵的门第啥的,慕流苏又开口补充了几句话:“依着沈家的门第,以及沈小姐的才学样貌,断然都是无甚可挑剔的地方的,只是流苏如今心思不在亲事之上,也不愿意耽误了沈小姐,只能和沈小姐商量着一块解除了这门亲事。”
沈芝兰听着慕流苏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血玉盏,食指慢悠悠的磨砂着杯身,忽而开口道:“英武将军难不成是已经了心上人?所以才不愿意与舍妹结为连理?”
慕流苏见沈芝兰面色正常,对这事儿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排斥之意,看来应当不会出手阻拦,慕流苏也便放心了些许,笑吟吟的开口。
“沈相哪里的话,流苏驻留边境多年,身侧都是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归京也不过几个月,哪里会有什么心上人在,不过是因为亲事不合适罢了,沈小姐非流苏心中所悦,这般没有感情基础的亲事,素来只是政治的牺牲罢了,端妃娘娘虽然有此意,然而流苏对沈家小姐无意,却是无意耽误了她。”
沈芝兰听着慕流苏的话,面上微微带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