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加快了切馒头的动作,切了馒头之后,又打了几个鸡蛋,放了一些佐料调味儿,在姬林惊讶的目光,祁律将白花花的馒头在蛋液里一裹,然后“刺啦——”一声下锅去炸。
馒头裹着金灿灿的蛋液,滑入锅中,瞬间像开了花一样,白花花的馒头变得金灿灿,一股子油炸的香气扑面而来,说不出来的满足,虽然这只是馒头,并不是炸鸡,却让姬林闻出了一股食指大动的感觉。
姬林一脸跃跃欲试,眼看着祁律把馒头都炸了,炸的外焦里嫩,捞出来放在一边控油,炸馒头片冒着呼呼的热气,仿佛在勾引姬林一般,姬林使劲嗅了嗅鼻子,突然觉得……寡人的定力很差,禁不得一丝半点子的勾引。
祁律正在炸馒头片,便听到“嘶嘶”的声音,回头一看,原是天子已然开始偷吃,因为馒头片太烫了,所以被烫的抽冷气。
祁律有些无奈,不过他这种喜欢理膳的人,看到别人吃的如此香,其实也很欢心,那种成就感就很不错,因此姬林每次吃的如此香,祁律是真心觉得很高兴。
祁律连忙说:“天子慢些食,刚炸出来太烫了。”
姬林对着祁律笑了一下,嘴里还塞着馒头片,腮帮子鼓鼓的,真的好像一只大狗子一样,不过是一只俊美的大狗子。
姬林偷吃了几片,祁律将剩下的馒头片全都炸出来,这还不算完,又拿出一个小豆来,将盖子一掀开。
“甚么味?”姬林被呛得直皱眉,一股子臭味儿扑面而来。
不过仔细一闻,这股子臭味何其亲切,这不是和之前吃过的炸臭豆腐的味道很相似么?
祁律拿出来的,的确是臭豆腐无疑,不过这次的臭豆腐和之前炸的臭豆腐不一样。这次的臭豆腐并不是炸的,而是直接可以吃的,还有个特别雅致的别名,叫做青方。
祁律将臭豆腐从小豆里夹出来一块,然后用小匕将臭豆腐在炸馒头片上抹开,交给姬林,说:“天子再试试看?”
姬林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个臭豆腐太臭了,之前炸过的臭味儿还小点,这么直接抹上去就吃的话,能好吃的了么?
不过祁律笑得很自信,这可是他亲自腌制的臭豆腐,一直在队伍里放着。不过膳夫们可能觉得太臭了,又不会用臭豆腐做菜,所以就没动,因此将这么多美味的臭豆腐留到了最后,配着炸馒头片吃,也算是绝配了。
姬林接过祁律递来的炸馒头片抹臭豆腐,试探的咬了一口,一口下去,炒炸馒头片外焦里嫩,外面是炸鸡蛋的焦香,内里是馒头的松软,不止如此,被细细抹开的臭豆腐还透露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醇香,臭豆腐本身是咸味的,更给较为清淡的炸馒头片带来了一种新鲜的咸香之感。
简直是闻着有多臭,吃着便有多香,那股醇厚的味道还一直留在口舌之间打转儿,姬林一口气又吃了三片抹上臭豆腐的炸馒头片,根本停下来,祁律抹臭豆腐的动作,都快跟不上天子的节奏了。
姬林一口气吃下了三个大馒头,瞬间便有了些饱意,脸上露出一股餍足的表情,不知为何,祁律觉得天子酒足饭饱的表情,也莫名有点羞耻……
等投喂完了姬林,祁律这才说:“天子,这剩下的炸馒头片,律便给宋国大司马送过去了。”
姬林点点头,本想和祁律一起去的,不过祁律还是阻止了姬林,笑了笑说:“天子,吃了臭豆腐的话,您还是先去净一净口为好。”
姬林:“……”
最后姬林乖乖的去漱口,祁律则是带着天子吃剩下的炸馒头片,当然了,他没有带臭豆腐,毕竟这个臭豆腐不是谁都能吃的下去的,况且大司马孔父嘉死里逃生,刚刚解了湖卤水的毒,也不好叫病患吃味道这么大的臭豆腐,因此祁律只是端着炸馒头片去了。
孔父嘉躺在营帐之中,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他是练家子出身,身子骨好得很,解毒之后昏迷了一阵,很快便醒了过来。
他还有些昏沉,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营帐的顶子,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挣扎着坐起身来,刚要环顾左右,就看到有人站在营帐的角落,背着身,静静的站着。
营帐里有些昏暗,那人长身而立,没有说话,还是背对着他,只能看到高挑的身材,不过那极具欺骗性的高挑身材之下,和孔父嘉一样,都是结实的肌肉。
男子似乎听到孔父嘉醒来的声音,微微侧过头来,昏暗的营帐中,男子侧过头来的动作,在孔父嘉的眼中,好像是一个慢动作,一点点的将真容展露出来。
如此苍白的面容……
孔父嘉一双虎目猛然睁大,他的面相十分不苟言笑,有些凶狠的模样,如今却露出震惊的表情,声音沙哑的说:“公……子?”
“公子?”苍白的男子开口了,他就是宋国公子冯。公子冯冷笑一声,声音中掺杂着嘲讽,说:“谁是公子?哪个国家的公子?”
孔父嘉镇静无比,说:“公子……您、您还活着。”
公子冯转过头来,一双眼目注视着孔父嘉,眼神里全是冷漠和鄙夷,说:“怎么?大司马以为我过惯了公子的日子,离开了宋国,便活不下去了么?”
孔父嘉面对公子冯的冷嘲热讽,沉默了一阵,突然双搜攥拳,手背青筋突起,沙哑的说:“不知是不是公子救了卑将……但卑将领了国君之命,但凡见到公子,必然不能手下留情,还请公子不要怪罪卑将。”
他说着便要起身,听他的口气,竟然想要杀了公子冯。
公子冯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动弹一下,似乎根本不怕孔父嘉,淡淡的说:“大司马,你我师出一门,平日里尚且不分伯仲敌手,如今你中毒在先,的确……我的武艺已然不如当年,但你觉得,倘或现下交手,大司马有几分胜算?”
孔父嘉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凶狠,沙哑的说:“毫无胜算。”
公子冯说:“你真是我大哥的一条好狗,毫无胜算,竟然也要替他卖命?”
孔父嘉拱手说:“卑将只知忠君,不知其他,还请公子见谅!”
他说着,便要冲向公子冯……
“哗啦——”就在此时,有人突然打起了帐帘子,从外面走进来,伴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油炸香气,与昏暗营帐之中的杀气格格不入。
正是祁律!
祁律端着炸馒头片走进来,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孔父嘉和公子冯。祁律日前见过公子冯月下舞剑,别看他脸色苍白,身材又高挑,但其实极具欺骗性,武艺出众,身上都是肌肉。而孔父嘉呢,标准的武将,一脸凶悍,身上到处都是伤疤,那都是孔父嘉的勋章,倘或这两个人打起来,那真是天崩地裂了。
祁律站在一头狮子和一头狼中间,并没有什么惊慌和惧怕,反而笑了笑,说:“刚醒过来便打打杀杀?大司马,肚子不饿么?”
“咕噜——”也不知是不是祁律的炸馒头片当真太香了,还是孔父嘉中毒后还有些虚弱,总之他的肚子响了一声,孔父嘉尴尬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刚才那种忠君为国的杀意,瞬间荡然无存了……
祁律把炸馒头片放在案几上,说:“大司马既然已经可以下榻了,那便吃点子东西罢。”
孔父嘉真的饿了,眼看着金灿灿的馒头片,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还是抓起一片就往嘴里塞,一双虎目突然睁大,似乎在震惊这炸馒头片竟然如此好吃。
祁律笑眯眯的说:“这就对了,吃饱了才好打架,饿着肚子怎么打架呢?”
公子冯听到祁律的调侃声,揉了揉额角,因着他似乎从太傅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点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
你以为太傅是来劝架的,那就大错特错了,祁律还等着看宋国打麻将呢,怎么会来劝架。有句话说得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打得越凶,祁律才能让姬林扮好人不是么?
孔父嘉一口气吃了所有的馒头片,不拘小节的抹了抹嘴巴,这才注意到祁律,祁律进来之后,公子冯便没有再说话,显然祁律这个人不容小觑,起码身份便不低。
可但凡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端着膳食给自己?这不是仆役才做的事情么?
祁律瞧孔父嘉把馒头片都吃完了,便说:“大司马可食饱了?律还恐怕自己的手艺不合大司马的口味,倘或不够食,膳房里还有。”
孔父嘉惊讶的说:“这……这美味是你做的?”
祁律点点头,很坦然的说:“对,不过大司马放心,没有投毒。”
孔父嘉听着祁律风轻云淡的开顽笑,眼皮一跳,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实在高深莫测,越发的看不懂了,便说:“你是何人?”
“他是寡人之太傅。”
随着一声低沉的笑声,“哗啦!”一声,营帐帘子又被打了起来,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高大的身材,换上了一身天子的黑袍,蚕丝质地的袍子包裹着男子的身躯,恨不能将男子藏在衣袍下面的肌肉勾勒出来,走路之间步履生风,腿上的肌肉隆起,也看的是一清二楚。
正是天子姬林!
姬林从外面走进来,祁律和公子冯立刻拜见,孔父嘉消化了一会儿,这才拜在地上,说:“宋国孔父,拜见天子!”
他说着,又对祁律说:“孔父有眼无珠,不识太傅,还请太傅恕罪。”
孔父嘉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那个笑眯眯,形态温柔,还会做菜理膳,透露着一股高深莫测之人,竟然是当朝太傅!
如今的姬林,早就把作为天子的气势和派头摸得清清楚楚,淡淡的说:“宋国大司马请起罢。”
孔父嘉站起身来,有些疑虑,又去看了一眼公子冯,似乎不知公子冯为什么会和天子在一起。
孔父嘉如今是宋公与夷的大司马,奉命前来恶曹先行准备会盟之事,其实他这次入郑国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便是准备追杀宋国公子冯。
孔父嘉的确见到了公子冯,但是没成想他和天子在一起,孔父嘉心中疑虑,微微皱着眉。
孔父嘉的面向本就有些凶,一双虎目威风凛凛,他再皱起眉来,川字眉印记十分深刻,更显得凶神恶煞,其实他与姬林、公子冯都差不多高,但因着面相的问题,给人的感觉便仿佛是一座高山。
祁律眼看着孔父嘉皱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特意唯恐天下不乱的笑着说:“是了,险些忘了给宋国大司马引荐。”
他说着看向公子冯,又道:“宋国大司马,这位您必然识得,乃是你们宋国昔日里的公子,如今……则是天子刚认的义子。”
祁律的话音一落,孔父嘉更是吃惊不已。日前从宋国离开之时,宋公与夷叮嘱过孔父嘉,公子冯逃难到郑国之后,很可能会攀附上郑伯寤生,然后求郑伯寤生发兵打回宋国,所以让孔父嘉一定小心公子冯和郑国的来往。
但是宋公与夷再聪明,恐怕也没有想到,公子冯攀上的根本不是郑伯寤生,而是当今的天子!
公子冯已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天子的干儿子……
公子冯说:“怎么,宋国大司马为何如此惊讶?”
公子冯简直是明知故问,他如何能不惊讶,宋公与夷让他杀死公子冯,以除后患,而如今公子冯成了天子的干儿子,还如何对公子冯动手。
公子冯幽幽一笑,说:“是了,大司马必然十分失望,看来……冯要多活几日了。”
祁律挑了挑眉,说:“律倒是觉得,大司马着实松了一口气呢。”
孔父嘉听到祁律的话,诧异的看了祁律一眼。他发现,自从祁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自己的惊讶便不计其数,大司马孔父嘉本是一个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武将,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动容,无论是流血还是断头,都不皱一下眉头。
而如今呢?祁律出现之后,孔父嘉的表现便是惊讶、惊讶、复又惊讶!除了惊讶,自己仿佛再做不出其他表情来。
谁都知道,宋公与夷刚刚即位,想要坐稳宋国的宝座,必然要对宋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公子冯穷追猛打,让他无法翻身才好,而孔父嘉则是宋公与夷的拥戴者,奉命追杀公子冯。
如今公子冯成了天子的干儿子,孔父嘉无法杀死公子冯,祁律却说孔父嘉着实松了口气,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祁律又说:“祁律瞧大司马也不想对宋公子下狠手罢?”
孔父嘉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慢慢平静下来,因为祁律这个外人,看的太透彻了一些。
孔父嘉不知道,其实越是外人,才看得越是透彻。
孔父嘉忠心于宋国,老宋公临终之前又托孤与他,所以孔父嘉这才替宋公与夷卖命,追杀公子冯,其实孔父嘉与公子冯并没有深仇大恨,而且在前宋公传位于与夷之前,孔父嘉一直以为,自己以后辅佐的对象就是公子冯,因此一直追随着公子冯,不敢有二心。
是老宋公打散了本该平静的一盘和棋,让和棋变成了凌乱而纠结的死局,孔父嘉与往日里的主公公子冯对立,为了忠君之心,才不得已追杀公子冯,这并非是孔父嘉的愿望。
因此祁律才说,孔父嘉听说不能再追杀公子冯之后,着实松了口气,而不是失望。
公子冯眯了眯眼睛,不解的看向祁律。祁律则是觉得,孔父嘉加入他们的阵营,越来越有希望了,毕竟孔父嘉是个愚忠的老实人,这样的老实人,要比黑肩那种黑心肠之人好对付的多。
姬林淡淡的说:“宋国大司马堪堪解毒,还是需要多休养,至于……叙旧的事儿,便留到恶曹会盟上再说罢。”
因着孔父嘉中毒的事情,姬林救了孔父嘉一命,如此一来,两边的队伍便一起赶往恶曹的会盟营地。
祁律到达会盟营地之后,开始各种准备会盟的事宜,将天子的营帐建立在中间,郑国和宋国的营帐分部在两边,拉开一条直线,然而刚刚安排好营帐,石厚突然从外面走进来,说:“太傅怕是要白忙一场了。”
祁律奇怪的说:“如何?宋国难道还毁约,不来参加了不成?”
石厚笑着说:“这倒不是,宋国没有得到天子的册封,怎么敢不来,而是又有人想来参加会盟。”
又有国家相应天子的号召,来参加会盟,这听起来是个好事儿,不过请求参加会盟的国家太巧了,正好是宋国联盟的一员——蔡国。
提起蔡国,那就是春秋时期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地盘子不大,人口不多,也没有太出名的国君,更加和春秋五霸挨不着边,但倘或真是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祁律因为已然是天子的太傅,也就是天子的老师,当然要对当下的实事恶补一阵,虽然很是麻烦,祁律也很怕麻烦,但是若真是临时出了事儿,定然更加麻烦,所以祁律只好顶着麻烦迎难而上,总不能顶着天子老师的头衔,做个文盲不是?
祁律了解了如今的几大强国,而这个以宋国为首的强国阵营之中,竟然有蔡国,就很令祁律咋舌了。
其实蔡国在眼下,并不算小国,怎么也算是个“小资”,算是小强国的行列。虽然地盘子不大,而且人口总共只有二十万不到三十万,合计出来能动用的兵马,也只有三万左右。但想想看,天子的周八师,一共才两万五千兵马,而蔡国拥有三万兵马,比周八师还多了五千人,这说明蔡国还是很强大的,而且能入宋国的阵营,总不会是个拖油瓶。
蔡国不但不落后,还是个小资,不止如此,蔡国还向各个国家输出美女,疯狂嫁女儿,各种联姻。因为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所以蔡国和很多国家左右逢源,如今混的还算不错。
而提起蔡国,对大周的影响也很多,因为蔡国的南面便是楚国,蔡国是南面抗击楚国的第一座屏障,被大周给予了厚望。
蔡国常年与楚国争斗,所以周平王去世的时候,蔡国的国君没能来洛师奔丧,如今听说天子要在恶曹会盟,所以特意向天子请求,自己也想要响应天子,参加会盟。
多来了一个国家会盟,到底是好事儿,所以石厚觉得,天子定然不会拒绝,营地的规格刚刚规划好,肯定要重新规划一遍。
祁律一时有些头疼,但还是将蔡国的事情禀报了天子,果不其然,姬林觉得没道理拒绝蔡国的“一片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