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枕着孔父嘉的胸口,浑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头枕,再仔细一看,自己的麻辣小食什么时候开封了?
“嘶……”他有些断片儿,不太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情,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头疼欲裂,毕竟喝的实在太多了,差点子便要酒精中毒,现在头疼,胃里也难受。
天色还早,刚刚蒙蒙亮,祁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嘶……”的捂住自己的脑袋,低头,狗儿子怎么也在?
狗儿子趴在祁律怀里,好像睡着了,呼吸平稳,睡得很瓷实。
祁律刚刚爬起来,便听到“踏踏踏”的脚步声,有人急匆匆往膳房而来,脚步之急促,恨不能跑起来。
这天色还早,虽膳夫们起得很早,但这会子应该也没有起身,不知什么人,一大早上便往膳房跑来了。
“哐啷!”一声,膳房的门被粗暴的推开,祁律目瞪口呆的说:“天……天子?”
那个大步冲进膳房之人,可不正是当今天子姬林么?
昨日晚上,姬林本想来英雄救美的,但是正好子时,被迫变成了小土狗,他担心孔父嘉对祁律不轨,又叫又吼的,后来祁律和孔父嘉吃起了麻辣小食,喝起了小酒,那两个人都喝醉了,干脆东倒西歪的睡在了膳房里。
小土狗生怕孔父嘉半夜会对祁律不轨,因此一刻都没闭眼,一直守着祁律,刚刚天色一亮,姬林瞬间从小土狗变回了天子,立刻马不停蹄的从天子营帐中出来,直冲着膳房便来了。
果不其然,祁律和孔父嘉还没走。
孔父嘉是个习武之人,昨天喝大了,但是听到撞门的声音,立刻惊醒了过来,没成想第一眼竟然看到了天子!
天子的脸色异常难看,黑的十分彻底,仿佛是阴雨天,阴霾的厉害,恨不能一个惊雷劈下来,直接把孔父嘉给劈糊了。
祁律眼看到天子,赶紧作礼说:“律拜见……”
他的话说到这里,头有点疼,脚下一软,差点直接栽在地上。姬林一步跨上去,猛地抱住祁律,不等祁律反应,另一手竟然托在祁律的膝盖弯上,猛地一用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
祁律吃了一惊,下意识搂住姬林的脖颈,但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诡异,赶紧松开手。
姬林这一大早上过来“抓奸”,抱起祁律,不给他反应的功夫,转头凉凉的看向孔父嘉,说:“寡人稍后再与宋国大司马计较。”
说完抱着祁律,让祁律抱着小土狗,转身便走了。
祁律因为宿醉,脑袋里还懵着,被姬林抱出了膳房,吹着夏日清晨的小风,一瞬间这才清醒了不少,登时闹了一张大红脸,赶紧说:“天……天子,律自己可以走,天子快将律放下来。”
姬林沉着脸说:“寡人不想放。”
祁律:“……”
如今天色虽然很早,但是也有些寺人宫女起身了,还有值岗巡逻的士兵,看到这边的动静,纷纷侧头望过来,祁律更是无地自容,一个男人被人抱着,还是如此羞耻的公主抱。
天子又不把自己放下来,祁律只好把头垂下来,掩耳盗铃,觉得那些宫人看不见自己的脸,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谁。
姬林抱着祁律大步走回祁律的营帐,一路上不知被参观了多少次,到了营帐门口,正巧与上了火急火燎的獳羊肩。
獳羊肩早起来侍奉,结果没看到太傅,这里可是会盟营地,那么多个国家聚集在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花样,獳羊肩十分警戒,赶紧跑出去找人,没成想一出门,便遇到了天子抱着祁律走回来。
獳羊肩震惊的说:“太傅,您、您受伤了么?!”
祁律用袖袍挡着自己的脸,做贼一样小声说:“我都挡着脸了,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獳羊肩:“……”
姬林阴沉的脸面险些被祁律给逗笑了,真不知说祁律什么好,有的时候异常精明,有的时候则十足不开窍。就说昨日晚上,那般危险,太傅一点儿也没发现宋国的心思,还大咧咧靠着孔父嘉睡觉,也就是孔父嘉这个人比较老实,换做是其他人试试看?
姬林这么一想,更觉气愤,抱着祁律进入营帐,撂下一句话说:“不用进来侍候。”
獳羊肩眼观鼻鼻观心,不该知道的从来不多问,立刻说:“小臣敬诺。”
祁律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抖,伸手抓了两下獳羊肩,似乎想从姬林怀里钻出来,但是姬林不给祁律这个机会,立刻手臂一抖,装作抱不住的样子,祁律吓了一跳,连忙搂住姬林的脖颈。
獳羊肩更是低垂下都来,转身离开了。
“小羊!小羊……”祁律低喊了两声,但是獳羊肩就跟没带耳朵出门一样,听都没听见心无旁骛,赶紧走了。
祁律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打碎了,被姬林抱着大步走进营帐,本以为进了营帐,天子就会把自己放下来,然……
姬林抱着祁律来到榻边,停下来,却没有把祁律放下来的意思,祁律等了半天,硬着头皮说:“天……天子,您快点把律放下来罢。”
姬林嗓音低沉的“哼”了一声,也不知臂力到底有多稳健,依然稳稳的抱着,祁律甚至能感觉到姬林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特别的硌人。
姬林冷哼了一声,脸色阴沉的说:“太傅可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
祁律眼眸一转,难道自己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又辱骂了天子?他仔细一想,不对不对,好像不对,他隐隐约约记得,昨天晚上不知为何孔父嘉来找了自己,然后两个人也不知为何就去膳房喝酒吃肉了,最后不知为何就睡着了。
紧跟着不知为何,天子黑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又黑着脸把自己抱走了。
反正便是一堆的——不知为何!
祁律的脑袋要爆炸了,宿醉疼痛的不得了,但这些记忆里面,好像都没有姬林啊……
姬林见他一脸迷茫,好像根本没有反思出自己的过错,当即心底里气的不行,黑着脸说:“嗯?太傅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祁律“战战兢兢”,眼皮狂跳,当真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对不起天子了,便说:“律愚钝,还请天子提点。”
姬林深吸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太傅平日里如此精明,怎么到了这节骨眼儿上,竟笨成这样?”
笨?祁律头一次被人说笨,谁不知道祁太傅蔫儿坏蔫儿坏的?
祁律眨了眨眼睛,姬林语气很阴森的说:“昨日晚上,太傅一点子防人之心也未有,那宋国大司马大半夜的约太傅饮酒,便是受了宋公之意,想要引诱太傅!”
“咳——!!”
祁律登时咳嗽起来,差点以为自己也没带耳朵,别人是喝凉水都能呛着,祁律是呼吸都能呛着,咳嗽的不行,说:“天……天子,律是男人啊……”
姬林真是给祁律气怕了,看祁律这个样子,他还挺委屈的?
祁律又用一副商量的口吻,说:“天子,您能不能……先把律放下来?”
姬林再次冷哼一声,俊美的容颜之中还透露着一股子的傲娇,说:“太傅可知道有多危险?”
祁律想了想,如果自己没有认识到错误,恐怕天子是不会把自己放下了,他真的怕天子手抽筋,毕竟自己是个男人,就算没二两肉,但是骨头架子也大。
祁律赶紧“真诚”的说:“是,天子,是律欠考量。”
姬林听他如此诚恳的认错,便说:“下次还敢不敢饮醉?”
祁律立刻摇头:“不敢。”
姬林又说:“下次还敢不敢半夜与旁人单独相处?”
祁律又摇头:“不敢不敢。”
姬林话锋一转,又说:“下次还敢不敢把理膳的小食给旁人吃?”
祁律下意识摇头:“不敢不敢……”嗯?
他摇着头,一听不对劲儿,抬起头来,便听姬林又说:“寡人都还未吃过什么麻辣鸭翅麻辣鸭菌把,太傅竟把私藏的手艺与旁人来食,嗯?”
祁律:“……”
祁律赶紧服软,说:“天子,律当真是不敢了,快、快把律放下来罢,倘或让旁人看到,恐怕旁人会误会天子的。”
姬林冷笑一声,说:“误会?太傅与那宋国的大司马头枕着胸,好生亲密的歇在一起,便不令人误会了?”
祁律不知为何,好像闻到了一股酸味儿,怕是自己的错觉。
而且……天子赶过来的时候,明明自己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按理来说他应该没看到自己与孔父嘉靠在一起睡觉才是,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祁律不敢多说,多说多错,简直越描越黑,只好一个劲儿的道歉,脑海中突然蹦出“女朋友生气了,我该怎么道歉”这种送命题。
最后在祁律的再三保证之下,姬林才将祁律放下来,祁律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定眼一看,这时候才发现,天子……他只穿着一件里衣,怪不得一路上都被围观了,怪不得獳羊肩一脸的震惊。
如今时辰还早,祁律催促着姬林赶紧离开,回去换衣裳,不然一大早上,若是叫旁人看到天子穿着里衣,从祁律的营帐走出来,那场面当真才是精彩呢。
姬林教育了祁律一顿,终于准备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突然站定,又转过身来,目光沉沉的,满含着复杂死死盯着祁律。
因着宋公与夷想让孔父嘉引诱祁律的事情,姬林火大得很,他看到祁律与孔父嘉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疯狂的嫉妒好像野火,突然焚烧起来,似乎要将一切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
那疯狂的大火焚烧着姬林的心窍,让他埋藏在心底深处,那本就蠢蠢欲动的种子,突然破土而出,有些甚么好些霍然清明了,那种感觉是强烈的占有欲,和天子的政治不谋而合,既野心勃勃,又占有排他。
只想让眼前的这个人,只属于自己……
姬林眯着眼眸,他的眼眸从未这般深沉过,慢慢抬起手来,宽阔的手掌,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轻轻抚摸在祁律的面颊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淡淡的说:“以后太傅少与宋国大司马来往,寡人不欢喜。”
说完,直接走人了。
祁律站在原地,一脸的迷茫,心想这次差点被宋公给坑死……
宋公想要拉拢祁律,哪知道弄巧成拙,姬林火气很大,直接烧了宋公,结果便是天子铁定了主意,拖延册封宋公的时机,别说是会盟之前册封无望了,连会盟的时候册封,天子的口吻都是模棱两可的。
宋公与夷也是恼火,想姬林还没自己年纪大,却如此托大不给他脸面,宋公与夷能不恼火么?
“君上,蔡公正在外面。”就在这时候,寺人过来通传,说是蔡国的国君措父在外面,想要和宋公聊一聊。
蔡国和宋国本来就是一个联盟的,聊一聊也是应该的,他们来到会盟营地,各有心思,还没正式聊过。
宋公与夷抑制着怒火,说:“请蔡公进来。”
随即对孔父嘉说:“还不退下去。”
孔父嘉退出去,正巧遇到了路过的华督,华督眼看着脸黑的孔父嘉,笑的特别殷勤,说:“呦,这不是大司马么?怎么,今儿个又惹君上不痛快了?也难为了大司马忠心耿耿,却日日被君上责骂,连我看了,都觉着心疼呢。”
孔父嘉黑着脸,他原本就不想去做那种龌龊的事儿,如今失败了,又被宋公责骂,想他孔父嘉也是个有血性之人,难免有些不痛快,只是看了一眼华督,他也不想吵架,因此没有说话。
华督则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平日里没有理儿还不饶人呢,如今抓到了孔父嘉的小辫子,立刻穷追猛打起来,笑的尖酸刻薄,凑过去一些,压低声音,说:“怎么,大司马脸色如此难堪,是因着祁太傅看不上你,没有叫你春风一度,很失望么?”
华督又说:“看来君上身边也是无人可用,怎么会叫你这个蠢笨如鹅的人行引诱之事,当真可笑可叹呢。”
孔父嘉瞬间有些惊讶,看向华督,说:“你……知道?”
华督一笑,轻轻扫了扫孔父嘉介胄上的尘土,冷冷的说:“欲人无知,不如勿为。”
蔡公是一个人来的,很快走进来,还是如此爽朗的模样,笑哈哈的说:“宋公!措父有礼了!”
宋公与夷换脸一样笑着说:“蔡公哪里的话,您是长辈,该当与夷先作礼才是呢。”
蔡侯措父说:“宋公,你我本是一路人,咱们也不必如此客套了,措父向来是个直爽之人,有话便直说了!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天子的态度可不像要给宋公您册封啊,必然是郑伯阴险,又在背地里诟病了宋公。”
姬林对宋国的态度突然特别冷淡,宋公与夷可不知道是因着孔父嘉的事情,毕竟宋公与夷觉得,就算天子和太傅有一腿,也必然只是顽顽而已,所以宋公与夷没想到是姬林因着吃味儿,所以故意报复宋国,还以为是郑伯背地里搞鬼,又说了自己的坏话。
蔡侯措父说:“以措父之见,这次会盟,天子怕是不会给宋公您册封了。”
宋公与夷脸色瞬间黑下来,再也绷不住,气压也低得很,蔡侯措父继续说:“唉——若是让措父说,宋公还不若就此离去,随便找个借口,偷偷将兵马撤出营地,离开会盟,也让这不知轻重的小天子,知道知道咱们做臣子的厉害,不是么?”
宋公与夷本就打算册封之后立刻离开营地,不参加会盟的,如今眼看着册封无望,又听了蔡侯措父的话,心里火气更大,有一种蠢蠢欲动,干脆真的一走了之的冲动。
只不过他又想了,蔡侯这般来撺掇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蔡侯措父似乎看透了宋公的意思,便说:“不满宋公说,其实孤的意思是……咱们两面子一起走,总比一个人单独行动,被人诟病的强,我蔡国是个小国,不敢直接和天子叫板,若是咱们一起走,也好壮壮胆子。”
宋公与夷一听,冷笑一声,似乎觉得蔡侯白长了年纪,胆子竟然这般的小。
蔡侯措父说了一箩筐的话,很快便从宋公的营帐退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他一进去,便看到有人在里面,那人迎上来,恭敬的作礼,说:“君上,您回来了,宋公……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