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笑眯眯的说:“走小羊,咱们去做小零食吃。”
獳羊肩虽然堪堪用过晚膳,不过听说祁律要做小零食,立刻又觉得饿了,便赶紧跟着祁律,两个人一起出了营帐。
祁律出了门,往小膳房走,路上便碰到了公子冯,说:“公子这是去哪里?”
公子冯道:“中午本约了友人一起饮酒,奈何友人爽约,辜负了太傅的那些麻辣小食,冯一个人也食不完,恐怕浪费了倒是糟蹋,便斗胆自作主张,将那些小食分出来一些,送给了虢公。”
天子要吃麻辣卤味,祁律做了一些,大家都分了分,自然分给了公子冯一些,公子冯一个人吃不完,便送去给虢公,这会子刚刚回来。
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很快各自分开,祁律往膳房继续去了。
已经天黑,小膳房很安静,毕竟只有祁律一个人在用,祁律带着獳羊肩走进去,开始准备做干脆面的食材。
自制干脆面其实很简单,调味炸一下就可以,想吃的时候也不用加热,直接捏一口送进嘴里最是方便,而且还解馋。
祁律开始和面,獳羊肩看得多了,自然也会一些,在旁边帮忙打下手,两个人忙活的热火朝天。祁律让獳羊肩将油下锅,自己还在捣腾煮好的面条,给面条加入各种调料调味儿,做成不同味道的干脆面,麻辣的、烧烤的、蜜汁猪排的、香辣蟹的等等。
獳羊肩在锅里加好油,便对祁律说:“太傅,好了。”
他刚说着,便见到有人走进小膳房,本以为是石厚,毕竟石厚是祁律的贴身侍卫,刚才去找天子报道了,转眼回来的话,在营帐里找不到祁律,肯定要来小膳房。
然而獳羊肩打眼一看,并不是石厚,而是一个陌生之人,不是认识,眼生的很,倒是穿着膳夫的衣裳。
獳羊肩奇怪的说:“有甚么事儿么?”
那膳夫走进来,明显打眼往里看了一眼,确定只有祁律和獳羊肩两个人后,也没有回答獳羊肩的话,而是突然提起手来,“嘭!!”一声巨响,直接一拳将獳羊肩打倒在地。
祁律背着身,没看到什么情况,但是听到了巨响,回头一看,獳羊肩倒在地上头破血流,似乎是昏厥了过去。
獳羊肩是会武艺的,他的武艺是石厚亲自教导的,虽然武艺并不是太好,但也是个习武之人,他被进来的膳夫一拳便打在地上,可见那膳夫的力气有多大。
祁律吃了一惊,立刻想要喊人,那膳夫大步冲进来,一把死死捂住祁律的口鼻。
膳夫身材高大无比,一只手捂住祁律的口鼻,祁律几乎不能呼吸,更别提喊人了,祁律伸手去抠那膳夫的手,想要脱离膳夫的桎梏,哪知道膳夫手劲儿奇大无比,另外一只手一把捏过来使劲拧了一下祁律的胳膊,祁律只听到“嘎巴”一声,胳膊瞬间便不能动了,也不知是脱臼了还是骨折了,钻心的疼痛。
那膳夫扭着祁律,就要将他带走,眼看着便要把祁律带出膳房,步子却突然顿了一下,原是地上的獳羊肩醒了过来,一把抓住那膳夫的脚脖子,獳羊肩虽满脸是血,被打的从地上爬不起来,却死死抓住膳夫的脚脖子不放。
膳夫“啧”了一声,狠狠一脚踹过去,獳羊肩的脑袋“嘭——”一声又磕在墙角,登时破了一个大口子,再也受不住,直接昏厥了过去。
祁律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被那膳夫带出膳房,紧跟着后脑一阵钝疼,被砸晕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石厚从天子营帐出来,他每日例行去见一次天子,汇报一下情况,因着马上便要开启会盟,所以姬林不放心祁律的安危,唯恐三个国家有什么动静,又安排了一些人交给石厚。
石厚回了祁律的营帐,发现里面没人,这大黑天的,时辰已经不早了,却无人休息在营帐中。石厚已然有了经验,祁律和獳羊肩总是跑到小膳房去做夜宵,便直接去了小膳房。小膳房里十分安静,没有平日里热火朝天的模样,也没有什么香味儿,倒是飘来一股子特别奇怪的味道,好像什么东西烧糊了一样。
是锅糊了!
那刺客膳夫进去的时候,獳羊肩已经将油加在锅里了,如今油烧了那么半天,自然会有异味儿,而且这异味之中,还有一点点的血腥气。
石厚是个警戒之人,皱了皱眉头,立刻冲进小膳房,膳房里根本没有祁律的身影,唯独看到獳羊肩倒在地上。
獳羊肩一脸都是血,血还在流,人摔在墙角的地方,脸色煞白一片。
“獳羊肩!”石厚连忙检查獳羊肩的伤口,獳羊肩似乎听到有人呼唤的声音,用尽全力挣扎着睁开眼睛,说:“太傅……太……”
石厚顾不得旁的,抱起獳羊肩,立刻冲出小膳房,大喊着:“医官!!快,军医!”
姬林正在天子营帐之中批看文书,如今已经入夜,马上便要就寝,却莫名想起祁律做的麻辣卤味来,感觉有些馋了,仿佛通感一样,无论是馋了还是饿了,都会想起祁律来。
姬林不由笑了笑,摇摇头,心想着寡人这算不算已然无药可救?
不过,天子身强体壮,是不需要吃药的,只需吃一些太傅做出来的美味儿便可以了。
天子坐在营帐之中,一面批看文书,一面莫名发笑,看得侍奉的寺人只觉后背发麻,不知天子这是中了什么魔怔。
就在这时候,石厚也没有通传,直接从外面闯了进来,他的手上衣裳上都是獳羊肩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一冲进来,姬林立刻说:“这是发生么什么事!?”
石厚粗喘着气,沙哑的说:“天子,太傅不见了。”
“不见了?!”姬林立刻甩下文书,说:“如何不见了?”
石厚将獳羊肩被袭击,满脸是血的事情说了一遍,獳羊肩只醒了一回,张开眼睛没说几个字,又昏厥了过去,根本不知是什么人劫持了太傅。
姬林眼看着獳羊肩的伤口,刺客下手狠辣,简直触目惊心,如此狠辣之人劫持走了祁律,姬林如何能不担心,一改往日在祁律面前小奶狗的形象,黑着脸说:“立刻找虢公过来,封锁行辕!”
“是!”
大半夜的,虢公忌父已经要就寝了,却见石厚跑过来,说天子让他封锁行辕,有人打伤了獳羊肩,劫持走了祁太傅。
虢公忌父一听,立刻披衣起身,来不及穿好,大步跑出去,也不先去见天子,直接冲着行辕大门冲过去,一路狂奔,一路大喊着:“关闭行辕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旁人从未见过虢公忌父如此匆忙的模样,毕竟虢公忌父也是一国君主,而且还是公爵爵位,又经常领兵,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才能让上过战场的虢公如此着急?
虎贲军连忙高升传令:“关闭辕门——”
“任何人不得出入!”
“快!关闭辕门!”
此时已然入夜,正是子时之前虎贲军守卫交接之时,宋公与蔡侯约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偷偷溜出营地,宋公哪知道蔡侯阴险自己,已经让孔父嘉整理军队,准备开溜。
宋国的军队来到行辕门口,刚要离开会盟营地。
宋公是一国的国君,这里是会盟营地,又不是坐牢,宋公要出门,虎贲军虽然心中有些疑问,但是没有阻拦,堪堪打开行辕大门,准备放行。
就在此时……
“关闭行辕大门!”
“快,关闭大门!谁也不许出入!”
宋公与夷方才还气定神闲,稳操胜券,哪知道一眨眼的功夫,有士兵从后面冲上来,“哗啦——”将他们包围在内,并且关闭了行辕大门。
宋公与夷壮着胆子怒喝:“放肆!孤有急事要出营门!你们凭什么阻拦于孤?!”
士兵们只管围了宋公的兵马,但是不知道理由,此时虢公忌父便从远处大步跑来,眼看到宋公这个架势,他虽是个武夫,却不是莽夫,立刻明白了宋公的意思,沙哑的说:“宋公这大半夜的,要去何处?”
宋公与夷冷冷的说:“虢公,这是我宋国的内务之事,虢公虽然是长辈,但孤也不好透露了。”
虢公忌父说:“今日任何人等,不得出入行辕。”
宋公冷笑说:“这是谁的命令!?”
虢公忌父说:“是天子的命令。”
宋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难道天子发现了自己要偷偷溜走,所以让虢公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抓自己?
转念一想,那也不对,就算天子知道自己要跑,也不至于这么撕开脸皮的来抓自己,倘或都撕成这样了,之后还怎么会盟?
宋公与夷眯着眼睛,底气很硬的说:“便是天子,今日也要给孤一个说法,孤乃宋国正统,有急事要出营地,天子也不能不分事宜,如此厉兵包围,这是看我宋国不起么!?”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一个声音冷酷的说:“说法?说法便是天子太傅被人掳劫,如今生死不明,而就在这个当口,宋公竟然想要带兵撤离会盟营地,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宋公与夷心头一震,祁太傅被人掳劫?自己要带兵撤离,这么巧,祁太傅就被人掳劫了,又这么巧,太子下令封锁营地,就把自己抓了一个正着,别说是旁人了,连宋公与夷也觉得实在太巧了!
而宋公震惊的还有另外一重,因着这说话之人,便是宋公昔日里的堂弟——公子冯!
公子冯从远处走过来,苍白的脸色透露着一丝狠戾,眯着眼睛凝视着宋公与夷,沙哑的说:“宋公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下作不堪,除了下毒,这会子改为明抢了么?宋公以为劫持了太傅,能悄无声息的从会盟大营离开么?”
“子冯!!”宋公与夷怒不可遏,气的骑在马上,鞭子直抖的指着公子冯,说:“你凭什么诬陷孤!?毒是我下的,我承认,但人不是我抓的!一个手下败将,你凭什么如此与孤说话!”
“他不配与宋公说话,那寡人呢?”
宋公气焰非常大,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登时一抖,僵硬的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一身黑袍的天子从灯火通明的营地中走了出来。
姬林的脸色非常难看,他的身上也蹭了獳羊肩的血,却顾不得这么多,大步走过来。宋公胆子再大,也不敢坐在马上与天子说话,赶紧退下马来,拱手说:“拜见天子。”
姬林眯着眼眸,他心中心急如焚,獳羊肩受了那么重的伤,如今祁律不知去向,更是不知生死,让他如何能不心急?面子上却一片镇定,拿出天子的威严来,震慑住宋公,说:“宋公,寡人在问你的话,寡人问你,寡人可配与你说话?”
宋公与夷赶紧低下头来,说:“天子言重了,与夷乃天子之臣,实在不敢在天子面前托大。”
姬林冷冷的说:“好,那寡人问你,马上便要到子时,宋公为何半夜带着如此多的兵马离开会盟大营?”
“是……是因着……”宋公与夷支支吾吾,是因着他想要给天子甩脸子,但如今被抓了一个正着,他又不敢明着说。
姬林冷声说:“寡人再问你,宋公的大军队伍里,可有寡人的太傅?”
宋公与夷立刻说:“天子明鉴!天子,与夷……与夷忠心耿耿,怎么……怎么可能做出劫持太傅这等下作事儿呢?”
他一说完,公子冯沙哑的冷笑一声,宋公与夷双手藏在袖袍里,听到公子冯的冷笑,几乎抠烂了掌心,但是也不敢多说一句。
就在此时,其他国家也被惊动了,郑伯寤生和太宰祭仲一并子走出来,前来的还有“堪堪被惊醒”的蔡侯措父。
蔡侯措父便开始装白莲花了,跑过来受惊一般的说:“哎呦喂!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呦!天子,宋公,二位这是……这是怎么的?”
宋公不傻,他看到蔡侯措父一脸惊慌,刚刚醒来似的跑出来,心里立刻一阵发凉,怕是中计了!
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宋国准备逃跑,天子太傅就被绑架了,天子刚刚好堵住了逃跑的宋国,这么让人误会的巧合,绝对是有预谋的,而这个预谋之人……
宋公与夷瞬间明白过来,什么君子协议,分明是被蔡侯摆了一道,没想到蔡侯如此阴险,那个绑架走祁律之人,八成就是蔡国的人!
虽宋公现在明白过来,但这是君子协议,没有证据,简直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蔡侯措父还在装好人,似乎刚刚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说:“天子,宋公,二位卖老夫一个薄面,二位看,这绝对是一场误会,宋公乃坦荡之人,如何会做出绑架太傅这种下三滥之事儿呢?必然是一场误会。依老夫之见,不如请天子与宋公各退一步,天子派人搜查宋公的车队,看看车队里有没有太傅,这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不可!!”宋公与夷一听,立刻慌了,大喊出声,他一喊出声,仿佛做贼心虚一样。
但宋公与夷并非做贼心虚,而是因为蔡侯措父!
倘或这一切都是蔡侯措父的阴谋,宋公与夷是个聪明人,已经大约可以猜测到,祁太傅本人,必然就在自己的车队里藏着,只等着天子令人来搜查,然后抓自己一个人赃俱获!
公子冯眯着眼睛,眼看着宋公与夷一脸慌张,说:“为何不可?”
孔父嘉听到宋公这般说,也吃了一惊,低声对宋公说:“君上,这……”
宋公与夷心里慌得不行,脸色惨白一片,低声说:“你还不了解孤么?孤急着要走,抓一个太傅做什么?怕是蔡侯做的好事儿。”
孔父嘉一听,也觉得不能让人来搜查车队,否则真的是百口莫辩了,但是就算不让人来搜查车队,就不是百口莫辩么?一样是做贼心虚!
宋公与夷没想到,自己小心为上,步步为营,处处算计,结果反而被蔡国这个同盟狠狠摆了一道!
姬林眯着眼睛,脸色黑的犹如这夜色一般,森然的说:“如今太傅被绑,行辕迅速封锁,贼子不可能逃出营外。不只是宋国,包括郑国和蔡国的营帐兵马,都要给寡人搜,彻彻底底的搜!”
郑伯寤生不知道这计策中还牵扯到了自己,他明白天子对祁太傅的宠信,因此没有阻止,而且还十分配合,拱手说:“太傅乃我朝扛鼎之臣,安危关系到大周的江山社稷,我郑国愿配合天子,竭力搜查!”
蔡侯措父冷笑一声,立刻也假惺惺的拱手说:“我蔡国也愿配合天子,竭力搜查!”
祁律眼前一片黑暗,他昏厥了过去,但并没有昏死过去太久,右手用不上力气,疼痛的钻心,让他从混沌中苏醒了过来。
祁律一醒过来,立刻与那装扮成膳夫的刺客对上了眼目,如今的环境非常拥挤,祁律与那刺客便挤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祁律定眼一看,这个地方他认识,可不就是存放食材的库房么?
这里挨着大膳房十足的近,但非常偏僻,外面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想必是刺客掳劫了自己之后,正在躲避巡逻,想要把自己带出去。
祁律的眼眸转了两下,他的右手疼痛不已,双手还被绑在身后,脑袋钝疼,一阵阵发恶心,应该是被打的脑震荡了,而那刺客力大如牛,反应也快,自己一个不会武艺之人,按理来说根本没办法从这样的刺客手上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