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公忌父握着佩剑的手心微微出汗,公子冯却说:“虢公安心,有人比您还要迫不及待。”
那个比虢公更加迫不及待之人,自然是宋公与夷。公子冯在宋公与夷心里就是一根刺,如今宋公得知了这根刺的去向,怎么可能不急躁?因此宋公与夷才是最迫不及待之人。
队伍又往前开进一点,便听到“沙沙”的响声,茂密的草丛突然一动,瞬间火光冲天,从草丛里钻出无数的兵马,大喊着“杀——!!”,一时间杀声震天,快速围拢过来。
是宋国的偷军!
虢公忌父一看,果然来了,立刻“嗤——”拔出佩剑,高声大喊:“保护宋公子!”
宋国的兵马突然从草丛里杀出来,人数众多,怎么也有二百来人,而虢公忌父带来的兵马只有五十,虽然都是精锐,但是也没办法抵挡这么多敌军。
加之公子冯的衣衫太过显眼,那些宋国士兵像是黄蜂一样,全都扑向公子冯,怎么甩也甩不掉。
四周兵器相接,还有宋国士兵的吼声:“杀!!杀了公子冯,君上重重有赏!”
“君上有令,拿到公子冯首级者,晋上大夫!”
“杀!”
面对不断涌出的敌军,公子冯却异常的镇定,唇角还扬起一抹笑意,虢公忌父组织士兵们抵抗,但是很显然,五十个人怎么抵抗二百人,立刻便败下阵来。
宋国的士兵越来越多,孔父嘉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之上,在后方指挥精锐,公子冯看到孔父嘉出现了,便说:“虢公,事不宜迟,撤退罢。”
虢公忌父立刻说:“撤兵!!快,撤兵!”
士兵们早有准备,这五十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经过了祁律的“培训”,一方面装作惊慌不敌,一方面也是真的不敌,因此大家立刻调头便跑,一边跑还一边将沉重的武器盔甲丢了满地都是。
孔父嘉眼看着洛师的虎贲军不敌,保护公子冯想要退回老郑城,立刻下令说:“全军追击!阻断公子冯,不能让他们退回城门!”
“追击!!”
“快,追击!杀——”
宋国的军队乘胜追击,追赶着丢盔卸甲的五十虎贲军,一路穷追猛打,因为小路距离南门并不是太远,很快公子冯的队伍竟然折返了回来,朝着老郑城的南门扑过去,士兵们一路还惊慌的喊着:“快开城门——打开城门!宋国的军队来了!!”
祁律正在和周公黑肩“扯皮”,便听到兵败大喊的声音,还有冲天的火光,好像一条火蛇,突然划开黑夜,仿佛要将老郑城的城郭撕裂一般,汹汹气质,不用说了,自然是宋国追击的兵马。
祁律眼睛一亮,说:“来了!”
不枉费他们大半夜的守在城门楼上,宋国果然上钩了,看这火光,怎么也有几百人,追赶着前面的洛师虎贲,公子冯一身素衣相当显眼,策马狂奔,在黑夜之中仿佛一抹雪白的云朵,他的身后引来一串的火光,紧追不舍。
祁律看到这场面忍不住笑起来,说:“宋公子的魅力还挺大。”
黑肩眯了眯眼睛,说:“是时候了。”
宋国的袭军一路追赶着公子冯,地上都是洛师虎贲军的兵器和盔甲,被宋国的军队践踏在马蹄之下,眼看着公子冯便要扑入老郑城的南城门,后面的宋国军队更是急迫,谁都想要争抢着立功,毕竟宋公抛出的条件实在太过优厚,都希望自己能一步登天。
宋国的军队十分急迫,不停催马狂奔,就在这时候,孔父嘉一皱眉,似乎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立刻大喊着:“不要再追了!!停下!”
孔父嘉的声音几乎埋没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前面的宋国队伍已经追出老远,谁都想要摘下公子冯的首级,唯恐落了下风,孔父嘉在后方大喊,前面的士兵愣是没有听见,仍旧急追猛赶。
“停下!!”孔父嘉策马向前冲去,一路大喊:“驻军!!停下,不要再往前追赶!!”
祁律靠在城门楼上,往下看着,突听孔父嘉的大喊声,笑眯眯的说:“宋国的大司马还挺敏锐的,不过……为时已晚。”
祁律话音一落,但听“啊——”“噗通——”的声音,公子冯并着虢公忌父的五十精锐提前受过训练,因此巧妙的躲避了脚下的大坑,然而后面追赶上来的宋国军队根本不知道老郑城的城门下埋伏着大坑,因着天色昏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加之他们谁都想要立功,唯恐落在后面被旁人抢去了功劳,自然争相恐后。
这就成了争先恐后的掉下大坑。
“啊——”
“怎么回事儿!”
“噗通!”
宋国士兵登时乱作一团,大喊起来,前面的士兵没有防备,全都扎在坑里,没有一个例外,后面的士兵看到埋伏,想要反应,但是他们的马匹反应不过来,根本来不及停下,“咕咚!噗通!”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跟一个落在坑里。
孔父嘉反应过来,连忙死死拉住马缰,马匹也颇为灵性,好不容易停下来驻足在土坑边沿,简直便是万分惊险,结果后面的兵马还在前仆后继,一时间因为大喊的声音乱了方寸,那些马匹可没有孔父嘉的坐骑有灵性,撂着蹶子,“咕咚!”一声,直接将孔父嘉踢进了土坑里。
祁律“嘶”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忍心看,说:“真疼。”
周公黑肩则是说:“太傅,猎物落网了,是时候收网了罢?”
祁律点点头,说:“收网!”
老郑城的南城门下,宋国的军队一个不慎,纷纷落入土坑,一时间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他们想要从土坑里爬出来,却听到“杀——!!”的声音,这回不是自己人的喊声,而是洛师的虎贲军,五十虎贲军立刻调头杀了回来,将土坑团团围住。
宋国的兵马还在土坑里人仰马翻,根本爬不出来,更别说厮杀了,一个个全都是翻了个儿的螃蟹,任人宰割,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祁律和黑肩在城门上看了热闹,这才慢条斯理儿的从城头上走下来,祁律理了理子的衣衫,笑眯眯的晃过去,那几步走,活脱脱的纨绔一枚,他首先来到孔父嘉面前。孔父嘉还在坑中没能爬出来,他身边围六七个虎贲军,长戟指着土坑,不让孔父嘉造次。
祁律站在坑上,因着孔父嘉身材高大,祁律是头一次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孔父嘉,笑着说:“大司马?这不是宋国的大司马么?您怎么在这里?”
孔父嘉一听,险些给气背过去,他就不相信,这些土坑不是祁律的杰作,结果祁律还如此惊讶,一脸浮夸,分明是寒碜人。
祁律笑着说:“郑国的大司马乃是天下名士,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大司马呢?快,还不把大司马扶上来?天子仰慕大司马的威名已经很久了,特令律来恭请大司马进城,好好儿的叙叙旧。”
孔父嘉摔在土坑里,脸上都给蹭破了,头盔也掉了,灰头土脸的十分狼狈,和祁律那笑眯眯坦然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虽然很想杀出重围,但是祁律不给他这个机会,特意让虢公忌父来请孔父嘉从坑中上来。
有虢公忌父亲自掠阵,而且身边还有这么多虎贲军,孔父嘉就算是想要鱼死网破也无可能,只好乖乖的被请了上来。
其他掉在坑里的宋国士兵也全都被请了上来,没有掉在坑里的士兵是少数,也成不了气候,全都被虎贲军抓住,一个也没能逃跑,扣起来拴成一串,准备俘虏进城中。
祁律拍拍手,笑着说:“宋公子可有受伤?”
公子冯微微一笑,拱手说:“祁太傅神机妙算,冯不过驱马跑了两圈,如何可能受伤?”
祁律说:“不错不错,大半夜跑几圈,还能促进食欲。”
众人将宋国的军队全部俘虏,便准备回去复命了,祁律招手说:“把这些俘虏押解进城,暂时关押于圄犴。”
虢公忌父拱手说:“是!”
他说着,挥了挥手,让士兵将俘虏带走。
“且慢。”就在此时,祁律却突然抬起手来,押解俘虏的虎贲军立刻停下来,说:“太傅,可是有甚么吩咐?”
如此出奇制胜,俘虏了宋国的战神大司马,虎贲军们可都是佩服祁律的,因此祁律一说话,他们立刻停下来,恭敬的询问。
祁律没说话,唇角突然挑起来,笑容扩大,扩大,又扩大,差点把嘴唇咧到耳朵根去。
祁律生得颇为清秀,面容斯文俊气,平日里衣冠楚楚,俨然便是个翩翩太傅,一眼看上去绝对是斯文人,然而这“鬼畜”的笑容和太傅的斯文简直格格不入,颇有几分狰狞和不怀好意。
众人顺着祁律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祁律正盯着一个宋国士兵。
那士兵身量有些单薄,套着介胄,偏大的头盔压在头上,压得很低很低,脸上也蹭了很多土,方才肯定掉进了土坑中,面上还挂着一道血痕。
士兵注意到祁律正在看自己,立刻压低了面颊,使劲往下低头,似乎不想让祁律注意自己。
很可惜,祁太傅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个小兵吸引了过去……
祁律走过去,笑眯眯的伸出手去,竟然捏住了那宋国小兵的下巴,一副要当众调戏人的模样。
宋国小兵被绑住了双手,根本没有办法挣扎,虽然极力压低面颊,还是被祁律强硬的抬起了下巴,将他的面容暴露在众人面前。
宋国小兵一抬头,众人立刻露出一丝惊讶的目光,就连一向镇定冷静,运筹帷幄的周公黑肩都露出了吃惊的目光。
公子冯苍白的面颊突然染上一丝血色,一双平静冷淡的眸子颜色略深,唇角挑起一丝笑容,嗓子里也发出沙哑的笑声,似乎十分愉悦。
公子冯走到那小兵面前,微微垂头,在那小兵耳边轻声说:“大哥,你如何这般模样?”
大哥!
公子冯的大哥,那不正是宋国的国君与夷么?!
果不其然,那扮作小兵模样,脸上涂得黑漆漆,故意压低头盔的人,可不正是宋国的国君么?
祁律起初也没想到,本只是想要抓获孔父嘉一个人的,哪知道买一送一?
祁律笑眯眯的说:“啊呀,宋国这是放血大甩卖么?买司马送国君?宋公您怎么还穿成这幅模样?堂堂国君,难不成还被压榨成了小兵?这么看起来,宋公您也不容易啊。”
宋公与夷为何在这里?那还不是因着不放心公子冯的事情,因此想要亲自出马,便扮做了小兵,哪成想祁律在城门口挖了这么多大坑,宋公直接掉进了坑里,落成了这幅模样。
今日祁律可是发财了,没成想一抓还抓住了两个,简直是意外之喜,笑眯眯的说:“本只想钓一条大鱼,哪成想又钓上来一条美貌的大鱼,来啊,还不快把宋公请进城去?”
公子冯轻笑一声,眼眸中尽是笑意,沙哑的说:“太傅,不必劳烦旁人,冯亲自请大哥进城便是。”
孔父嘉一看,立刻说:“放开君上!”
祁律笑着说:“大司马,你都自身难保了,便别忠心你们家君上了,带走。”
虢公忌父亲自押解孔父嘉,很快推搡着进入老郑城的城门。
宋公与夷气的牙齿“得得得”作响,浑身发抖,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公子冯切断了宋公的绳索,将他从其他宋国俘虏中分出来,拽了拽绑着宋公的绳子,嗓音异常温柔,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儿,说:“大哥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落在冯儿的手中?”
宋公与夷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愤恨,尾音却微微打颤,恶狠狠的说:“子冯!你敢动孤一个试试看!孤……乃是宋国名正言顺的国君!你若敢动孤一根汗毛,必遭唾弃!”
祁律一口气抓了两条大肥鱼,很快登上辎车,便往郑宫赶过去,他急匆匆来到天子下榻的寝殿回禀,哪知道到了门口,寝殿没有开门,寺人站在外面守着。
寺人见到祁律,恭敬的作礼说:“祁太傅,天子吩咐过,燕歇之时不得有人打扰。”
因着天子子时便会变成小土狗,唯恐这件事情被有心人知道,所以便吩咐过了,他入睡的时候不得有人打扰,祁律匆匆从城门赶来,天色还没有亮起来,因此姬林还没从小土狗变回天子。
祁律被拦在门外,心中更加疑惑,眯了眯眼眸,狐疑的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随即试探的对寺人说:“殿内除了天子,可有什么旁的人么?”
寺人不知祁律的意思,老实回答,说:“回太傅,没人在殿中,只天子一个人。”
没人在殿里?那天子为何鬼鬼祟祟,好像藏了什么人在寝殿里,不让旁人发现似的。
“阿嚏!”姬林躺在榻上,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猛地醒了过来。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姬林活动了一下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终于从小土狗变回了本身的模样。
姬林连忙起身,立刻从榻上下来,朗声说:“太傅可来了?进来罢。”
祁律在殿外听到传召的声音,立刻走进去,走进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看左右,似乎想要看看天子到底在殿里藏没藏人。
姬林不知祁律在看什么,笑着说:“太傅辛苦了。”
方才姬林还是小土狗的时候,已经听到了捷报,因着抓住了宋公与夷和孔父嘉,这等大事儿宫中已经传遍了,小土狗也听到了一耳朵。
祁律向姬林恭敬的回禀了南门之事,姬林笑着说:“这次能够成功,有赖太傅的妙计,寡人必须好好儿奖赏太傅,不知太傅想要甚么赏赐?”
赏赐?
祁律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瞄了一眼天子微翘的笑唇,上薄下厚,滋味儿甜美又馋人。
祁律抿了抿嘴唇,心说,倘或说赏赐,那自个儿当然想要亲天子的嘴,如果能扑倒俊美的天子做马赛克的事情便更好了。
祁律脑海中无限发散,脸上却一本正经,又斯文又恭敬,用清冷正直的嗓音说:“律为天子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因此不求赏赐。”
第55章 半推半就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