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夫赶紧说:“小臣……小臣只是一介小人,不……不懂甚么,实在不敢给太傅解惑啊!”
“不不,”祁律很谦和地说:“术业有专攻,这个问题,只有你能为律解惑。”
祁律顿了顿,幽幽的说:“律正在找一种,吃了之后能让人浑身发热,精神百倍,而且飘飘欲仙的东西,是了,这样东西吃了还会上瘾,简直是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你可知道这是甚么东西?”
“小人……小人不知道!”膳夫立刻“咚咚咚”的磕头,激动的说:“小臣不知啊!小臣当真不知!太傅饶命,太傅饶命啊!”
祁律只是说了一句,那膳夫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知道,但是他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显然这个膳夫是知道这种东西的。
祁律“哦?”了一声,说:“你不知?”
膳夫肯定的说:“小人……小人不知,当真不知!”
祁律说:“无妨,律这里偶得了一些。”
他说着,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轻轻晃了晃小瓶子,里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很细腻的粉末声,继续说:“律偶得了这如此好的灵丹妙药,但是不敢贸然试用,所以便想找一个人来试药,你觉谁合适?”
房舍光线太昏暗了,祁律突然拿出一个小瓶子,那膳夫吓得险些昏死过去,眼睛一翻,直接瘫在地上,瑟瑟发抖,凄厉大喊:“太傅……太傅饶命啊!!”
祁律明知故问的说:“律做了甚么?竟然叫你如此讨饶?别急着叫,你不是不知么?很好,律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知道。”
他说着,“哆!”一声,将小瓶子往案几上一墩,笑容收敛,冷声说:“祝将军,还不请他试药?”
“是!”祝聃立刻上前,说:“卑将敬诺。”
膳夫跳起来便要跑,但是哪里跑得过祝聃?祝将军一把将那膳夫擒住,直接按在地上,捏住那膳夫的两颊,膳夫“啊啊”大喊着,只觉得腮帮子一酸,嘴巴不由自主便张开了。
公孙滑拿起案几上的小药瓶,“啵!”一声扒开塞子,面带微笑的走过去,轻轻晃动着小药瓶,发出“沙沙簌簌”的响声。
膳夫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越来越大,瞳孔却越缩越小,面容因为惊惧,已经拉扯到了一个扭曲的地方,突然“啊!啊啊!”的大喊起来,似乎想要说甚么话,不过他的嘴巴被祝聃捏着,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等等。”祁律悠闲的抬起手来,说:“他好像有话要说?”
祝聃立刻放开那膳夫,膳夫“嘭!”跌倒在地上,如今没有人抓住他,但是那膳夫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倒在地上腿软的起不来,颤声说:“太傅……太傅饶命啊,小臣……小臣知道……知道……”
祁律笑起来,说:“哦?你突然知道甚么了?”
那膳夫说:“小臣……小臣突然想起来了,太傅所说的这种……这种药,确有其事,确有……其事……”
祁律挑起嘴唇,简练的说:“说。”
膳夫浑身冒汗,冷汗“滴滴答答”的顺着鬓角往下流,趴在地上磕头,说:“太傅饶命,太傅饶命,一切都是那郜国公子的阴谋,与小臣无关啊,小人也是被胁迫的!”
祁律淡淡的说:“本太傅忙得很,没时间听你说废话,捡重点。”
“是是是!”膳夫叩头说:“都是……都是那郜国公子,不知郜国怎么研究出了一种药散,说是……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郜伯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哪个国君不想要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且国君们也想让自己老当益壮,“精神百倍”,郜国的医官为了奉承郜伯,研究出了一种药散,说白了就是壮阳用的,让人吃了身体发热,精神百倍,比平日里都英勇。
这种药散其实很普通,见怪不怪了。但是后来这种药散被郜国公子改良了一下,效果更佳,而且还会让人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分明味道很难吃,但是吃了之后竟然日思夜想,寝食难安,俗称就是上瘾。
膳夫说:“这个郜国公子,不但用药散控制了郜伯,还……还坑害小人,偷偷在小人的饮食中下了药散,勾引……勾引小人做苟且之事。”
祁律一听便明白了,原来郜国公子和这个膳夫好上了,不过多半是假意的,毕竟膳夫只是个奴隶,而郜国公子虽是小国的公子,但怎么也是伯爵之子,哪里能真的看上这个膳夫呢?
郜国公子在膳夫的饮食里下了这种药散,第二天一起来,便威胁膳夫,如果膳夫不听从自己的命令,便要告发膳夫羞辱于自己。郜国公子可是公子,若是事情败露,膳夫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膳夫吭吭唧唧的说:“所以……所以小臣不得……不得不听命于郜国公子啊!”
郜国公子“收买”了膳夫,后来正是宋公与夷残疾,准备退位给公子冯的时候,郜国公子听说了这件事情,便让膳夫在公子冯的饮食中动手脚。
原来早在薛国之时,郜国公子已经有了加害公子冯的想法。毕竟这个药散,吃的好的话可以散寒去病,配量适当的话的确可以壮阳,一但吃得多,便对身体大有害处了,如果用量很大,很可能造成猝死。公子冯如果突然一命呜呼,天子肯定会追查到底,所以郜国公子准备放长线,一点点让膳夫毒害公子冯,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公子冯慢性中毒,这样到公子冯被毒死,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中毒,医官还觉得是公子冯害了什么怪病。
膳夫颤抖的说:“郜国公子让小臣……每日、每日给公子加一点在饮食之中,小臣……小臣也是被逼无奈,是被胁迫的,还请太傅开恩,开恩啊!”
祁律终于明白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郜国公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宋公与夷已经是个残废,如果公子冯再被慢慢毒死了,那么宋国群龙无首,势必大乱,郜国便可以趁虚而入。只不过让郜国公子没想到的是,公子冯慢性中毒之后,蓄热从眼睛散发了出来,因此视力大大下降,从而让祁律等人发现了端倪。
可以说,郜国公子一开始想要的,并不只是公子冯的眼睛,而是公子冯的命!
祁律幽幽一笑,说:“好得很呢。”
公子冯可是天子一手培养起来的,眼看着天子的威严便能遍布宋国,这时候来了一个郜国贪心不足蛇吞象,祁律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祁律说:“郜国公子给你的药散,藏在何处了?”
膳夫一听,有些茫然,说:“太傅……太傅您手中拿的,不正是小臣藏起来的药散么?”
祁律“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让公孙滑掌灯,因着方才环境太昏暗,膳夫根本没有看清楚,祁律从宽袖中拿出来的,压根儿不是什么药散。
祁律只不过是要诈一诈那膳夫,所以找了一个和郜国公子那小瓶子相似的瓶子,在里面加入了散盐和一些面粉罢了,摇晃起来“簌簌沙沙”的,还以为是药散。
祁律晃着小瓶子,膳夫登时浑身无力,他还以为祁律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药散,可谓是人赃并获,因此不敢再隐瞒什么,哪知道祁律只是诈自己,那药瓶根本不是药散。
祁律傻笑着说:“行了,别废话了,将郜国公子给你的药散拿出来。”
膳夫已经什么都招认了,哪里敢再顽抗,立刻带着祝聃去把药散找出来,怪不得祁律找不到,原来根本不在膳夫的房舍里,而是在膳房后院的一棵树下埋着。
祝聃将小瓶子挖出来,祁律便让医官来查看这药粉。
医官将小瓶子的粉末倒出来一些,分辨了一下,震惊的说:“回太傅,这乃是毒药啊!毒性十足的强,而且全都是烈性药物,如果宋公子真的食用了这种药散,那便说的通了,怪不得每日引用清凉下火的汤药也不管用,这如何能管用啊!”
这下子水落石出了,祁律押着那膳夫去见了宋公与夷和公子冯,天子听闻也赶了过来。
公子冯没想到是身边的人动手,宋公与夷则是勃然大怒,别看他现在腿已经残疾,走路都微微有些跛足,但是气性一点也不小,一把抓住那膳夫的衣领子,怒喝说:“好你一个小小的膳夫,竟然也该谋害公子?孤今日便杀了你!”
宋公与夷勃然大怒,要杀了这个谋害公子冯的膳夫,祁律却说:“宋公不忙生气。”
宋公与夷黑着脸,气的浑身发抖,看向祁律。
祁律却笑眯眯的说:“这个膳夫固然可恨,但是他并非主使,只是杀了他也没有任何益处,宋公子吃的那些苦,岂不是白吃了?”
宋公与夷微微蹙眉,说:“依太傅之见……?”
祁律挑了挑眉,显然是在想什么坏主意,说:“宋公试想想看,这只是一个小臣,郜国公子之所以支配这个小臣,便是因着他手里根本没有郜国公子的把柄,就算这件事揭穿在众人面前,郜国公子也可以大喊一句诬陷便全身而退了,不是么?”
药散虽然是郜国公子的,但是这个药散用量合适并不致命,就算是可以作为毒药,也没人能证明是郜公子交给膳夫的,只是膳夫的一面之词罢了,郜国公子可以说是膳夫偷走的,或者干脆说膳夫想要诬陷自己。
祁律说:“倘或不能一把揪住郜国公子,被他溜了便不好了,因此律有一个计划……”
姬林见到祁律的笑容,便知道他在想坏点子,这次郜国公子怕是要倒霉了,说:“既然祁太傅有点子,便快些说出来罢,也免得宋公担心着急。”
祁律说:“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便是引蛇出洞,让郜国公子自己露出马脚。”
公子冯的视力下降,身体已经出现了状况,郜国公子的目的应该是杀死公子冯,但如果公子冯成为了瞎子的事情曝光,公子冯都不用死,同样无法继承国君之位。
祁律说:“不如咱们按兵不动,偷偷将宋公子眼目有问题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
让下毒的膳夫配合演戏,继续装作给公子冯下毒的模样,背地里却让医官给公子冯调理身子,少了药散的毒性,公子冯身子又硬朗,恢复起来不是问题,等身体里的虚火降下去,眼目自然也会大好。
而他们却把公子冯眼目有问题事的情透露出来,故意告知郜国公子,郜国公子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会非常欣喜。
祁律笑着说:“律猜,几日之后的即位大典一定会非常热闹,郜国公子必然会站出来指出宋公子是个瞎子的事实,让众人群体讨伐宋公子,如此一来……”
到时候无论是不是郜国公子下毒,只要公子冯能站出来打脸郜国公子,郜国公子都会盖一个诬蔑的名头,在天子人面前丢尽脸面。
祁律笑着说:“如此一来,根本无需人赃并获,便能让郜国公子自食其果。”
宋公与夷一听,不由欣喜起来,却也有些难处,低声说:“太傅,冯儿这病情……”
距离即位大典已经没有几日了,公子冯病得如此严重,视力下降的一团模糊,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如果公子冯在大典之前无法恢复视力,岂不是……
祁律安慰说:“宋公安心便是了,律刚才已经问过了医官,医官说只要停止服用药散,悉心调养,宋公子的眼目不是问题。”
宋公与夷一听,立刻松了口气,说:“那当真太好了!”
祁律顿了顿,又说:“只是还有一个事儿,那便是……这药散有一定上瘾的效果,如今突然断了药散,宋公子恐怕要吃点苦头。”
这药散一次两次是没关系的,用量少也不会有问题,但是公子冯是被下毒的,眼睛都出现了问题,可见用量并不小,恐怕已经上瘾,想要戒掉是个问题。
宋公与夷一听,怒目瞪着那膳夫,说:“你这庸狗!”
他说着,狠狠踹了一脚那膳夫,膳夫直接跌出去,爬起来跪在地上说:“饶命啊,君上饶命啊!”
公子冯却很平静,甚至笑了笑,说:“冯儿吃过的苦太多了,不在乎这一点子。”
宋公与夷方才踹人的底气突然不足,他低头看着躺在榻上的公子冯,心虚的厉害,因为公子冯吃的苦,大多都是自己送给他的……
姬林便说:“太傅这法子好得很,既然如此,那便需要这个膳夫配合了。”
膳夫跪在地上叩头,哪里敢不同意,立马说:“小臣愿意配合!小臣愿意配合!”
祁律很快就把膳夫给放走了,这天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似的,膳夫继续给公子冯理膳,只不过膳夫做的膳食公子冯是不会吃的。
剩下便是将公子冯眼目有问题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引这条大鱼上钩儿。
之前公子冯都是将这件事情保密,不愿意透露给任何人,所以宫里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想要透露出去,也不能太张扬,还要暗搓搓的透露,一定要让郜国公子感觉是自己偷偷知晓了惊天大秘密,这样才可。
祁律特意安排了公子冯练习射箭,让公子冯早早准备好,就等着郜国公子经过,不小心把眼盲的事情透露给郜国公子。
公子冯拿着弓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祁律、姬林和宋公与夷则是躲在暗处,偷偷的围观,不知为什么,郜国公子平日里这个时辰总该经过了,今日怎么还没人影。
祁律小声说:“律前去查看一番。”
他说着,暗搓搓往前跑了一段,没跑太远,很快折返回来,小声说:“来了来了!”
公子冯听到祁律说来了,立刻将弓箭挽起来,摆出习箭的模样,其他三个人则是快速躲进假山后面,以免郜国公子看到他们。
郜国公子果然从旁边经过,一眼就看到了公子冯独自一人正在习箭,“铮——”一声,平日里百步穿杨的公子冯竟然一箭射偏,直接脱靶飞了出去。
郜国公子是个聪明人,果然瞬间停住了脚步,尤其奇怪的走过去。
“铮——”
“铮!”
“铮——!”
公子冯又射了三箭,只有一箭打在靶子上,而且没有正中靶心,射的很偏,其他两支箭矢尽数脱靶,扎在地上。
郜国公子越来越奇怪了,他走到公子冯的面前,装模作样的说:“公……”
他的话还没出口,哪知道公子冯眼睛一眯,“啪!”一声,直接用长弓打在郜国公子的脸上,弓弦狠狠崩在郜国公子的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啊!”尖叫了一声,捂着自己被弓弦蹭花的脸皮,一摸竟然流血了!
郜国公子还没反应过来,公子冯已经冷声说:“下贱的奴隶,让你去端些水来,为何去了这么久?!”
郜国公子更是震惊了,捂着自己的脸,震惊的盯着公子冯,公子冯的双眼没有焦距,虚着眼目,这么近的距离,显然把自己认成了仆役?
郜国公子没有开口,也忘了脸上的疼痛,抬起手来在公子冯面前摆了摆,似乎想要试探公子冯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公子冯的眼睛的确还没有恢复,因此根本不是装的,郜国公子摆手,公子冯没有太多的感知,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个大体轮廓,直接又给了郜国公子一脚,踹在他的腹上。
“嗬!”郜国公子先是被打了一个记,又被踹了一下,险些吐血,毕竟公子冯常年习武,他可是宋国大司马孔父嘉的师弟,力气自然不小。
公子冯沉着脸,责骂说:“你这下贱的奴隶,做什么不说话?”
郜国公子跌在地上,竟然没有一点子的生气和愤怒,还笑了起来,脸上禁不住都是喜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