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
“唔唔!好次好次!”
太子林和公子小白一人抱着一只大包子,两个人闷头吃着,还给予了非常高的评价,公子小白食的欢心,举起包子来,垫着脚送到公子纠嘴边,说:“二锅锅!次大包砸!好次鸭!”
公子纠无奈的看着公子小白嘴边的幌子,油乎乎的一张小嘴,拿了帕子给他擦擦嘴巴,说:“小白先吃罢。”
太子林一口气先吃了一个酱肉丁包子,然后又拿了一只素馅包子,虽然是素馅,但是祁律在里面放了晒干的小虾米,如此一来素菜也裹上了一层鲜香,让素馅的口感立时丰富起来。一口咬开,野菜、鸡蛋和虾米恰到好处,也就是祁律手头没有粉丝,若是再弄一点儿粉丝放进去,那口感便更加好了。
“美味。”太子林笑起来,一双见棱见角的虎目变成了弯弯的新月,简直便是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说:“果然美味,当真美味,少庶子果然美味……”
祁律心里默默的吐槽着太子林,不是少庶子美味,是少庶子做的包子美味……
祁律见他们吃得香,并没有将正事忘在脑后,便说:“劳烦太子手书一封,律便将移书塞在包子里面,明日一早,借由王子狐的名义,送进宫中,找机会接近虢公。”
太子林吃的正香,听祁律这么说,立刻放下手中的包子,微微蹙眉,一瞬间那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又变了,里面充斥着一股深沉,仿佛是不见底的幽潭。
祁律见他蹙眉,说:“敢问太子,是否还有什么疑虑?”
太子林果然点点头,目光认真的凝望着祁律,说:“寡人确有疑虑,是在担心少庶子。”
祁律一愣,不解的看向太子林,便听太子林说:“将移书包在美食之中,虽的确可行,但风险不可避免,少庶子此去,寡人自然忧心。”
祁律还以为太子林担心的是计划会不会成功,计划够不够周密。说实在的,如今乃是春秋时期,这会子还没有什么清宫大戏,宫中的戒备并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么森严,朝廷纷乱的很,今天臣子一拳打死国君,明天儿子造反杀了老子,这样的乱事比比皆是。
祁律想要将移书藏在包子里,因着其他人根本没有见过包子这种食物,又因着这些包子可是进贡给王子狐的,就算有人要检查,也不能将所有的包子全都掰开罢?那王子狐还不掰了他的脑袋?
所以祁律觉得,此计必然可行。
祁律原本以为太子林担心的是这些,哪知道太子林一开口,竟“怼”了祁律一脸“情话”。
祁律眼皮一跳,总觉得这个太子林莫名“讨好”自己,说话也尤其的温温柔柔,可自己不过一个膳夫出身的小吏,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少庶子,而太子林可是高贵的周王太子,也并非一般诸侯太子,又有甚么道理来“讨好”自己呢?
祁律心里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面上十分平静,拱手说:“多谢太子关心,律惶恐。”
太子林却异常认真的看着祁律,说:“寡人之言出自肺腑,还请少庶子一定注意安危,万事以安危为重。”
祁律心中更是奇怪了,在这种事情面前,不都应该让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么?太子林怕是也太“心善”了罢?
祁律做了很多包子,第二天便准备进宫去,他在进宫之前还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狗儿子。
不知怎么的,狗儿子好像特别嗜睡,这两日尤其的嗜睡,也不闹腾,也不抢吃抢喝,祁律担心不已,抽空还找兽医给狗儿子看了看。
这年头给人看病虽然还是巫医多一些,但是已经出现了给动物医病的兽医,兽医给小土狗看了看,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并无大碍,只是让祁律不必忧心。
祁律赶着今日进宫去“献包子”,只好拜托仆从照顾小土狗,然后把包子装在精美的青铜食合中,登上辎车,准备进宫去见王子狐。
祁律的辎车很顺利的来到洛师王宫的止车门,果然王宫中戒备十分森严,凡是车辆,无论进出,全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这时候正是诸侯云集洛师的时候,自然会有许多走动,很多诸侯和使者带着当地的土产和贽敬礼物,但无论是什么,都要经过检查,每一个青铜合,每一个箱子,无一例外,全都打开一一过目。
祁律的辎车被拦了下来,祁律面子上很平静,一点儿也不像是做“亏心事”的样子,把王子狐给他的牌子拿出来递给守卫看。
守卫说:“食合里装的甚么?打开看看。”
祁律也没有犹豫,立刻将食合打开,一股喷香的味道冒了出来,包子是早上蒸的,还热乎着,这些士兵从来没见过包子这等吃食,一个个看傻了眼。
祁律很恭敬的说:“小人是奉了王子之命,前来进献美食的,这些都是小人为王子准备的吃食。”
士兵挥了挥手,立刻有人过来验毒,因着诸侯们进宫也会带一些当地的滋味儿,所以士兵们见怪不怪了。
这年头的验毒,无非就是用银针试一试,但是银针能验出来的毒很少很少,也就是那么一样,祁律的大包子藏了东西,银针也是验不出来的。
很快顺利通过止车门,祁律提着青铜食合下了车,跟着寺人往王子狐那面儿去了。
王子狐听说祁律又带来了新鲜的吃食,正赶上午膳时辰,立刻百爪挠心,将祁律叫过来。
青铜食合一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一片大包子,虽看起来其貌不扬,但吃起来别有乾坤。
而且祁律为王子狐做包子的时候,特意又选了很多上火、大寒大热的食材,例如羊肉等等,王子狐完全没有看出端倪,随便捏了一只包子,一咬下去,羊油直流,滋味咸鲜无比,又一口咬下去,竟是蟹黄灌汤的,那海鲜的滋味儿与羊肉又不同,愣是比不出哪个更加美味。
于是王子狐便一口羊肉大葱包,一口蟹黄灌汤包,这一口那一口,羊肉燥热,蟹黄大寒,大热大寒又撞在一起,羊肉包里还都是油,看来今儿个王子狐又可以多多跑几趟井匽了。
祁律面上露出特体的微笑,王子狐吃得尽兴,一口气吃下了四个不小的包子,这才想起了祁律,挥手说:“行了,你去领赏罢,以后若是再有这般滋味儿,一定还要第一时间送到孤的面前,知晓了么?”
祁律笑眯眯的说:“小人敬诺,谢王子慷慨。”
王子狐忙着吃包子,没空搭理祁律,寺人便带着祁律去拿赏赐,上次赏赐了十几个金蛋子,这次又赏赐了两只,祁律全都如数收起来,揣在怀里,感觉沉甸甸。
祁律从王子狐那里出来,没有着急离开,毕竟他这次来宫中,可不是来看王子狐吃包子的。
这个时辰正好是正午,卿大夫们在朝中坐班议事之后,纷纷准备用午膳,虢公忌父便在这个行列。
祁律在虢公路过的地方蹲守了好长一会儿,其他卿大夫都散光了,虢公就是不来,也不知多爱见工作,愣是自己给自己加班,中午午膳都不出来。
又等了好一会子,祁律差点被大太阳给烤焦,虢公忌父这才从殿中走了出来,行色匆匆,看来是准备去用午膳,随便对付一口。
祁律赶紧走出来,装作很凑巧似的,来到虢公忌父面前,作礼说:“郑国少庶子,见过虢公。”
虢公突然被拦住了去路,点点头,回了一个礼,便准备离开,哪知道祁律横跨了一步,正好拦在虢公面前。
虢公微微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祁律,祁律面相很柔和,带着一股斯文清秀,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力,更别说是在手握重兵的虢公面前了。
虢公忌父对祁律这个少庶子没什么印象,不过他自报家门,自称是郑国人,所以虢公忌父对祁律很生疏,郑国已然强大,虢公不想和郑国拉帮结伙,惹人口舌。
虢公忌父说:“不知少庶子有何见教?”
祁律一听,这虢公的口气可真是够硬的,若是旁人见了陌生人,恐怕要寒暄两句,虢公忌父却单刀直入,果然是硬派作风。
祁律微微一笑,说:“律在郑国,尝听闻虢公骁勇英名,如今有幸得见,正巧律这里有一食合美味,不知虢公用过午膳不曾,还请虢公赏脸?”
祁律是明知故问,他一直盯着大殿,殿中是不能进食的,卿大夫们想要用膳,必须在离班之后,虢公忌父刚刚从殿里出来,肯定是准备去用午膳。
哪知道虢公忌父说:“真不巧,忌父刚刚已经用过午膳。”
祁律:“……”
祁律心里幽幽的叹口气,明明自己与虢公忌父是一波的人,结果被虢公当成了贼一样防。
祁律当下也不多说,直接从食合中将一只包子拿出来,那是他藏了许久的,双手一分,就将软绵绵的大包子直接从中间掰开,露出里面的移书。
祁律微笑的说:“请虢公掌眼,此间是否为太子笔迹。”
“太子?”虢公忌父听到祁律的话,一双虎目瞬间眯了起来,上下审视的打量起祁律来。
虢公的态度显然将信将疑,而且疑远远大于信,试探的从祁律手中将那只包子拿过来,里面果然藏着一封移书。
这年头的移书并不是纸做的,或用丝绸,或用小羊皮,还有用竹简的,包子里藏着的移书便是用丝绸制成,在上面写了文字。
虢公还未展开移书,便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有人来了,虢公忌父眼睛一眯,不愧是个练家子,动作十足的迅捷,立刻将移书藏在自己袖中。
走来之人竟然是太宰黑肩!
黑肩似乎刚用了午膳,正要回殿中,恰好便遇到了祁律与虢公忌父。太宰黑肩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一圈,他认识祁律,因着郑姬被一个小吏勾引的事情,所以虽很多人不知道祁律到底长成什么模样,但听名字,还是“如雷贯耳”的,但这个名声并不太好,提起来多半指指点点,嗤嗤笑笑。
黑肩笑着说:“这不是郑国的少庶子,怎么,二位还有些交情?”
祁律立刻换上一脸谄媚的表情,活脱脱一个想要拼命向上爬的奸臣模样,笑着说:“小人仰慕虢公已久,今日进宫为王子献些美味,没成想便见到了大名鼎鼎的虢公,因此斗胆攀谈了两句。”
他说着,立刻又将包子献给黑肩,仿佛也要讨好黑肩似的,笑的一脸油滑,恨不能比羊肉大葱馅的包子还要油,那种油腻感,恐怕不亚于白嘴喝火锅红汤,又油,又辣眼睛。
祁律谄媚的说:“小人这里还有一些美味,保证是太宰没食过的滋味儿,还请太宰赏脸,也试一试?”
太宰黑肩本就看不起祁律,他早就听说了有祁律这么一号人物,郑姬不想嫁给太子林,一心想要嫁给小吏的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祁律可谓是个风流人物,平日里总是听说祁律如何如何油滑,一心想要高攀,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哼……”太宰黑肩骨子里透着一股傲气,都没有多看祁律一眼,似乎不屑于去看这种小人,淡淡的说:“真不巧,我方才用过午膳了。”
他说着,还调侃了一句祁律,说:“黑肩亦听王子提起你的理膳手艺,王子大加赞许,不若你便留在往宫里头,当个膳夫也是不错。”
祁律如今是个少庶子,怎么说也是个官儿了,当膳夫最多能达到上士的地位,哪有做少庶子前途无量,黑肩便是在找个茬儿挖苦祁律,祁律哪能听不出来?
不过既然要油滑,那就油滑到底。
“是是是!”祁律连忙应声,一打叠的说:“太宰您说的太对了,若是让律留在宫中,能为太宰理膳,小人就是做牛做马,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呐!”
太宰黑肩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更确定祁律是个鄙陋不堪的花架子,不想再听祁律那油滑的言辞,对虢公拱手说:“二位慢聊。”
说罢,太宰黑肩便扬长而去了。
祁律眼看着移书已经送到,若是多加逗留,恐怕会引起太宰黑肩的主意,虽太宰现在对祁律的印象很差,觉得他只是一个油嘴滑舌之辈,但再怎么说,太宰黑肩也是个心细如尘之人,祁律可不能不防。
祁律没有过多纠缠,立刻转身离开,匆匆准备出宫去了,哪知道正巧遇到了王子狐的寺人,寺人赶紧把他拦住,说是王子用了包子,下午还想吃火锅,又好上了那一口儿,今儿个一定要吃。寺人正想出宫去馆驿把祁律再找回来,没成想祁律还没走。
祁律一看,这得了,只能留在宫里头了,跟着寺人去了膳房,又给王子狐做了一顿大补大寒大热的火锅,祁律一边熬制火锅的汤底,一面心里想着,这王子狐,怎么还上赶着被投毒……
等祁律忙完了,日头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夜色笼罩着巍峨的洛师王宫,怕是宫门都要关了,若是再不走,今日便要在宫中过夜了。
祁律赶忙往止车门而去,他刚走到附近,便听到“沙沙!”一声,非常急促,随即一只大手突然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捂住祁律的口鼻。
“唔!”
祁律呼吸一滞,那只手力道极大,别说是如今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祁律了,便算是以前的祁律也拗不过这种怪力。
祁律被捂住口鼻,一瞬间拖入了角落,“嘭!”按在宫墙上,这地方昏暗的厉害,几乎连月光都照不进来,祁律心中猛跳,还以为有人要暗算自己,稳住心神定眼一看……
竟是虢公忌父!
虢公已经退去了黑色的甲胄,一身宽袍衬托着高大的身材,不知是不是甲胄让他显得异常沉稳,退去甲胄之后虢公莫名看起来年轻了不少,眯着一双眼睛,一手捂住祁律的口鼻,另外一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一双眼睛好似老鹰的眼目。
“踏踏踏!”
原是有巡逻的虎贲军从旁边走了过去。
周王宫的禁卫军都是由虎贲统领,值得一提的是,王宫之中的虎贲军有虎贲中郎将管辖,并不在周八师的管辖范围之内,隶属于天官冢宰,换句话说,宫中的禁卫军是听命于太宰黑肩的,而不是听命于虢公忌父的。
虎贲军守卫王宫,一个个骁勇善战,虽没有上过战场,但精锐之程度不亚于上过战场的士兵。虢公见有虎贲军路过,动作非常戒备,似乎怕祁律的吐息声将虎贲军引来,所以一直没有松手。
祁律感觉自己要憋死了,整张脸愈发的热,吐息也愈发的艰难,他想要挣扎,但是虢公忌父那只手,就好像大钳子一样,怎么也推不开。
眼看着那队虎贲军离开,祁律连忙拍打着虢公忌父的手背和小臂,让他松手,示意自己已然要憋死了。
太子林的身材已经算是高大的类型,并非白斩鸡,而是一个脱衣有料穿衣显瘦的好身材,而虢公的身材,连穿着宽袍都不会显瘦,手臂上的肌肉隆起,硬的好似石头。
祁律差一点点,感觉只差一点子,没有丧命在诡计多端的太宰手中,没有丧命在扶不上墙的王子狐手中,而是丧命在虢公这个友军手中!
“对不住对不住。”虢公忌父等虎贲军走了,这才看到祁律满面通红,赶紧松开手,迟疑的说:“少庶子,无事罢?”
“咳咳咳……无……”祁律很想客气的说“无事”,但因着咳嗽,实在无法违心的说出这两个字儿来……
祁律没成想虢公忌父会突然冲出来,白天里是祁律等着虢公,如今到了夜里,反而倒了个儿,是虢公等着祁律。
祁律把自己的呼吸捋顺,说:“虢公承夜来见律,怕是已经看过太子移书了罢?”
虢公忌父眯了眯眼睛,他的手掌抬起来,下意识搭在自己腰间,但却摸了一个空,那是他平日里佩剑的地方。
虢公忌父声音沙哑,过了一会子,说:“我还是不信,太宰会僭越太子。”
如果说旁人于太子,只不过是臣子和储君的关系,那么虢公忌父和太宰黑肩于太子林,便是老师与弟子的关系,两个人一文一武,分别教导太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