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祁律这个人对于感情的事情比较呆,他和姬林两情相悦也用了很长时间,自然对公子万的照顾和爱慕完全没有感觉。
姬林酸的厉害,这会子祁律又被公子万给叫去了,偏偏他现在不能袒露身份,又没有法子。
祁律被公子万叫过去,公子万似乎有急事要找祁律,祁律进了公子万的营帐,营帐里没有人,只有他们二人。
公子万来回的踱步,似乎有什么心事,祁律拱手说:“公子,您找小人可是有什么吩咐么?”
公子万见到他来了,稍微有些迟疑,说:“过些日子,天子的队伍便要加入会盟大营,我身为这次的晋国使者,主掌营地筑坛之事,想必之后会十足忙碌,因此……我想先解决一下私人之事。”
祁律听到公子万这么说,注意力全都在假天子马上要到了的事情上,根本没有听到后半句。
公子万看向祁律,稍微犹豫之后,便说:“我心中……其实有一个记挂已久的心上之人。”
祁律一听,这才醒过来,惊讶的说:“公子已经有心上之人了?”
祁律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公子万有心上人了,如此一来天子便不用天天吃味儿了,就说公子万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毕竟公子万是个男人啊,自己也是男人。
祁律瞬间将心脏放回肚子里,还挺欢心,完全没有注意公子万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温柔”。公子万点点头,说:“正是,因此……因此我想请你帮一个忙,能否为我做一个宴席,今日晚间,我想对倾慕之人,吐露心声。”
简单来说,公子万想要表白,请祁律做一个宴席。
祁律心说,这个简单啊,浪漫一点,烛光晚餐便可以了,一口应承下来说:“请公子放心,一切都包在小人身上。”
公子万松了口气,说:“即是这样,我便放心了。”
祁律美滋滋的从公子万的营帐出来,迫不及待的去找姬林,一副完胜的表情,说:“林儿,你果然多想了,这公子万已然有心上人了。”
姬林将信将疑,祁律又说:“公子万还让我帮他准备宴席,今日晚间,他要对佳人表白。”
姬林这么一听,这才稍微放松一些,难道公子万对祁律真的没有什么心思么?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那公子万的眼神也太令人误解了。
祁律要给公子万准备宴席,便进了膳房,看了看食材,什么都有,什么也不缺,但是想要做表白的晚宴,一般的膳食可不行,只是华美,没有新意怎么行?
祁律立刻灵机一动,干脆来一点广点罢。说起广点,那真是博大精深,若要问祁律在哪里一定不会懒床,那答案自然是在广州,因为广州的早茶实在太美味了,祁律必须早起去排队,若是错过了什么美味,卖光了,真是会遗憾一整天。
广点的类型很多,虾饺、烧麦、干烧、蒸凤爪、蒸排骨、腐皮卷、牛百叶、粉蒸肉、糯米鸡、粉肠、叉烧包、奶黄包、流沙包、皮蛋瘦肉粥、鱼片粥、猪肚粥、滑鸡粥、艇仔粥、炸云吞、炸春卷、炸鲜奶等等,那是各种各样,咸甜都有,想吃甚么都能满足。
祁律干脆做一些广点,他可以保证,公子万爱慕的佳人绝对没有见过这样的小食,种类又多,一次性能够品尝各种各样的口味,还能饱腹,也不会觉得单调无趣。
祁律开始动手做广点,将食材全都处理起来,然后一个个上锅蒸熟,因为没有那么小的广点小笼屉,祁律只好把做好的广点全都放在承槃中,还特意加了一个摆盘。
祁律做好了广点,让姬林也来帮忙,送到营帐里,因着公子万要表白,祁律还准备了一些烛火,正好增添气氛,试想想看,烛光摇曳,美食当前,公子万深情款款的一表白,什么样的佳人也抵挡不住啊。
祁律叫来姬林帮忙,姬林虽然不是很愿意,但是转念一想,倘或公子万能够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自己的危机不是也就解除了么?于是姬林只好过来帮忙。
两个人进入空置的营帐,祁律在案几上摆满广点,让姬林将灯火点上,围绕着案几,这样一来,营帐中昏暗,便形成了烛光晚餐,岂不是浪漫十足?
姬林一边点灯火,一边心想,原来太傅喜欢这样的,等以后回去了,也弄一个甚么烛光晚餐来,相对比灯火,其实太傅更喜欢夜明珠,天子以为,若是能摆一圈夜明珠照明,太傅一定喜欢。
祁律还有几个承槃没有端过来,便又去了膳房,姬林在营帐里乖乖“点火”,姬林一个没注意,将灯具摔在地上,“咕噜噜”的灯具便滚进了营帐深处,姬林赶紧大步跨过去,弯腰去捡。
他蹲在地上,正好被营帐中的小柜挡住了身形,这时候营帐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祁律回来了,不只是祁律,还有公子万,两个人一并进来。
公子万和祁律都没有看到姬林,公子万吃了一惊,看着满地的灯火,惊讶的说:“这是……?”
祁律笑眯眯的说:“公子今日不是要表露心声么?烛火明艳,正好衬托气氛,想必公子心中的佳人,一定会被公子的诚意所打动的。”
公子万一听,面露喜色,说:“当真?你当真……如此认为?”
祁律点头,一半真诚一半奉承的顺口说:“自然,公子一表人才,身份又高贵,素来亲和温柔,百姓都极其爱戴,想必公子心头的这位佳人,也早已恋慕公子多时了!”
公子万似乎有些紧张,说:“那……你肯接受我的心意么?”
“啊?”祁律下意识反问了一声,只觉公子万前言不搭后语,便见到公子万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那眼神真的是“温柔如水”了,眼眸微晃,低声说:“你肯接受我的心意么?我的心上之人,并非什么佳人,正是你啊。”
就在公子万表露心意之时,蹲下去捡灯具的姬林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将方才的话听了个彻彻底底,清清楚楚。
祁律:“……”失策失策,公子万是直男癌,不然谁会让表白对象做饭,然后表白啊!
第78章 阉了他
姬林只是蹲下来捡灯具而已,哪知道这么巧,正好撞见了公子万对祁律表白的场面。
而且这表白的场面还是姬林亲手布置的,一想到这里,姬林的酸劲儿恨不能像洪水一样的打过来。
祁律尴尬的立在原地,他遇到过大大小小的考验,但从未觉得哪一场考验像现在一样棘手,现任男友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公子万这个“直男癌”竟然向自己表白。
祁律听说公子万有喜欢的人之时还挺欢心,他哪里想到,公子万让他做饭,其实是为了公子万对他表白,这是什么道理?祁律觉得,就算公子万喜欢的不是自己,这样的表白方式也会被妥妥拒绝的。
姬林一时没有说话,幽幽的盯着祁律,似乎想看看祁律的反应,祁律一时有些为难了,他当然是要拒绝公子万的,因为说实在的,祁律对“一般”的男人根本不感兴趣,也只有天子这样俊美的不像话的人,才能打动祁律这个“麻木”的吃货了。
但是如果正面拒绝了公子万,公子万恼羞成怒,他们还怎么在会盟大营混下去?如果不正面拒绝公子万,自己的现任男友便会吃醋,天子吃醋的劲头可大了。
祁律绞尽脑汁,干笑一声,说:“这……公子……”
公子万见他脸面上没有任欣喜的表情,立刻便知道,祁律心里定然是没有自己的,公子万笑了笑,脸上有些失落。
祁律干咳嗽一声,说:“公子一表人才,身份高贵……”祁律开始给公子万发好人卡了,铺垫了一下,又继续说:“小人实在……实在对男子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祁律找到了借口,便添油加醋的说:“小人生来便喜欢千娇百媚的女子,越……越软越好,这男子干巴巴的多没劲,所以……”
祁律不断地找着借口,公子万又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祁律的拒绝,当即点点头,说:“不必多言了,我明白了。”
公子万挤出一个笑容来,说:“你也不必介怀,千万别放在心上,是我唐突了,突然说出这么奇怪的言辞来,应是我向你赔不是的。”
祁律赶紧说:“公子言重了,小人并未介怀。”
祁律在感情方面当真是呆的,他顺着公子万的话说自己没有介怀,结果公子万的情绪反而越来越低了。姬林看在眼里,一方面是庆幸祁太傅太呆了,对公子万的确没有那个心思,另外一方面也是可怜公子万,公子万怎么就对祁律有了这样的心思呢,祁律说自己不介意,倘或连这种事情都不介意,那祁律对公子万可以说当真没有半点子好感了,祁律说了如此“绝情”的话却不自知,公子万如何能不更加失落?
祁律见道公子万的脸上变色,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甚么,平日里人精一样的祁律,一遇到这种事情便一头雾水起来。
公子万苦笑一声,说:“如此……我们以后还是友人么?”
祁律自然要和公子万做朋友的,不然怎么留在会盟大营?祁律便说:“那是自然,公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祁律又给公子万心里插了一刀,非要插得公子万血粼粼才好,公子万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那这饮食,我便收下了,如此美味,我可要好好享用才是。”
祁律眼看着危机解除,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即使如此,公子慢慢用膳,那小人先告退了。”
他说,对姬林又是打眼色,又是招手的,示意姬林赶紧过来,两个人便退出了营帐。
退出去快走了几步之后,祁律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呼——”吐出一口气来,他刚吐出一口气,突然被姬林直接壁咚在了营帐旁边。
他们还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里,这里是在外面,虽然比较偏僻,但还有巡逻的士兵和忙碌的宫人,万一有人路过,看到他们这个模样,而且现在的祁律和姬林还是叔叔和侄儿的关系,那可真是有理说不清啊。
便听姬林眯着眼睛说:“叔叔生来就喜欢千娇百媚的女子,男子干巴巴的多没劲儿,嗯?”
祁律听姬林重复自己刚才拒绝公子万的话,提起手来撑住姬林,让他无法再逼近过来,干笑说:“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你也看到了,方才的情况多么危险,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罢了。”
“不行,”姬林立刻说:“叔叔必须给林儿赔不是才行。”
祁律这个人,本就没什么底线和原则,一点子压力也没有,特别顺口的说:“我错了!”
姬林眼皮一跳,又说:“赔不是也不行,叔叔必须亲林儿一个。”
祁律睁大了眼睛,底线和原则瞬间回来了,连忙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这里这么多人,万一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姬林一脸浑不怕的模样,说:“不管,谁叫叔叔沾花惹草,如此花心,招惹了公子万?”
祁律心里那叫一个冤枉,自己怎么拈花惹草了,怎么花心了?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个公子万自己过来表白的。
祁律虽心中冤枉,但是看姬林那个模样,真的毫不退让,自己若是不亲他一下,他真的要耗下去。
祁律干脆看了看左右,又跟做贼似的,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趁着四下无人,飞快的仰起头来在姬林的面颊上碰了一下,动作快的姬林都怀疑祁律是练过功夫的人。
祁律赶紧说:“好了,可以放开律了罢?”
姬林摸着自己的面颊,唇角微微勾起来,说:“罢了,这次先饶过叔叔,但叔叔若是下次再沾花惹草,花天酒地,定严惩不贷。”
祁律:“……”
祁律满口不介怀,随即便离开了营帐,公子万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营帐中,四周还都是浪漫的烛火,映照着公子万失落的面颊,真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公子万慢慢坐在席上,看着案几上那些广点,一个个样貌精美,全都是自个儿以前没见过的模样,不只是赏心悦目,单单闻着味道,也觉得喷香引人,若是在平日,公子万的食欲必然瞬间打开。
而今日……
公子万坐在偌大的案几旁边,刚刚被祁律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拒绝掉,公子万苦笑了一声,随即挺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勿要再想了。”
公子万说着,净了手,便开始独自享用这一案几的美味佳肴。首先捏起了一颗大虾饺,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虾饺皮弹而韧,一口咬开,里面三颗剥了壳的大虾簇拥在一起,满口都是虾子,鲜美异常,简直就是用大虾做成的丸子,口感脆而弹,比肉的滋味儿更加鲜美,如今天气转凉,还没有过吃水产的日子,再过些日子,怕是便吃不到这么好的虾子了。
公子万方才还十分忧愁,吃了一口虾饺之后,忧愁的滋味儿竟然被美味扫平了一半,只觉十足神奇。
公子万眼眸亮了起来,将剩下一半虾饺送入口中,又夹起旁边一只“奇形怪状”的吃食,原是祁律做的干烧。
干烧和烧麦长得很像,但对比起来,祁律更喜欢干烧,因为一般的烧麦里面包的是米,而干烧里面包的是肉,上面开口的地方顶着一颗大虾子,祁律这个无肉不欢之人,当然更稀罕干烧这种美味儿了。
公子万将干烧捏起来,也咬了一口,和刚才的虾饺不同,虾饺鲜美,都是水产的鲜香,而干烧的味美在于肉质的满足,一口咬下去全都是肉,上面的虾子不过是点缀,各有各的味道,各有各的不同。
随即是蒸凤爪,蒸的软烂又入味儿,祁律最喜欢广州早茶的蒸凤爪,和其他地方改良的版本都不一样,口味微微有些甜,但还是以咸香为主,咸香加入甜味更衬鲜美,让凤爪的滋味儿瞬间丰满起来,不至于单调。
凤爪脱骨,在口中一啜肉质立刻全都掉了下来,骨头上干干净净,吃起来满满都是胶原蛋白,香而不腻,而且越吃越过瘾。
公子万一面吃着凤爪,一面给自己倒了一耳杯的酒,酒水香甜,凤爪这种小食特别的助酒,一边啃一边饮,亦是十足的过瘾。
公子万虽然被广点的美味儿吸引,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失落的,一沾了酒,便有些刹不住闸,一杯接一杯的饮下肚,他的酒量不是很好,登时便醉了大半。
公子万正在自斟自饮,便听到“哗啦”一声,竟然是帐帘子打起来的声音,他还以为是祁律又折返回来了,或许是回心转意了,当即欣喜的回过头来,这么一看,登时失落下来,眯着眼睛说:“曲沃公子?”
进来的人可不是祁律,而是与晋国翼城十分不对盘的曲沃公子,公子称没有任何通报,自行掀开帐帘子走进来,笑了起来。他的脸面十分硬朗,带着一股怕人的刚毅和阴霾,笑起来总觉不怀好意,仿佛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公子称说:“是小侄,叔父以为是谁?”
公子万因着醉酒,一改平日里的恭敬,坐在席上也没有起身,握着羽觞耳杯的手微微打颤,脸上卸去了温文尔雅的亲和,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公子称没有听到一般,反而走过来,坐在公子万的身边,在席上坐下来,很顺手的给自己也倒了一耳杯的酒,因着今日是公子万表白的宴席,所以祁律特意准备了两副食具,自然有两只耳杯。
公子称笑着说:“小侄见叔父自斟自饮,自怨自艾,特来排忧解难的。”
“排忧解难?”公子万眯着眼睛轻轻晃动酒杯,说:“别以为我不知,你们曲沃心里是怎么想的。”
公子万虽然醉了,但是说话有条不紊,只是语速微微有些缓慢,更加温吞了起来,说:“你们以为……如今的翼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有我一个人在强撑,只要间隙了君上与我,便能趁机打下翼城,篡君上位?”
公子称微微一笑,说:“啧,叔父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怎么比平日还要清醒?”
公子万看着他,说:“我……自然没醉。”
他说着,站起身来,身形晃晃悠悠,走起路来根本不稳,说:“你们曲沃,别作美梦了,只要有我一天,便会保翼城一日,你们……终究是……乱、臣、贼、子。”
案几边围绕着无数的灯具,为了气氛,祁律也是煞费苦心,而如今这些灯具的火光映照着公子万的脸面,让他平平无奇的面容,竟然变得华美而锐利起来,平日里鞠躬尽瘁循规蹈矩的公子万仿佛就是一块蒙着尘土的美玉,一旦擦去了这厚重的尘土,突然散发出不可一世的锋利光芒,是如此的耀眼。
公子称被公子万指着鼻子说是“乱臣贼子”,却一点子也没有生气动怒,反而仰起头来,看着长身而起的公子万,眯了眯眼睛,眼眸中尽是顽味,笑着说:“叔父这副凶人的眼神,倒是叫小侄很是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