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律看过,则是露出放心的目光,对姬林,说:“天子你看,屠何人和绵诸人的队伍,分化的很清晰。”
姬林自然看出来了,两边人的服饰不一样,而且排兵布阵也不一样,分化的很清晰,有一条明显的界限。
祁律说:“虽然屠何和绵诸合作,但说到底他们互相也不信任,咱们便可以利用这一点子。”
祁律说完,转头对由余说:“还请由余将军代为喊话。”
由余听了祁律的话,立刻拱手离开,随即组织了弓箭手,齐声向山下大喊:“多谢屠何的兄弟——你们终于把西戎的庸狗引来了——”
“多谢——多谢——屠何的兄弟——兄弟——”
弓箭手的齐声呐喊回荡在敖山上,一圈一圈回荡着,震荡的往山下传去,这么大的声音,还在反复喊话,围在山下的山戎人和西戎人自然听见了。
姬林微微蹙眉,说:“太傅,这法子似乎不管用,戎人怎么会因着这两句的挑拨,便内讧起来?”
祁律笑眯眯的说:“当然不会,这只是开胃菜。”
果不其然,山下的戎人虽然听见了弓箭手的喊话,但是并没有当真。屠何和绵诸都知道祁律“狡诈”,怎么可能因为这两句话就反目成仇,仍然岿然不动的围在山下。
屠何的将领说:“周人狡诈,万不可信他们的话!我们屠何与周人不共戴天,怎么可能与周人联合,陷害你们绵诸呢?”
绵诸的将领冷笑一声,说:“早就听闻周人有个太傅,心机深沉,狡诈善辩,怕就是他了罢!屠何的兄弟放心便是了,我们又不是蛮子,怎么可能信了他们的鬼话?!”
“是了,我看他们周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没有法子了,不如现在便攻上山去去!”
“无错,杀!给我攻上山去!”
“杀——!!”
“杀——”
屠何和绵诸不但不相信祁律的“鬼话”,反而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发兵攻山。
姬林说:“太傅,现在怎么办?”
祁律不慌不忙,他们虽然只有几百人,远远不足抵抗两拨戎人,但是祁律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说:“不要和戎人硬拼,弓箭手射箭,记住……只瞄准绵诸人。”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祁太傅是什么意思,但由余立刻下令,说:“射箭!!”
嗖——
嗖嗖嗖——!
几百弓箭手,弓箭齐发,从天而降,仗着他们有地势的高处优点,一时间箭如雨下,瞬间阻挡了想要攻击上山的戎人。
因为绵诸和屠何的军队有明显的分界线,所以弓箭手射箭也非常方便,只瞄准绵诸的军队,绵诸的军队瞬间变成了活靶子,马蜂窝。
“快看!为何屠何的军队没有事儿!?”
“周人怎么只瞄准咱们?”
“难道……”
“难道屠何和周人真的联合起来,是诓骗咱们入套的?!”
祁律让由余带人喊话,感谢屠何把绵诸引入圈套,但是绵诸的将领根本不信,哪成想刚才一点子信服力都没有的话,这会儿竟然变成了西戎人的戒心。
弓箭手只射击绵诸人,屠何人一个都没受伤,难免让他们多想一点。
“好啊,”绵诸的将领一看,心中愤恨,说:“怪不得屠何主动向我们联兵,说甚么报仇雪恨,原来是圈套!”
屠何的将领一看,立刻说:“不是这么回事儿,误会!全都是误会!是周人的诡计!”
“好一个诡计!”绵诸将领怒不可遏,身边的士兵分分中箭,而屠何的士兵一点子事儿都没有,气的绵诸将领大吼:“我看你们屠何就是诡计!杀!今日把周人和屠何狗贼,一并子铲平!!”
“误会,误会,不要打了……”
“杀——”
没一会子,刚刚还联盟的山戎人和西戎人乱了起来,山下的兵马乱成一团,互相厮杀起来。
祁律挑唇一笑,说:“天子,快趁机下令撤兵,离开敖山,如今山戎和西戎的先头部队已经混乱不堪,我军正好可以趁机撤退。倘或山戎和西戎的大部队跟进,到那时候,想要撤离敖山就不容易了。”
山下只是两面戎人的先头部队,一共几千人,此时已经混乱不堪,正好可以浑水摸鱼。但这只是戎人的先头部队,探子来报,后面还有大军支援,山戎屠何几乎是倾巢出动,一旦错过下山时机,恐怕后患无穷。
姬林立刻点头,说:“快,传寡人招领,大军下山,退入京城!”
郑伯寤生等人全都在营地等待,没一会子,便等来了天子的诏令,山下戎人大军混乱,可以趁机撤退了。
使者们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一会子,不到半个时辰,祁太傅真的扭转乾坤,力挽狂澜,刚才还“沆瀣一气”的山戎人和西戎人竟然杀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
郑伯寤生当机立断,说:“祭仲,快,点清兵马,立刻下山。”
“是!”祭仲抱拳,也不废话,退出营帐。
营地的兵马很快动了起来,快速从山上开下来,这时候山下的山戎人和西戎人还在混战,已经杀红了眼睛,左骂一句屠何的狗,右骂一句绵诸的猪,谁也不肯想让。
姬林快速跨上马背,一把拉住祁律,将祁律也带上马背,这种时候根本没有办法坐辎车,祁律又不善于骑马,天子也顾不得什么了,干脆将祁律一同拉上马背,将人圈在怀里,下令说:“走!”
大军突围,轰隆隆的马蹄声迅雷一般从山上而来,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滚雷,祝聃、由余各领兵马左右护卫,夹着大军快速下山。
山戎人和西戎人打得不可开交,突听到轰隆隆的震动声,又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火把,这才发现山上扎营的周人竟然下山了。
“快!!给我拦住他们!”
“摆阵!出兵!”
“将军,出……出不了兵啊!咱们损失惨重,都被屠何人给杀了!”
“甚么?!”
绵诸这面情况不容乐观,刚才受到了祁律的挑拨,和屠何人杀的眼红,如今定眼一看,先头部队已经变成了老弱残兵,根本无法与虎贲军抗衡。
虽然郑国的兵马是来狩猎的,但郑伯寤生为了挽回颜面,带来的都是精锐,还有一同而来的洛师虎贲军,也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戎人只是仗着出其不意,如今阵脚大乱,后援还没跟上来,情况不容乐观。
绵诸将领一看,恶狠狠地说:“周人已经下山了,咱们没道理为了屠何的狗在这里冲锋陷阵,屠何果然不足与谋!来啊,下令,鸣金撤兵!!”
“鸣金——”
“收兵——”
屠何和绵诸谈的好好儿的,结果绵诸突然撤兵了,绵诸的先头部队突然撤走,夹着尾巴逃跑了,只剩下屠何的兵马。
屠何的将领气的怒吼:“给我顶住!!杀!”
“不能让狡诈的周人下山!给我拦住他们!”
“杀——不惜一切代价!”
屠何的将领下令,鞭策着和绵诸苦战之后的士兵继续冲锋陷阵,阻挡虎贲军下山。如今绵诸的兵马已经撤退了,先头部队少了一半,屠何的兵马还被绵诸削弱了,可谓是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兵力,大大削弱,虎贲军还能怕他们?
姬林冷笑一声,说:“给寡人全都拿下!”
一时间两边的兵马快速交锋,又是山地,天色还黑,四周陷入了杀声之中,全都是呐喊和兵器的声音。
祁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马上便要午夜了,祁律现在最担心的是天子,天子在午夜之时会变成小土狗,如果在众人面前突然“变身”,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麻烦。
果然是想什么来什么,姬林带着祁律策马向山下狂奔,就在这时候,午夜已经悄然来临,姬林只觉得脑海中天旋地转,那股眩晕的感觉怎么也忍不住,他拼命撑住身体,身体却越发的无力,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放箭!!”
“不要让周人下山!”
“放箭——”
四周混沌一片,祁律坐在马上,突然感觉后背一沉,天子的身体突然瘫软了下来,直接压在祁律的背上。
祁律吃了一惊,心里咯噔一声,看来天子变成了小土狗。就在此时,“嗖——”一抹亮光晃了一下祁律的眼目,祁律定眼一看,是冷箭!
冷箭飞快的冲着祁律与姬林而来,祁律下意识的回身一把抱住姬林,使劲往马下一扑。
嘭——!
“天子落马了!”
“祁太傅!”
“周王落马了,快追!”
祁律只觉的肩膀一阵剧痛,冷箭没有射在姬林的身上,反而擦着祁律的肩膀直接削了过去,祁律疼的眼前发黑,“嘭”一声,抱着姬林两个人跌下马背。
因为是下山路,两个人一起跌下马背,立刻飞快的滚了起来,祁律死死抱着姬林,眼前昏花,根本无法稳住身形,身体不由自主的翻滚,一路冲下山去。
不知道滚了多久,祁律的额头四肢被狠狠的磕了好多下,已经麻木了,这才“咕咚”一声,掉入一片深沟,平息了下来。
“周王落马了,快找!”
“这边,嗖——”
祁律耳边听着呐喊声,心里又是咯噔一声,是屠何人的声音,就在附近,看来是屠何人追上来了,而自己和姬林已经脱离了虎贲军,随时都可能被抓起来,此时此刻的姬林还失去了意识。
火光不断逼近,果然是屠何人,并不是虎贲军。
祁律忍着身上剧痛,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姬林,咬了咬牙,抓了一把树枝和落叶,将姬林高大的身躯掩盖的严严实实,随即从地上撑起来,艰难的爬出深坑。
“沙沙沙!”
祁律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果不其然那些屠何人立刻听到了响动,冲着祁律大喊:“在那边!!”
“快追!”
“追上去,抓住他!”
祁律故意弄出动静,引开屠何士兵,发足狂奔,一路向前跑去,但是身后的屠何士兵骑在马上,比祁律的速度快很多,祁律赶紧后背风声而至,“啪!”一声,是马鞭的声音,打在祁律的背心上。
“嗬……”祁律痛呼一声,猛地向前栽去,一下扑倒在地上。
屠何士兵立刻拉住马缰,一把将祁律从地上拽起来。祁律跌在地上,发冠已经掉了,黑发披散下来,身上都是血迹,混合着灰土,狼狈不堪,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疼痛,呼呼的喘着粗气,被屠何士兵粗鲁的抓住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屠何士兵一看祁律的面容,说:“不是周王!”
“这是甚么人?干脆一刀宰了!”
屠何士兵提起兵器,此时却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而来,原来是屠何的将领来了,盯着祁律冷笑一声,说:“他虽然不是周王,但若我没有猜错,他是周王眼前的大红人,周王的太傅!”
“来啊,把他带走!”
屠何的军队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兵力,根本无法和虎贲军对抗,很快败北,潮水一般逃窜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大军从敖山上退下来,却也混乱不堪,郑伯寤生黑着脸,说:“什么叫天子不知所踪?!找,全都去给孤找!”
天子和祁太傅坠马,不知所踪,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天子在郑国的地界出了什么问题,这么大的锅郑伯是背不起的,虽其他诸侯国或许也不喜当今天子太得势,但如果天子真的在郑国出了事,其他诸侯一定会借着这个借口,合力讨伐郑国,先把郑国给并吞了再说。
郑伯寤生心里清楚,一方面是因着天子的事情,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着山戎人太过可恶,气的愤怒不止,大军已经退入京城,又派了很多兵马出去搜寻。
可惜的是,结果竟然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