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林与屠何将领在井峪会盟,屠何太子怎么会突然“空降”?这道理其实很简单,正是姬林撺掇的。那日姬林变成小土狗混入屠何军营打探,偶然听到屠何将领和谋士的话,屠何将领包藏祸心,想要推翻屠何太子和王子,自立为屠何王。
姬林便觉得有机可乘,何不挑拨屠何内战,然后坐收好处呢?于是姬林回来之后便召见了由余,说是要派给由余一个任务,问他敢是不敢。
这个任务不是别的,就是让由余回到屠何,去和屠何太子通风报信。因着由余已经反叛了屠何,归顺了天子,所以由余对于屠何人来说是个叛徒,如果他回到屠何,很可能被屠何人五马分尸,所以姬林才问他敢是不敢。
由余没有让姬林失望,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到屠何之后,立刻鼓动屠何太子,将屠何将领别有用心,想要反叛的事情告知屠何太子。
屠何太子本就心悸屠何将领功高盖主,如今又听说将领瞒着自己和周人天子会盟,如果会盟成功,屠何将领更是不可一世,屠何太子心中担心,和姬林预想的一向,马不停蹄,立刻带兵扑到井峪,亲自参加会盟。
姬林之所以执意将兵马驻在小邑,压着最后的时间才去参加会盟,并不是因着不担心祁律,不想见到祁律,而是因着他要给屠何太子留下足够的赶路时间,让屠何太子可以顺利“空降”会盟。
屠何太子的兵马也是屠何的兵马,他们到了山下,根本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畅通无阻的被放上了山来。
其实这一招内斗,姬林还是向祁律学的。日前在敖山上,祁律便是利用屠何和绵诸内斗,才令大军顺利从敖山撤退的,姬林是得到了这个启发。
屠何太子大步走进来,看了一眼这场面,他虽然不认识姬林,但是姬林的衣着十足扎眼,一眼便能看出来是周天子。
屠何太子怒目瞪着屠何将领,说:“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大将军与周王会盟,孤为何不知情?”
屠何将领没想到太子来坏事儿,说:“这么点子小事儿,怎么敢劳动太子呢?卑将一个人就够了。”
屠何太子却说:“不劳烦大将军了,与周人会盟,孤这个太子才是最为合适的,不是么?”
他说着,看向姬林,说:“你便是周人的天子?好得很,今日会盟,便由孤来与你会盟。”
屠何将领眼看着到嘴的天鹅肉,怎么可能就这么飞了,立刻阻止说:“太子!这会盟的一切事物,都是卑将处理的,理应由卑将来会盟更为妥当,太子远道而来,还是请太子下榻休息罢!来人啊,还不为太子导路休息?!”
屠何的谋士立刻应声,说:“太子,请!”
“放肆!!”屠何太子怒喝一声,说:“孤要与周王会盟,你一个将军还想阻止不成?!”
姬林见他们吵了起来,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便微微一笑,添油加醋的说:“二位,可商量好了,寡人到底与谁会盟才好?”
屠何太子立刻说:“自然是与孤会盟!孤乃是屠何的太子,理应参与会盟!”
屠何将军怎么忍心给别人做嫁衣,就差这最后一节骨眼了,大声说:“还等甚么?!太子车马劳顿,请太子去休息!”
“大胆!”屠何太子怒喝:“你这是谋反!”
“谋反?!”屠何将军冷笑一声,说:“我坐镇屠何十载有余!帮助你老子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甚么叫谋反?整个屠何都是我打下来的!”
“反了反了!”屠何太子说:“来人!大将军谋反,以下犯上,还不给孤把大将军抓起来!?”
“我看谁敢动!”屠何将领底气十足,说:“整个屠何都是我打下来的,我凭甚么不能反?屠何交在你这毛头小子手里,早晚那有一天会亡国!好啊,今日你说我谋反,那我就谋反一个试试!”
“嗤——”屠何将领说着,猛地一把抽出腰间佩剑,不等屠何太子反应,动作迅速,一声皮肉分离的鸣响,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流血声,屠何太子“嗬……”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自己胸口,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呲——”鲜血喷溅而出,从屠何太子的胸口喷出,屠何将领的长剑直接扎进屠何太子的胸腔,来了一个对穿,还在不断的往前扎去,满脸都是狠劲儿,怒吼着:“我看今天谁还不服!?”
屠何太子显然没想到他会真的动手,一点儿反抗也没有,“咕咚!”一声,歪倒在了地上,撞在了案几上,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冒了好几口血,黏糊糊的血迹顺着满脸流,登时睁着眼睛便死了过去。
鲜血飞溅的满处都是,一时间营帐里的人都慌了,姬林立刻起身,动作非常快,大步跨过去,一把捂住祁律的眼目。
祁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都没看清楚,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了眼睛,那种感觉很熟悉,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祁律的心窍发痒,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滋生,马上便要破土而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屠何太子倒在地上,在场的屠何人全都懵了,愣在原地,屠何太子身边还跟着很多亲信,看到这个场面,立刻大喊着:“造反了!!造反了!”
屠何将领一剑宰了太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来啊,把这些反贼都给我抓起来!”
太子的亲信怎么能如此坐以待毙,又是愤怒,又是惊惧,大喊着:“大将军谋反,杀害太子,人人得而诛之!!杀!今日咱们便要为太子报仇!”
“杀——”
“为太子报仇!”
幕府营帐充斥着血腥味,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姬林搂住祁律,将祁律护在怀中,屠何将领一面让人抵挡太子亲信的厮杀,一面又惦记着会盟,在嘈杂的声音中大喊:“不要让周人跑了!!”
“抓住周王!”
“不要让他们跑了!”
何止是幕府营帐中,因着幕府大乱,营地里的屠何兵马也乱了起来,幕府的帐帘子一掀起来,好些人都看到了太子的尸体歪在地上,血横着流了一地,何其的怕人,随即营地里的屠何士兵也开始厮杀起来。
屠何太子是带兵上山的,两边士兵厮杀起来,场面更加混乱。
“来人,抓住周王!”
“别让他们跑了!”屠何的将领眼看着姬林护住祁律,来会盟的周人就要逃跑了,立刻大吼:“关闭营门!!不要让他们逃走!”
轰——
轰隆隆——
轰!
关闭的营门却在下一刻突然戛然而止,随即便是“踏踏踏踏”的剧震,仿佛又有人马冲上山来。
屠何将领听到马蹄声心有余悸,立刻说:“又是甚么人!?”
士兵一看,脸色惊慌的喊着:“将军!是……是凡国的军队!!”
这回不是屠何人了,是凡国的兵马,凡太子一身白色的介胄,坐在马上,手执长剑,引兵而来,大军直接从山下冲上来,横冲直撞,势不可挡!
“怎么可能?!”屠何的将领震惊不已,说:“凡国素来胆小,怎么可能会杀上山来?!”
的确,凡国素来谨小慎微,因着凡国夹缝生存,凡伯又不想得罪任何人,一直圆滑的生存着。
但这次不同,姬林一方面让由余去挑拨屠何的太子内斗,另外一方面则是让凡太子领兵接应,等到屠何人内斗的差不多,凡国再上来一口吞下这个瓜落,这可是占便宜的好事儿。
凡太子引着兵马而来,大队几乎是倾巢出动,不遗余力的杀上井峪山头,屠何的兵马还在内斗,根本无暇分心,看到凡国的兵马冲上来,瞬间乱了方寸,简直就是一败涂地。
屠何士兵没有章法,姬林心里却装着章法,混乱的局面很快就被控制住,屠何的将领被一把按在地上,身边都是凡国的军队,长戟团团的架住屠何将领的脖子,让他逃无可逃。
姬林眼看着局面稳定下来,立马去检查祁律,说:“太傅!你怎么样?”
祁律被姬林带着,从营帐跑到营地,虽然只是几步跑,但因着连续发热,身子骨虚弱的厉害,竟出了一头冷汗,身子一晃,猛地瘫软下来。
“太傅!”姬林一把搂住祁律,没有让他摔在地上,已经卸去了刚才的沉稳,慌张的仿佛一只小奶狗,说:“凡太子,快来给太傅医看!”
凡太子立刻从马上跨下来,大步跑过去,搭住祁律的脉搏查看情况,说:“太傅身体虚弱的很,还在发热,又有中毒的迹象。”
姬林说:“太傅为何不识得寡人?”
凡太子说:“是中毒的缘故。”
其实屠何人并没想让祁律失忆,只是让他老实一些,不要逃跑罢了,所以给祁律灌了一些有毒的汤药,这汤药下肚祁律虚弱无比,根本无法逃跑,而且没想到便影响了祁律的意识,让他的意识有些混乱,这会子甚么也不记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凡太子说:“太子不必担心,这毒性不大,回去调理一番,等毒性清除干净,太傅必可恢复。”
姬林听到这里,狠狠松了一口气。
祭牙当即也松了一口气,拍着自己胸口,抬头一看,登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想要从会盟营地溜出去,定眼一看,可不是给屠何将领出谋划策的那个狗腿子谋士么?
此时那谋士满脸都是黑泥,还披了一件凡国士兵的衣服,似乎想要趁乱逃跑。
他刚才嚣张得很,化成灰祭牙也认识,祭牙立刻大喊着:“龟孙子,想跑?!”
祭牙大步冲过去,一把提住那谋士的衣领子,果然是他,谋士没想到被人发现,吓得立刻大喊:“饶命啊!饶命啊,小人只是听命行事,饶命啊……”
祭牙抓住那谋士,怎么可能放过他,冷笑着说:“饶命?本君子看你不爽很久了!你说罢,是剁你的左手,还是剁你的右手,或者剁你一双手!”
祭牙拽着那谋士往回拖,谋士吓得瑟瑟发抖,口中大喊饶命,哪知道就在此时,谋士肩膀一抖,原来竟是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剑,一脸发狠,冲着祭牙刺过去。
“祭牙!!”
公孙子都心头一紧,立刻冲过去,一把搂住祭牙,往旁边一带,“嗤!”一声轻响,祭牙并没有被刺中,却还是有一股子血腥味弥漫开来,祭牙低头一看,公孙子都的手臂被划破了。
虽然不太严重,但是袖袍殷红了一片,还在不停的渗血。
祭牙看到公孙子都受伤不重,刚要松一口气,哪知道谋士哈哈大笑,疯了一样,说:“他死定了!!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似乎要验证谋士的话,公孙子都突然闷哼一声,竟然站不住身子,高大的身躯猛地压倒在祭牙肩膀上,几乎将祭牙扑在地上。
“公孙阏?!公孙阏!”
公孙子都毫无征兆的倒了下来,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发紫,一看就知是中毒的迹象,凡太子刚刚检查了祁律,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出来,立刻冲向公孙子都,脸色难看的说:“毒性很霸道,快,需要立刻施救!”
井峪之上很快平息下来,祝聃将军负责留下来清理会盟营地,公孙子都需要立刻施救,山上药材不全,其余人快速下山,回到了凡国的馆驿中。
凡太子正在施救,公孙子都被抬进去的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惨白一片,不省人事儿。
祭牙站在门外,焦虑的手心里都是汗,不停的走来走去,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屋舍里点起了灯,但凡太子还是没有出来,只有宫人一趟趟跑出来,不停的换水,不停的换布巾,不停的去找各种药材。
祭牙急的团团转,嘴里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公孙阏要是有个事儿怎么办!”
那谋士的剧毒几乎是见血封喉,虽然公孙子都受伤很轻,但毒性霸道,而且没有解药,只能靠凡太子的医术,凡太子进入屋舍的时候,最后一句话便是让他们做好准备。
祭牙颓丧的坐在台阶上,揉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眼眶通红,祁律中毒了,公孙子都也中毒了,祁律被带回来之后身体虚弱,昏沉沉的便昏睡了过去,此时祭牙只想找祁律好好诉诉苦,但祁律昏睡着,祭牙无人诉苦,脸色更是焦虑。
姬林安顿好祁律,祁律虽然中了毒,但是并不致命,凡太子也说可以清理干净,只是需要一些时日,等毒性清理之后,祁太傅便可以恢复记忆了。
姬林眼看着祁律昏睡下去,便轻轻退出了屋舍,他心里也惦记着公孙子都的伤势,大步来到屋舍前,便看到祭牙使劲呼噜着自己的脸面。
姬林叹了口气,走过去,一展衣袍坐在祭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担心,郑公孙身子骨结实的很,害不倒他的。”
说实话,姬林完全是安慰祭牙而已,因着他心里也没有底儿。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屋舍大门打开了,凡太子身上斑斑驳驳都是血迹,从里面走出来。
不知是忙碌了这么长时间,太过疲惫,还是因着公孙子都的情况,反正凡太子的脸色相当难看。他一走出来,祭牙立刻冲上去,大喊着:“凡太子,公孙阏怎么样了?!如何了?!”
凡太子摇了摇头,说:“没……”
他只说了一个字,祭牙登时脸色悲伤,身子一晃,喃喃的说:“没得救了?”
他说着,拨开凡太子,大步冲进屋舍里。
公孙子都躺在舍中的榻上,旁边的案几上摆着一只青铜盆,里面全都是黑色的血水,公孙子都袒露着上身,手臂被包扎了一下,包扎的地方阴出很多血迹。
脸色惨白极了,公孙子都的皮肤本就白皙,有一种天生贵公子的感觉,而如今因着失血,脸色更加惨白,嘴唇也透露着淡淡的灰败,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祭牙冲进去,看到毫无生气的公孙子都,心头咯噔一声,眼眶一酸,天不怕地不怕的祭小君子竟然瞬间堕下泪来,眼泪仿佛决堤一般,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发了洪水似的。
“唔……”祭牙的哭声起初十分隐忍,随即似乎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嘴里抽噎的哭诉着:“都是因着我……怎么办……公孙阏……求你醒醒,让我做甚么我都愿意……我都心甘情愿……”
祭牙痛哭流涕,简直是毫无保留的大哭着,就在此时,突听一个虚弱的声音说:“当真让小君子做甚么,都心甘……情愿?”
祭牙正哭的凶狠,没想到有人会与自己说话,差点子下意识的回答,但又觉得不对劲儿,哭声立刻一断,抽噎着,用朦胧的泪眼仔细一看,躺在榻上的公孙子都竟然张开了双眼。
虽脸面还是如此苍白,但的确是睁开了双眼。
祭牙怔愣着,一时间忘了自己还在哭,瞪着眼睛说:“你……你怎么……”
凡太子赶紧走进来,有些哭笑不得的说:“祭小君子,你还没听廖把话说完……廖说郑公孙没事了,不是没得救了。”
祭牙仍然一脸呆滞,因着公孙子都中毒很深,所以他方才听凡太子说“没……”还以为是没得救了,哪知道竟然是没事儿了,害得自己跑进来大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