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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一年的经验,今年虚度原上的三百亩田地种下的作物是分批成熟的,可以分批次收割,收割完之后空出来的地也不继续耕种,秋去冬来,虚度原上的冬天不远了。
“终于有动静了,不容易,从春天等到秋天。”
客栈“上一层”的小院中铺着一条羊毛毡子,毡子上,秦深盘腿而坐,他身前是一字排开的七个花盆,花盆内冒出来的小芽芽在风中颤巍巍地动着,这就是长寿木的幼苗。
“毕竟是九重天上的植物,培育起来难度很大,能够七株全都发芽,奇迹啊。”靖人重离摸着自己的长须感慨,顺便小小地拍了一下秦深的马屁,“也只有客栈的水土可以培育他们,老板心愿达成,可喜可贺啊。”
秦深弯着嘴角,笑意盈盈,“光有客栈的水土不行,没有你们的努力也长不出来。接下来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眼见着三界交汇处的冬天要来了,对它们的生长会不会有什么影响?长到什么程度,才能够移栽?”
“不急不急,长寿木生长缓慢的,我与种子们沟通过,它们需要历经数十年风雨才能够长成,结果还需要机缘,也许刚刚长成便缀上累累果实、也许数百年依然颗粒无收。”
秦深默默站起,转身往屋里去。
“老板,老板?”身后,重离喊了几声。
秦深欲哭无泪,他应该想到的、他早就应该想到的,长寿木果可是天上来的种子、可是只在紫微宫中结果的仙树,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长大结果!自己天真了,想当然的认为自己会成功,却忽视了最最重要的成长过程需要的时间。
迎风流泪,指望酿造出长寿木的果酒,在他有限的生命里,无异于天方夜谭。
“老板怎么能够气馁,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有志者事竟成’,慢慢来,总能够成功的。”
秦深擦擦眼角,“算了,这个慢慢培育吧,我还能够依靠其它。”章俟海得到了好几个“一年”,从紧绷绷的状态到了暂缓的模式,时间很充裕,在此期间总会得到其它寿元。
秦深转头,一字排开的花盆静静地待在彼岸花丛的旁边,里面幼嫩的小苗,如一个个稚嫩的婴儿,它们才刚刚出生,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给它们时间、也给自己时间吧。
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总是希望得到收获。
“我会和章俟海一起看着你们长大、结果,我们在努力,你们也加油。”秦深伸出手指,指尖轻触娇嫩的叶片,叶片似害羞地往后躲了一下。
秦深莞尔一笑,他和章俟海,会一起等待长寿木果长大结果的那一天到来,一起!
三百亩的田地一眼望不见尽头,种植的稻米、麦子、玉米等等或已经成熟或即将成熟,空气中飘散的是收获的芬芳。秦深拿着一个箩筐,戴着手套在掰玉米,甜糯的嫩玉米扒开外皮可以生吃,有种水果的清甜。
“煮着吃,有些嫩了。”
章俟海站在他的身边,从秦深的手中将那颗剥开的玉米接了过来,在缺了一块的地方旁边咬了一口,玉米清甜的汁水在口腔内蔓延,是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的、最原始的美味。“丢丢喜欢嫩玉米。”
“是啊是啊,啥都想着你儿子。”秦深转到另一行继续摘,之前他与重离的对话并没有让章俟海知道,说了也没有用,平添他的压力罢了。
“我也想着你。”
拿在手上的玉米扔了出去,砸在章俟海的身上,发出一声闷响。秦深郁闷了,“你怎么不躲开啊,有没有砸疼?”
“这是爱的关怀,就和被绣球砸到一样,不疼。”
秦深努努嘴,不满地嘟哝,“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我要是个小姑娘,早就被你撩的不要不要的。”说完笑了起来,不是个小姑娘,心不是照样跟着颤巍巍。
章俟海看着秦深舒朗的笑容,心中也跟着欢喜起来,虽然长寿木果短时间内指望不上,但他现在有了好几年,可以慢慢想办法的,问题会迎刃而解的。之前秦深与重离说话时,章俟海凑巧在一边,只是秦深全副心神都交给了长寿木果,并没有注意到他。
提步向前,随手将砸中在自己的玉米放进秦深捧着的箩筐内,他抬手捏住秦深的耳垂,温柔的声音缓缓脱口,问道:“那怎么才能够撩到我们的秦老板?”
倾身凑到了秦深耳边,喃喃细语,“……这样可以吗?”
耳朵尖蔓延上红晕,秦深没好气地瞪着章俟海,“不正经,大白天说这些的,老章同志,思想要放纯洁一些。”
章俟海无辜,“可我就想和你做不正经的事情。”
“喂喂喂,你没完没了哈!”
“我要是了了,你会伤心的。”
“……还我正经的章俟海。”
多活十岁就是不一样,脸皮就要比他厚好多。
章俟海眸中笑意渐浓,继续说着,“不正经的章俟海不喜欢吗?”
秦深骂骂咧咧地瞪人,扔掉捧在手里面的箩筐,拽着章俟海的衣领往自己身边带,“搞得正经人就我一个人一样,要不正经大家一起来。正经干啥,一起嗨!”
箩筐砸在地上,里面的玉米散落了一地……
玉米地里的故事不多说了,看看几百米之外黄三尾几人正在收割水稻,放干了稻田内的水之后人直接跳进天里面割稻子,镰刀挥舞得极快,只在肉眼中留下一道道残影,这些都是他们做熟的,并不需要话费什么脑子的体力活,很快一束束扎好的稻子扔在了地上。
王乐彬身为人类,身手没有妖怪们快,让他来割稻子反而是浪费时间,索性拿了稻子用机器脱粒,机器嗡鸣声持续不断。
几捆稻子脱粒好了,王乐彬转身跳进田里去去拿新割下来的,远远的田边机器的声音再度响起,估计是黄三尾他们中的谁过去操作了吧。
捧着稻谷站了起来转身往机器那边去,看到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立在机器旁,他身背kitty猫的粉色背包,头上戴着一顶同款的帽子,短袖的t恤领口松松垮垮的,露出坚硬而卷曲的护胸毛,粗硬的护胸毛和手臂上的汗毛覆盖住了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是额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衫。
“郭跃!”
郭跃回头,憨厚的笑容不变,“我回来的挺及时,正好赶上秋收。”
“对,我们正缺人手呢。”久别重逢的千言万语无法表达他们此刻内心的激动,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就成了闲话家常,好像几个月的分别从未发生过一样。
郭跃放下手中的背包和帽子,火速加入了秋收的行列中。有了这员得力老手的加入,收割的速度更加快,五十多亩的水田一个下午就收割了三分之二。郭跃扛着装满谷粒的大麻袋,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秦深看了不得不感叹,“少了郭跃的客栈,哪里有这么强的干劲儿啊。”
郭跃也看到了秦深,对他头上、衣服上的草屑、碎泥视而不见,还以为老板摘玉米的时候沾到的,“老板,我回来了。”
“还走吗?”
“不了,机缘找到了,不走了。”郭跃忐忑地问:“我还能够成为客栈的员工吗?”
“你不一直都是吗?”
“诶!”郭跃的情绪高昂起来,“对,我从来都是客栈的员工。”
“郭跃同志工作认真努力、踏踏实实,今天就给你转正,以后你就是客栈的正式员工啦。”
“好!”郭跃用力地点头,妖界虽好,却不适合他,他更喜欢客栈的与世无争、喜欢这里的老板和员工,他一直渴慕的机缘得到了之后才发现并不重要,因为他早就得到了更重要的东西,客栈的员工身份是他最大的荣耀。
在合同上落下自己的名字,看着老板将合同收了起来,郭跃兴奋地搓搓手,当场发表了成为正式员工的感言,“我会努力工作的,不辜负老板对我的信任。年底的时候老板你就不用给我发年终奖了,之前给我的我都没有用掉。”
郭跃去妖界的时候秦深提前将一整年的年终奖给了他。秦深笑眯眯地踮脚按着郭跃宽厚的肩膀,“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气了,工资还是会照发的,今年的年终奖你提前拿到了,年底的时候就不给了。看你在妖界几个月也没有瘦,看着比之前还壮实了许多,妖界果然是养妖的地方啊。”
一切都安定了下来,也有时间互问安好,诉说离别期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秦深最要问的便是章瑞泽的情况,“他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老章先生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就决定留在妖界不回来了,他让我和你们说一声,他一切安好,不用挂念。等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的。”郭跃拿出手机,找出照片给秦深和章俟海看。
照片上,染上了一些风霜、精神却很好的章瑞泽正面对着镜头,他的身后背景是一抹曼妙的身姿正在忙碌,秦深和章俟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抹身影是章俟海亲妈涂山娇的。
画面内,有大片妖界湛蓝澄澈的天空、有天空下高高低低的房屋,远处的屋顶连绵,近处篱笆院墙上攀爬着蔷薇花藤,红色的蔷薇花在枝头绽放,成了画面中最灿烂的部分。
篱笆旁边,涂山娇正在晾晒什么东西,背对着镜头忙碌。
“我们找到涂山大妖纯属机缘巧合,她一开始不想收留我们的,经过老章先生死……呃,不懈努力,终于感动了涂山大妖,肯给了地方让我们落脚。”
出去一趟,憨厚如郭跃也知道婉转了,他原本想说死缠烂打的,话到嘴边换成了不懈努力,可见与章瑞泽一路并肩的辛苦也滋生出了愿意为对方动脑筋、留面子的友谊。
很大的进步。
“去虚度原上的路上十分凶险,要不是章先生让惊鸿剑跟着我们,我们根本无法到达妖界,早在路上就成为了荒兽的口粮了。”提起路上的凶险,郭跃还胆战心惊、后怕不已,能够活着在虚度原上来去,足够成为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
惊鸿剑现下就躺在吧台上,抽剑出来,剑刃内敛寒光,饮过血的剑和以前有了天壤之别。
但惊鸿剑的器灵没有咋咋呼呼的出现,秦深还有一些不适应,问郭跃:“惊鸿剑怎么了?”
“他也得到了自己的机缘,说是想起了很多事情,要闭关一段时间,护着我在距离客栈五十多公里的时候才闭关的。”
郭跃强调,“他现在好多了,嘴巴没有那么多毒了。”
此行一路,郭跃不仅仅和章瑞泽感情变得深厚,对惊鸿剑的感官了也有了大大的变化。
秦深说:“那就等他出关,看看他的变化大不大。”拭目以待呢。
第113章 被大佬惦记的秦老板
郭跃回到客栈, 晚上为他接风,一桌好菜却敌不上他口中在妖界的所见所闻。大家吃着淡酒、听着妖界的种种, 究竟吃了什么、一点儿都不在乎, 秦深就眼睁睁看着最怕辣的六娘夹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辣椒塞进了嘴里。
“你不觉得辣吗?”秦深实在是忍不住, 问了一声。
“啊?”六娘迷迷瞪瞪地看秦深,红艳艳的辣椒逐渐被咀嚼完吞到腹中, 后知后觉地发现好辣,“嘶嘶嘶, 水,我要喝水。”
“给。”秦深已经提前为她准备好了。
六娘接过了水杯,猛地往里面灌,耳朵支棱着, 绝不错过郭跃讲述的点点滴滴。
客栈内多是妖怪员工, 凡是妖怪对另一头的妖界就充满了好奇,那是妖怪们向往的圣地。
“虚度原上安静得可怕,苍茫茫的平原一望无际, 没有任何标的物,没有高山、没有长河,连一个草垛都没有, 在草原上走,会有一种原地踏步的感觉, 很容易产生疲惫。当疲惫上了心头,人变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躲藏在草原地下的荒兽就会冒出来, 我见过最大的荒兽有十层楼高,像是一条放大版的豆青虫,张开大嘴,里面是一圈一圈的牙齿。幸好它的速度不快,我们逃了十公里也就把它甩在身后了。”
郭跃粗厚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说得平实,但掩盖不了一路上的艰辛。
生活在条件恶劣的虚度原上,荒兽无一例外都是皮糙肉厚、耐(操)打的,小的还有一战之力,大的不是逃便是认命。
死在虚度原上,不会留下任何尸骨。
这片看着平静的草场,藏着的危机多到无法想象。
白天赶路,会迷失方向感的晚上就休息,也不敢睡死了,必须时刻保持着警醒,一旦睡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还好有惊鸿剑,不然我和老章先生早就死了。”郭跃喝了一口淡酒,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指甲刺着手心,好疼,提醒他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自己真的回到了客栈中。
握着拳头的手微微哆嗦着,郭跃又喝了一口热汤稳稳心神。在虚度原最可怕的不是神出鬼没的荒兽、不是一层不变的景色,而是几近奔溃的意志,心神稍微失守,就会有幻觉产生。
一趟妖界之行,让郭跃深刻的明白要战胜的始终都是自己。
“要不是老板提前和人参精说过,还有三尾给的手套指引方向,我们怕不是早就迷失找虚度原上了。”
好不容易穿过虚度原,来到妖界,因为有人参精的接应,他们没有似无头苍蝇一样一头扎进城镇之后。一地有一地的规矩,不了解规矩会吃大亏,精怪们行事离经叛道、不拘一格,有些城镇不能够戴帽子、戴帽子则死;有些城镇男人进去不是死就是被剪掉小丁丁;有些城镇进去必须吃饭,口不能停、食不离手……
“要不是不提前做好功课,贸然进去,除非本事够大,不然都是个死。”
“妖怪行事果然别具一格,你们花了多久找到老章妈妈的?”秦深替章俟海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郭跃憨憨地挠着头,粗大的指头掐着算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说:“不超过一个月吧,妖界的历法和人间的不一样,时间太长了,我就忘记了。反正找到挺快的,老章先生和涂山大妖有缘分,我们进入的第一个主城就遇上了涂山大妖,她真是好人,不,是好妖,在给穷苦的精怪义诊呢,还挺受民众爱戴的。章先生,老板放心,他们在妖界的情况很好的,涂山大妖实力强悍,要不是大妖她嫌弃当城主太麻烦,自己占领一方土地、设立城镇也可以的。”
郭跃为人实诚,不会撒谎、亦不会夸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和实际情况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要是这样,我们就放心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秦深站起来,拍拍手唤来所有人的注意之后说:“时间也差不多了,郭跃今天刚回来,就早点儿回去休息,大家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明天之后再问,时间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员工们点点头,开始动手收拾碗筷,有什么好奇的可以以后再问,就像是老板说的,不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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