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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还挺早,沿途有许多出城的路人,马车行了一段,慢了下来。薛挽香脸色好了些,苏哲还是担心,一时拿了水囊给她倒温水,一时又在小包袱里找梅子。薛挽香捉着她衣袖道:“你也歇一会。”
苏哲摸摸她手心,不凉。她放好门帘子,才坐到了椅座上。
薛挽香闭着眼睛感觉她就在身旁,忽而想起方才与刘桐禧话别时她的脸色臭臭的,便随口问道:“你不喜欢小孩子?”
苏哲眼睛还瞧着起伏的门帘,确保冷风不会灌进来,不甚在意的回道:“喜欢啊。”
“那你怎么总欺负人家蛋蛋?”
苏哲抿着嘴不说话。垂在身边的手,与薛挽香的手,不过几分的距离。
薛挽香眄她一眼,在她手背上捏了一下。苏哲手腕一翻,顺势牵着,只一会,又放开。
冬日风急,天气倒还爽朗。赶车的车夫时常走这一亭路,都是惯熟的。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远看到一家茶铺,他请示了车里的雇主,便将马车停到铺子旁,预备歇歇脚。
苏哲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边撩起了帘子,薛挽香穿着连帽的斗篷,斗篷边上还围着一圈绒毛,她扶着车壁,探出巴掌大的一张脸,
裙裾甚长,她小心翼翼踩在车沿,苏哲上前半步,双手拢住她。薛挽香见她眼里含了温软笑意,不觉微微脸红,纤手攀在她肩头,任她抱着,轻轻放到了林荫道上。
茶铺子开在人来客往的驿道边,苏哲叫了一壶茶,两屉肉包子一屉素包子。车夫搬了个方凳,坐到马车旁,看着行礼。苏哲让老板娘将一屉肉包送了过去。
一个才垂髫的小子长得肉嘟嘟的,在几张方桌间跑来跑去。老板娘举着一壶热茶,咋呼道:“招娣,带弟弟回去!”
铺子里头跑出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垂髫小子看见了,越发跑得快,将将跑到薛挽香身边时脚下绊着了,双手一扑往前直摔。苏哲眼疾手快,提溜着他衣领将他拎起来。
小男娃双脚腾空,小嘴一瘪,要哭不哭的样子。
薛挽香怕她吓着孩子,忙接过手哄他,苏哲扫他一眼,见他还算乖巧,便不再理。
老板娘已经放下热茶壶疾步过来,一面抱过孩子一叠声的训一面又忙着道谢。薛挽香笑笑,摇了摇头。
苏哲举箸夹起一个肉包子,咬出一个月弧形的牙印子,咽下去,方慢慢道:“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子。我也没有欺负刘蛋蛋。”
她过了这般久,才续起出城时的话,薛挽香有些意外,安静的等着下文。苏哲吃完一整个包子,才闷闷的道:“今儿个早上,他老往你胸前钻,他是个男孩子!刘大哥也不管管他!”
话说到后来,竟带了几分委屈。薛挽香一怔,明白了她的意思,咬唇看着手里的茶盏,脸上薄红。过了一小会,她回过味来,心里低低一笑,望着苏哲道:“你这是……在和一个三岁小儿吃醋?”
!!!
“什……什么醋!”苏哲炸毛,几乎跳起来,脸蛋红的飞快,气呼呼的道:“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薛挽香眼里弯了笑,伸出一段青葱般的食指,在脸蛋上刮了一下。
一路再无别话,马车走走停停,约摸七八日,便来到一座小城。苏哲与薛挽香商量着在此休整一日,再给车夫添些银子,请他驾车送她们到梓阳。
梓阳城离此地不过百余里,车子行得慢些,三四日也尽到了的。
到客栈时正是日暮时分,苏哲和车夫谈拢了价钱,把厚重的行囊留在了马车里,只拎着随身包袱进客舍,俩人略做梳洗休憩,随即下楼用膳。
小城四周水系环绕,有良田万顷,各色蔬菜瓜果品类繁多,算是梓阳城的附城。客栈不大,却是多年的老字号了,厨下菜肴做得地道,故而大堂里已坐满了人。
苏哲和薛挽香略等了片刻,店小二过来引着她们在沿窗的一张桦木八仙桌前坐下,便熟练的报了一串菜名。
掌柜的身后挂了一溜儿水牌,苏哲目力好,隔着整个大堂望去,第一张水牌上写着“剪云斫鱼羹”,想是大厨的招牌菜,第二张写的是“虞公断醒”。
苏哲想着薛挽香素喜品鱼,她指着水牌道,就要这两个。
店小二一愣,看向一旁的苏夫人,眼里有几分求助。
薛挽香在桌下捏了捏苏哲的手,浅笑道:“我虽喜欢吃鱼,可也不能一桌子都是鱼呀。要剪云斫鱼羹就好,再添个龙井竹荪。”
苏哲方知道,原来“虞公断醒”也是鱼菜。
等小二哥打着千儿走了,她托腮问道,“虞公断醒”这名目,可有什么说法?
薛挽香随手斟了两盏茶,一盏推到苏哲面前,一盏捧在手里,眼中似笑非笑:“这是个古方菜色,听说南北朝时便有了,相传是南齐祠部尚书虞悰所创制。虞公擅煨鱼,常有人寻其方,虞公皆一笑回绝。有一回齐武帝酒醉,虞公做此鱼为武帝醒酒,武帝甚喜,将做法带回了宫中,给御厨烹制,慢慢才流传了下来。所以取名,虞公断醒。”
“此鱼能解酒?这般神奇?”真的,苏哲的关注点,总是很偏。
“齐武帝也曾这般问虞公。”薛挽香转着茶盏逗她:“你既喜欢,不如换了这道鱼菜尝尝?”
“此刻不曾饮酒,何用断醒。”苏哲两腮鼓鼓的想了一回,还是好奇:“你先说,它为何能醒酒?”
薛挽香见她两眼放光,盛满了孩子气的好奇,抬手在她脸颊上一掐,方笑道:“因为这是一条醋鱼啊。”
苏哲眨眨眼,语气有些儿试探的味道:“你是说,它用醋做的?”想想不对,又问:“虞公也是这般回答了齐武帝?”
薛挽香实在忍不住笑,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掩着唇,眼眸都弯成豌豆了。
店小二举着漆盘送菜,再取两只碗,给她们盛了汤。一道剪云斫鱼羹,红红绿绿,做得煞是好看。
赶了一天路,难免饥肠辘辘,苏哲夹起一块鱼腹放到对面的小瓷碗中,见薛挽香抿唇一笑,才又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夜里各自洗漱毕,苏哲盘腿坐在床沿,秀气的眉头微皱着,百思不得其解。
薛挽香摘了玉簪和耳珰,回头看她一眼,吹熄了灯烛,钻到床榻上。
苏哲躺了一会,翻身侧对着她,问道:“齐武帝问了虞公之后,虞公怎么回答?”
昏沉的夜色中薛挽香目光微凝,见她还在纠结这事,又颇有些无奈。
苏哲蜷过去,在棉被子底下拉她的手,许久未曾有过的撒娇:“说嘛。我想知道。你不说,我睡不着。”
薛挽香嘴角弯弯,忍着笑道:“虞公说,只因它爱喝醋,生来就能醒酒啦。”
苏哲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呆萌萌的平躺回去。薛挽香将被子拉高,预备安寝了。苏哲忽然翻过来,一只手圈住她,恍然大悟中做出凶巴巴的模样:“薛挽香,你骗我的对不对!你在笑话我爱吃醋!”
呀!她反应过来了!
薛挽香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委屈屈的道:“岂敢骗你。虞公真是这般回答君王的。不信,明日你去书肆问问。”
苏哲圈着她的手往下滑,撩过她的腰间,作势哈她:“我不信。你肯定在欺负我!”她说着扑上去压着她,指尖在她腰上做乱。
薛挽香素来触痒不禁,苏哲的手只轻轻划了两下,她已笑得微喘,捉了她手腕道:“不……我没有……嗯……哈哈哈……苏哲,别闹……”
苏哲手上不停,薛挽香已经整个人都藏到了她怀里,笑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忙抱紧了她求饶:“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便是。”
苏哲果然停下攻势,半伏在她身上,看她怎么说。
薛挽香双颊通红,气息尚促,她一手揪着她衣襟,一手按住身侧的手,确定苏哲不动了,才憋着笑道:“虞公说,诶呀,君王啊,这条鱼是我府里养的,每日里我都拿了鱼食喂它,那日我恰巧带着三岁的孙儿在池边观鱼,喂了我孙儿一口面馍,下人来报说您醉酒在席,这鱼听了即刻从池子里跳跃出来,愿做成鱼羹,与君王您解酒……”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往被子外边躲,话未说完呢,苏哲已经绷着脸圈实了她,“狞笑”道:“这条鱼连三岁小儿的醋都吃,怪不得那般酸,适于解酒呢。”
薛挽香笑得花枝乱颤,苏哲再不留情,指上翻飞,在她腰上柔柔软软的划了过去。
“啊哈哈哈……阿哲……别……别闹了……”她喘着气几乎笑哭:“你……你不爱吃醋,都是那三岁小儿的错……诶呀,别闹……我错了……哈哈哈……”
苏哲搂她在怀里,手上动作略停,眼睛亮亮的盯着她,道:“那你说你错了。”
薛挽香已是香汗淋漓,躲在她怀里,娇声娇气的:“我错了。”
苏哲温热的掌心还贴着她的软软的腰,坏笑道:“你要说,夫君,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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