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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哲的“宵夜”吃得很满足,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门外鸦雀无声,想是凝玉吩咐过小丫头们不许喧哗。薛挽香昨夜给折腾得狠了,此时还窝在她怀抱里,睡颜怡静。苏哲心头温暖,在她的额发上亲了一下。
过不多时,薛挽香也醒了,酥软着芊腰坐起身,襟口之下又是一片斑驳狼藉,鲜红的印记叠在前日里尚未褪去的旧痕上,看着分外妖娆又楚楚可怜。她恨恨的在苏哲的耳朵上拧了一把,苏哲呲着牙哼哼实则心里一点儿不怕,债多,已经不愁了。
丫头们捧着物什进来伺候了梳洗,苏哲和薛挽香在花厅里对坐着用早膳。薛挽香给她盛了一碗淮山瘦肉粥,随口问她不用去练武堂么?苏哲捧着粥,在袅袅的轻烟中悄望,只见薛挽香挑一挑眉,漂亮的双眸里都是笑。
她知道薛挽香在笑话她。自成亲以来,她已许久没能在大清早儿爬起来练功了,不知不觉腰上都丰腴了一圈。可这能怪她么?佳人在畔美人在怀,人家君王还不早朝呢!
薛挽香看着她哀怨的小眼神不由得一笑,这家伙,让她总折腾自己,偶尔也得扳回一局不是?!
小夫妻俩用自以为毁天灭地杀伤力的眼神相互埋汰了一回,渊澄阁里的丫头都习惯了主子们的眉目传情,各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实则内心里暗暗期盼,这一生若能遇到一个有情人,该有多好。
一顿早膳用得风生水起,刚放下碗筷,院子里来了个丫头,说是奉了夫人之命,请苏哲和大少奶奶到前堂外书房。
小俩口听得此话悄悄的对望一眼,不觉都微红了脸。
君山地处国境之南,虽在冬风萧瑟中,庭院的常绿乔木依然郁郁葱葱,从渊澄阁出来,沿着回廊一直走,绕过主屋,看得到照壁之外高耸着前堂大殿的屋脊。苏哲忽然顿了顿脚步,薛挽香与她挽着手,见她停了下来,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入眼亭台楼阁,是与渊澄阁遥遥相对的取映楼。
薛挽香知她心思,捏捏她手心,叹慰道:“一别三四月,也不知幼祺寻到卿卿了么。”
苏哲摇头:“她没捎信回来,只怕还没寻到。”
“还没寻到?”薛挽香柳眉轻蹙。
从前她带着喜儿往陪都,多少因为听苏哲提起过玄武祭,而今曹幼祺小半年都没能寻到芳踪,人海茫茫,柳卿卿若是诚心避着她,想要找到人,怕是更艰难了。
让苏哲和薛挽香担心着的曹幼祺,此时正孤独的行走在楚城边缘的一弯山道上。自那日在林外,她被大师兄拦住,眼睁睁的看着柳卿卿的马车越走越远,她嚎啕大哭奋力挣扎,却拦不住她离去的脚步,也拦不住师兄砸在她颈后的一击。
到得陈皓与苏哲将她搭救出来,时光已过去好几日,她却始终记得,分别之日,柳卿卿曾说会在楚城落脚,她要她舞剑给她看,她会弹琵琶给她听,她都记得。
于是她沿着来路,从林外的小铺子到楚城城门,一路走一路打听,一日两日三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陈皓塞给她的几张银票早已花光了,马匹费口粮,也卖了,她只身在城里城外,走走停停,几乎把整个楚城翻了过来。
可是她要找的人呢?在哪里?
天空下起迷蒙的雨,在冬日的乡间小道,冷到了骨子里。她仰着头,看雨落如尘。
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落进襟口,很快里里外外湿了个透,她垂下眼眸,用手背抹一下眼角,毅然的往着打听到的方向继续前行。谁都不会知道,有个女孩儿,曾在这茫茫苍野间,因为想念一个人,安静的哭泣过。
大风起兮云飞扬,将山间湿润的气息吹拂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上,一阵细密的雨珠落下来,柳卿卿倚在扶栏上,望着庭院里细雨斜织,忽而想到那日的林间小路,女孩儿绝望的嘶喊着她的名字,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镇子不大,却因世世代代盛产佳酿而负盛名,于是小小的白头镇,在楚城交界立稳了脚跟,欣荣繁华。
柳卿卿带着筱筱和另一个小丫头一路波折,途径这里时筱筱病了一场,柳卿卿请医用药,一面给丫头养病,一面疗着自己的心伤。
病去如抽丝,筱筱直养了半个月才好。柳卿卿已租了一处二进小宅,和两个丫头住着,偶尔教几个小孩儿弹弹琵琶,倒不以此筹资,长日漫漫,打发时光罢了。
秋叶渐黄,而冬风又起,她拥着狐狸毛的披肩,思绪飘飘摇摇。筱筱从外头进来,拎着一只小火炉,炉里烧着白炭,虽比不得银炭上乘,可在这小镇里,也算极难得的了。
“小姐……”筱筱在柳卿卿身边放下小火炉,看着她家小姐日益消瘦的模样,叹息道:“小姐,不若给君山去一封信……”
柳卿卿摇摇头。
筱筱劝道:“你不欲让曹姑娘知道你的消息,可以寄给苏姑娘啊,问问她曹姑娘的近况,你也好放心不是?”
柳卿卿没说话,将手抬到小火炉前,炉子里散出温暖的火光,只是炭味儿也一并串了上来,她收回手,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小姐……您既然放不下,又何必这般苦着自己。”筱筱给她拍拍背心,一面说着,一面都哽咽了。
自与曹姑娘分别,她家小姐日渐憔悴,一饮一食也越发倦怠,即便从来不说,她难道不知道她在想着念着么。
“啊啊啊啊啊!!!!!”
大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叫喊,隔着大半个庭院,屋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愣。柳卿卿侧头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筱筱点点头,疾步出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
又一阵叫声穿过来,柳卿卿都给惊着了。这是筱筱的声音?她跟在自己身边已经很多年了,怎么会这般没分寸?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柳卿卿蹙着眉,款步往外走,才走到屋檐下,便看到庭院中,一个俊秀却略显狼狈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她怔怔的望着眼前人,手上一松,纯白的狐狸毛披肩落在了脚边。
曹幼祺穿着一身少年郎的家常衣裳,抱着一只明显才一两个月大的小奶狗,一起站在她的庭院里,淋着纷飞的细雨,脸上带着一点儿伤,衣角还有大片的泥污。可是那一瞬间,曹幼祺的眼里闪耀出璀璨的光,像一片细碎的星河,倒映着柳卿卿捂着唇忍不住落泪的模样。
“柳卿卿……”曹幼祺走到她面前,眼泪混合着雨水落下来,她嘴角弯出一个最甜美的笑,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寻到你了。”
就像她今晨刚出发,而今回了家。
“你……”柳卿卿往雨里走了一步,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
曹幼祺慢慢走到了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指头。柳卿卿只是抬眸望着她,手上没有动作,曹幼祺胆子更大一些,握住了她小小的手掌。
怀里的小奶狗发出呜呜的声音,打断了有情人彼此的凝视,两个人一起低头看去,小奶狗蔫头耷脑的挨在曹幼祺的手心里。
筱筱急匆匆的道:“诶,小姐,曹……曹公子,先进屋里吧。”
柳卿卿回过神来,忙要转身,曹幼祺立即收紧了手,神色紧张,柳卿卿一怔回头,看着俩人相互牵着的手,微微一顿,压下情绪,开口道:“先进来烤烤火,别冻着了。”
筱筱走上前,尝试着,接过曹幼祺手里的小奶狗,狗狗已经给淋得全没了精神,她摸摸它脑袋,往自己屋子里寻巾布去了。
曹幼祺跟着柳卿卿进了堂屋,走得很慢,眼睛一错不错的眷恋在柳卿卿身上,一直到小火炉前,都没松开手。
“我去给你拿身干净衣裳。”柳卿卿退了一步。
曹幼祺不声不响的握紧了她的手,眼圈儿一瞬间就红了。柳卿卿鼻尖酸酸的,哄着她道:“要么你跟我去拿?”曹幼祺不说话,柳卿卿只得带着她回了主屋。
“怎的这么狼狈?”柳卿卿看她脸上的伤,带着新鲜血迹的擦痕。
曹幼祺想说句什么,一开口,忽然捂着胸口咳嗽出声,越咳越急,只一会儿,脸色已苍白泛青,额上都冒了冷汗。
柳卿卿着急起来,站在门首扬着声喊:“筱筱!筱筱!去请郎中来!上回给你看诊的那位女郎中!”
筱筱在后院打理小奶狗,小丫头听到了应了一声,打着油纸伞出去了。
曹幼祺疲惫已极,好不容易寻到了人,心神都松懈了几分,可她不能歇着,她害怕,怕醒来时,一切又只是镜花水月,来不及,去珍惜。
小镇不大,过不多时小丫头领着个二十四五的女郎中回来了,郎中挎着药箱,看到柳卿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曹幼祺被柳卿卿安顿在床榻上,拉着柳卿卿的手,片刻不分离。
女郎中的视线在她们相牵的手上停留一霎,随即转开目光,阖目诊脉。
诊着诊着,她的眉头拧了起来,柳卿卿咬咬唇,猜她已诊出曹幼祺是女儿身。女郎中倒没提这茬,收了手问道:“你在山上摔的?”
曹幼祺迷迷糊糊的应了。
女郎中波澜不惊的道:“伤得挺重,只怕断骨入了肺腑。”
柳卿卿神色巨变,握着曹幼祺的手微微发颤,眼泪控都控不住:“幼祺……”
“我给她开副安神的药,待她睡了再看看怎么接骨。”
“不!”曹幼祺勉强着自己清醒,嚷嚷道:“我不要安神药!给我开一副提神的,我不能睡!”
“幼祺!!!”
“我不能睡!睡着了你就走了,不见了!柳卿卿,我不能睡!”
柳卿卿的泪如纷纷雨坠,丝毫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她托着她的手掌抚在自己面颊上,哭着唤她:“幼祺……幼祺……我不走,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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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天下有情人,能相遇,能相知,能相伴,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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