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乱帝军都在现实之中。”法文帝说道：“他们最初就是因为无法忍受幻界而反叛的。幻界之中，只有他们的传说而已。”

王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为什么？”

“乱帝，不，当年是叫绮华帝·神水晶……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无物质身躯，而修成跳出长河主宰自身境界的天才。她相当于……救济天魔王的子女一样吧？”法文帝叹息：“但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觉得没有安全感。”

“她觉得，自己只是从空无之中诞生的怪物，是救济神主一梦的产物。自己所在的世界，乃至于自己的存在，都有可能因为救济神主的一念而崩塌。她只是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王崎一愣：“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样单纯的理由吧。她无法容忍像她这样的幻境众生不得自由。”法文帝淡淡的说道：“她的终极目标，就是让救济天魔王彻底陷入沉睡之中，永远也不要醒来。”

实际上，这种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救济天魔王的幻界，和六道轮回法界完整版的“收纳”功能也没两样了。

当他报告自己六道轮回法界的收纳之能已经损坏，无法吸纳新的亡魂后，仙盟仍旧要求他暂时离开神州，再进行观察。

绮华帝·神水晶会有这种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神水晶后来，也说服了纯启帝。”

王崎摸了摸下巴：“等等，这就让我有点不懂了啊……虽然一开始就知道纯启帝会变成逆帝，但是，不是因为自己被灭族而生出祸端的吗？”

在族人灭绝之后，阿基奇力又为救济天魔王征战了上千万年。

若是以忠诚而论，只怕人族那些以死相谏的大臣都比不过他吧？

这可是比人族文明更久远的忠诚。

“不，阿基奇力只是累了而已。”源缺说道：“在自己这一族被灭绝之后，阿基奇力便有些孤僻了。只是，他仍旧认同救济天魔王的理想，他是为了这份理想而战斗的。但是，他累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要守护的种属与故乡了，救济天魔王的恩义，早就应该还清了——这一点，就算是救济天魔王也这么认为。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只是换当年救命之恩而已。而在意识到救济天魔王的理想根本没有意义，在这个宇宙当中真的很渺小之后，就……”

如果王崎还有记忆，他大概会很快理解这个故事吧。

这就是妖皇故事的翻版。

“意义”真的是个很可怕的词。

想要娱乐自己，也是做事的一种意义。

想要通过理想获得某种精神上的享受，也是一种意义。

但是，兴趣和爱好是会变的。

两亿年前的龙皇，就绝对不认同现在龙皇的审美。

或许理想可以撑得更久一点？

但说真的，为了理想而死是很简单的。可为了理想而活着，真的很恐怖。

对于长生者来说，尤甚。

而在对理想动摇的那一瞬间，长生者也会出现“心魔”的。

当妖皇意识到更新妖族对他毫无臂助，他已经厌倦这套万族朝拜的风光、玩腻了建设文明的游戏后，更新妖族对他而言就是拖累，毫无回馈。

这可真是一个古怪的话题。

个体生命的永生不是很难。

但是一种精神却很难永生。

任何心气都会被时间消磨殆尽。

王崎已经忘记了妖皇的故事。但是他却感到了悲伤。

“意识”不过是演化出的，肉身的操作界面罢了。它原本就没有“永恒”的功能，也没有这个需求。

凡人的意志，就连单纯的时间也无法战胜。

那么，它真的可以理解逆向的因果，最终抵达天人大圣可能存在的“无穷”吗？

“而那一次内乱之后，救济天魔王就真的累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奋斗的意义。”法文帝叹息：“对她来说，神水晶就好像女儿一样，而阿基奇力……则是首徒，是弟子。她并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反对她，但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更加迷惘。”

——这就是动摇的开始。

所以救济天魔王选择了沉睡。

只是本能，就足以击溃他视之为底牌之一的神瘟咒法……

“好了，关于逆乱帝军的话题，就到这里吧。”法文帝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

“话说……”王崎道：“最开始接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逆乱帝军的同情者呢。”

“同情？这个救济天魔界，谁不值得同情呢？”火之民反问：

有生皆苦。

“我当然同情逆乱帝军……但我不是逆乱帝军。”法文帝说道：“就因为我也对天魔王阳奉阴违吗？未免将我看轻了点。”

王崎闭上了眼睛，仔细的思考。

“你所说的，与我现在所记得的东西，没有矛盾。我姑且可以信任你。”

法文帝道：“那就好了。”

“我决定相信你一次。你可以告诉我你的诉求了。如果我觉得你的诉求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那么你可以选择告诉我进入物质层的道路。我会将这一段记忆汇入我的本体之中。”

法文帝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我只是希望，救济天魔王大人能够活着。”

“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居住在救济天魔界首端的生物。我是负责观察前方的。所以，我觉得，这一次可能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前面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任何惨剧。相反，它异常的繁荣。我甚至看到了很多在星间穿梭的法器。”

“很少有大日疆域会呈现出这个样子的。我很怀疑，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会不会是什么天眷遗族的腹地。”

王崎一愣：“救济天魔王的前知是不会错的吧？也就是说明，那里肯定有被压迫者……”

“但那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法文帝道：“救济天魔王的理想是想要拯救……可只有活着，才能拯救。”

“我不知道你们的故乡到底发生了什么邪恶的勾当，你们在被压迫，还是压迫其他种属。这些事情，我全部都不关心。我只希望救济天魔界可以继续存在而已。”法文帝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只想保证救济天魔界存在而已。”

王崎点了点头：“可这毫无意义啊。真正主事的，是救济天魔王吧？这里就她一个能打的……你就算和我们和解，她一定要打，又能哪样？”

“除了泄露救济天魔王弱点、残害救济天魔界众生的事情，我愿意协助你做任何事情。”法文帝说道：“我也可以着手从这个世界窃取救济天魔界的遁法部分，来让救济天魔界转向，离开你的大日疆域。”

“如果你的行为有助于这个目标，那么我会帮助你。”

“但除此之外，我不接受任何额外的条件。我绝对不会背叛救济天魔王，绝对不会告诉你任何有关救济天魔王弱点的事情。”

“我知道，对于天眷遗族来说，过去未来归于一身不是什么太强的等级——但也属于高手了。而且，这个层次的长生者，是极端难杀的。我觉得，你们需要考虑一下，避免与救济天魔王开战，是否更符合你们的利益。”

王崎笑了：“你明明悖逆了救济天魔王的意思，却还拿救济天魔王作为自己的底牌？”

“救济天魔王……我早就做好了被救济天魔王处死的准备了。这很简单的。”源缺说道：“我只希望救济天魔王可以活着。”

“搞不懂你是忠诚还是反骨了。”王崎摇摇头。

“这种凡人发明的概念，或许很难形容我们的心志了吧。”法文帝说道：“那么，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王崎点了点头：“很好。在合理范围之内。那么，告诉我怎么前往我现实的肉身吧。”

这应该很难才对。

按照那家伙的说法，只有两边实力相差巨大的时候，意识才能归一。

自己没有修复残缺记忆的迹象，也没有沉睡的迹象，说明两方还是差不多强。

法文帝给出一长串道文：“就是这一条了。配合特定的观想法，就可以离开。”

这是一条特殊指令。

王崎按照法文帝所说，闭上眼睛，快速运转观想法。

半晌，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这就是物理层了？”

法文帝道：“道友，不要开玩笑了，速速归去。”

王崎叹息：“我没有开玩笑啊……看你的反应，居然是失败了啊？”

“失败了？”火之民大奇：“这怎么可能？”

“确实是的，我刚才尝试了很久，都没法感应到自己的身躯，感应到自己的法力。”

法文帝沉默片刻。然后开口道：“你的肉身确实是在救济天魔界，但是具体位置……居然找不到？”

王崎一愣：“这说明什么？”

“你的肉身应该进入了几个我们掌控力量比较薄弱的区域。”法文帝道：“很有可能是逆乱帝军……”

“另一个我已经和叛军搭上线了啊？不错嘛。”王崎点了点头：“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