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苏妄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精准而坚定。
每一次踏下脚步,都有一道剑影刀光飞逝,一个个生命随之消逝,仿若凋零的鲜花,或许,他们连花儿都不如。
便是花儿,在凋零之后也有人会为其哭泣,将之埋葬,再吟上几首哀婉的诗词。
但谁又在乎过如今躺在冰冷大地上的武者,又有谁,来为他们收尸?
苏妄无奈,却尊敬他们,因为这是宿命,江湖人的宿命,他也不介意为他们终结宿命,有朝一日,也有别人将他终结。
因此,他下手,绝不留情。
即使他知道,每一剑落下,都会使拜剑山庄的计划更成功一分。
“噗呲!”
三抹血光蓦然飞起。
鲁达闷哼一声栽了下去,手掩着心口,豆大的汗珠淌淌而下。
“兄长?”林冲低吼着,声音压抑、颤抖,仿佛暴怒的雄狮,却不敢动弹,一道伤口忽然裂开,殷红的血将半边脸染得鲜红,俊美的他,此时看起来尤为凶恶。
苏妄紧了紧手中的青光剑,目光沉重,甚至顾不上擦拭一下脸上的鲜血。
这不是他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但绝对是最有威胁的,这种威胁,来自——死亡。
是的,苏妄能从眼前这个妖媚的男人身上,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或许,妖媚这个词并不适合用在男子身上,但用在眼前这人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仿佛,他天生就是为了这个词语而生的。
他,一身鲜红大衣,绣着金线凤凰,展翅高鸣,似在浴火重生,又似在焚烧着天地。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着,仿若处子般优美,叫人心怜,剑眉虽英挺,却有着别样的温柔,一动一蹙,好像都能勾人心魂。
性别的定义在他身上已然模糊,或者,称她为他,也并非不可。
而在身材挺拔的他的旁边,却站着一个矮胖痴肥的冬瓜——王伯奋,他们的组合,仿佛是为了衬托出王伯奋的丑陋,又仿佛是为了衬托出他的美。
而这个冬瓜,此时正用着一种迷恋又畏惧的眼神看着他,恶心至极。
“小子,我们又见面了。”王伯奋显然很高兴,语气张狂,眼中肆意传达着他的快意,淋漓尽致的展示了小人得志猖狂这个词语的意思。
他确实有得意的资格,因为,刚才那个妖媚的男人动手时,三人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他或许永远不会明白,这种仰仗他人威风而来的得意,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因为,等你明白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苏妄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有不明白的地方:他不明白王伯奋为何会这般看自己不顺眼,以致故意找了妖媚的男子来报复。
王伯奋的态度无不证明着他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是上回落了他的面子么?苏妄摇了摇头,并不觉得是如此。
“嗡!”
长剑一抖,青光如水,猛然的震颤共振着空气,这一剑,犀利无边,好似能剖开世界。
勿需多言,唯战而已!苏妄用着自己的行动来表达他的态度与决心。
“你不怕我?”妖媚的男子笑了,宛若一朵霍然绽放的娇贵牡丹,花色艳丽,似乎能令天地动容,令君王折腰,为其倾尽所有。
林冲面色涨得通红,垂下目光,不愿再直视。
鲁达再次闷哼,气息动荡不平,一时压不住气血的翻涌,扯开了好不容易才止血的伤口。
至于王伯奋,最是不堪,此时他的眼珠只怕拔都拔不出来了。
“我为什么要怕你,或者说,你为什么要别人怕你?”面对男子这样的诡异对手,苏妄知道,他必须采取主动,于是对着他的语病作起了文章。
“噗呲!”
血光再次飞起,男子身形微晃,又似乎没有移动过,然而,苏妄脸上再添了一道伤口,两道一纵一横,恰好构成了一个十字。
他,依然没有捕捉到男子的动作。
“好快!”
苏妄压下心中的震惊,笑道:“你是见不得比你帅的人么?”
不论如何,敌人想要看到的,就一定要反对,不能如了他的意。
但苏妄绝非信口开河,男子几番动手,都冲着他与林冲的脸庞,反而外表粗鲁的鲁达,是在胸口挨了一招。
这绝非他对苏妄二人手下留情,而是故意要刺破他们的面容。
就好像,他看不得这世上还有其他漂亮的男人。虽然苏妄与林冲一致认为,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实在有失偏颇,他们是坚决否认的。
“你不怕么,为什么不怕呢?”男子眼神迷离,声音呢喃,好似情人在耳边的温柔轻语,似是哭求,又好似撒娇,能深深让人沉醉下去。
林冲使劲的摇着头,那副模样,似乎刚才不小心幻想了某些不该有的情景,此时要将它们甩出脑外。
鲁达低声诵念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面白如金纸,不知他还经不经得起再一次气血翻涌的折腾。
王伯奋不提也罢,此时口水横流得,似乎想将男子给吃了,从此融为一体。
“好霸道的魅功,好诡异的男子!”苏妄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的震骇无以复加,只觉的这个世界的恶意太满了。
他承认,如果男子的妖媚功力还不止于此的话,他一定坦诚——他怕了他。
“我,就是,不怕!”苏妄一字一顿的说着,以无情又绝情的目光直视男子,加强着自己的语气,似乎在肯定自己的语言,又似乎在否定自己的心意。
“有些意思!”
仿佛终于被触怒,男子面色勃然一变,红衣袂翻,长发倒卷,冰冷的寒煞弥漫而出,天地冻彻,层层冰霜铺就大地,飞雪凝滞,仿佛被冻结在半空中。
能冻僵骨髓的寒气,似乎就要钻入心间。
“虚空!”
“在!”
轰咚,苏妄身上猛然爆发了极其强烈的气势,气息雄浑,仿佛一座轰隆隆抬升的火山,岩浆溢流,黑烟冲霄,要将天地化作一片焦土。
面对男子的威势,苏妄也不得不解封了部分势力,散开了自己的意志领域,震荡元气,抵住了男子不打招呼的爆发。
“阁下的开够可玩笑了?”苏妄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他们不是泥做的,可不会任由男子揉捏。
“怎么会,怎么会?你怎么能这么厉害?”
王伯奋脸上的讥讽未消,就被苏妄的实力吓到,不知是因为不敢置信而疑问,还是对男子的解释。
男子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微微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苏妄,眼神纯净,似乎是找到有趣事物的女子,却更叫人胆寒。
这是一个比邪王更加邪气的人,或许,邪王被称之以邪,乃是因为他行事的无所顾忌,任凭心意,与东邪相似。
而这男子,只怕已完全疯狂了,苏妄根本猜不到他的喜好,亦无从对他的弱点进行分析。
如非得已,他实不愿与这样的人为敌。
“辟邪剑派?”苏妄同样瞥了一眼王伯奋,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显而易见,苏妄忘记了,男子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人,他在陷入自我的沉思之后,根本就不会理人!
“通玄入照?不对!叩灵问心?也不对!”相比回答苏妄,男子显然对他表露的与这个世界似是而非的境界更感兴趣。
“找死!”
刀光猝然亮起,仿佛被天神掷出的雷霆,炽白光辉,煌煌正气,好似千军万马开辟而来,照亮了昏暗的剑林。
这一刀,灌注了林冲的精气神,以怒气为引,军气为体,杀气为刃,誓要破开魅惑,斩断男子,斩断受到的迷惑,斩尽心中的迷蒙。
这一刀,杀人,求己!
苏妄能等得住,林冲却等不住,他向来嫉恶如仇,被男子几番魅惑,心神迷离,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胸膛而炸开,便算不敌,他也必须出手。
这一刀,林冲毫无保留,意志坚决。
便是苏妄,也没有理由阻止。
因为阻了这一刀,就是阻了林冲前进的道路。
苏妄眼睁睁地看着林冲持刀冲过去,眼睁睁看着他越过男子,看着他倒下,再看着刀光暗淡,而男子似乎连动弹都没有动弹一下。
这一刀,林冲把握的时机是极准的,他的发挥也十分的完美,然而,这些都不能抹消他们的差距。
“阿弥陀佛!”鲁达重重念了句佛号,这是苏妄第一次听到这个花和尚一样的大和尚,做了件和尚该做的事。
“有些意思!”男子再次轻笑着,说着同样的话,却少了分妖媚,多了分认真。
笑声渐渐变大,仿若癫狂,笑得他前仰后伏,似乎要将腰杆子折断了。
“我叫王平之。”他上气不喘下气地说着,几滴鲜血随着他的颤抖,从夹在指间的绣花针上滴落。
那是,他的武器。
“怎么样,来一局?”似乎缓过劲来,王平之轻挑绣针,好似邀人做客般自然。
苏妄终于确认了一次他的心思,他是认真的。
“正要讨教!”
苏妄挺剑一跃,剑若光,青钢一体,百锻而成;人如剑,有死无生,宁折不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