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便由贫僧先献丑了。”智光禅师略一沉吟,点头同意了方和阜的要求。
说罢,智光禅师跏趺而坐,徒子徒孙并列其后,各人围成一个小圈,便在各人诧异之时,一阵梵音便从小圈中传了出来,淡淡的金光弥散,若呈波澜,将中堂衬托着如同佛陀的祗座。
梵音初时浅浅,仿若微语,沁入人心,感染着心神安宁,继而渐渐高隆,如天雷,如阵鼓,震颤过虚空。
各人眼中,似有天花坠落,金莲纷涌,一尊尊朦胧的佛陀虚影乍然浮现,众佛齐齐礼尊万佛之祖,各相讲法,梵音隆隆,有无尽奥妙。
一时间,各人脑中有无尽智慧灵光乍迸,涌出一个又一个的机灵感悟,却偏偏抓不得真切,朦朦胧胧,欲遮欲掩,直急得抓耳挠腮。
便在这时,但见佛陀消散,金莲破碎,天花枯萎,诸般异象猝然消失,再又变回了那宽阔却普通的县衙中堂,仿若,刚才那幕只是虚幻。
众人怅然失神,侧首而望,却见智光禅师枯黄的面色变得煞白,一身气息已降到了极低,便是他的徒子徒孙也是大汗淋漓的,如同害了一场大病。
显然,刚才智光禅师唱诵的梵音极不简单,以智光禅师纵然通玄入照的修为业抵消不了唱诵梵音的消耗。
“诸位施主见笑了。”智光禅师收功片刻才缓过劲来,缓缓站起,对着众人又是一礼。
但众人哪受得他这般大礼,更别说他们在智光禅师的梵音之中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好处,见着智光禅师客气,又是一阵还礼。
“禅师过谦,还请上座!”
眼见智光禅师本事了得,方和阜面色肃然,越是恭敬,躬身打哈,将禅师请到了一旁,继而,又将目光转向了堂内的众人,问道:“还有哪位高人愿意出手?”
到此时,他终于收起对一干僧道尼俗医的轻视。
“禅师都要争先,贫道怎能落后?”
即在这时,一个身穿深青色道袍的道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脚步一迈,身如青云,幻化出一十八道幻影,十八道幻影重合于一处,竟如青莲盛放。
这人,却是出身神霄宗无尘道长。
下一刻,无尘道长手中浮尘猛地就是一震,盛莲蓦然一合,有雷光霹雳闪烁,轰轰隆隆,动彻中堂,隐约间,动彻轰隆的雷霆合成了一声道颂:“无量……天尊!”
登泰山而小天下,见雷霆中听知微,轰隆震动中若有清风穿过各人心头,无形无迹,缥缈如仙。
各人心头似是被着清风微凉,纷杂绪的念头瞬间被抚平,一颗心灵变得玲珑剔透,仿若水晶,平日里无法掌握的诸般意念自动呈现出来,诸般不足,亦若掌上观纹,被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见心明性!
以雷声为引,蕴含一丝道意,声波过处,降心猿,驭意马,镇压心绪杂念,继而心性渐明,得以体察疏漏。
这般境界,虽不似智光禅师显化的佛陀异象浩大,却也玄妙非常。
智光禅师是以梵音开启人体五轮七脉中的智慧轮,使人智慧大增,瞬间得了诸多明悟,以精进武道;无尘道长却以神霄宗嫡传的天罡雷法镇压各人心魔,使人明心见性,体察自身。
可惜,也如智光禅师一般,无尘道长受制于境界,无法长久助别人镇压心魔,待各人再回神,刚才那种状态已无法把握。
“非为得陇望蜀焉?”
各人暗暗自嘲了一声,心思依旧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之中,再次俯身拜下,对无尘的道长行了一礼,礼敬道:“道长慈悲,谢过道长。”
“诸位居士慈悲。”
无尘道长面色忽红忽白,再三而变,鼻尖喷射两道白烟,犹若两只小蛟,娇小狰狞,激射在青石的地面上,在地面上洞穿出两个细小深邃的孔洞。
“道长这边请!”
见无尘道长收功,方和阜也如方才那般,将无尘道长请到一旁,目光再次望出,但此次反而没人站出来了。
各人或许真有本事,但见识了智光禅师与无尘道长的手段,自衬,是比不过两人,既是如此,不如退去的好,免得因为不自量力而丢了脸皮。
与方和阜一同出来的长髯老者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在人群中做医者打扮的几人身上转过,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位老者是三皇协会的会首,薛星华,在古襄阳地界,有着神医的称号。
此次薛星华被樊继平请来,也为考教各人,可惜,在场中,却连个敢让他考教的人都没有。
于薛星华看来,智光禅师与无尘道长的本事再高,也不是医者,为他所不取。
老头被人称作神医,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骄傲,固执地认为,非用医家手段,就非正道。
“让某家试试如何?”
这时,坐在许白饶身旁的头陀忽然出声,猛地走上前去,他身形高大,头发披散,面容甚是凶恶,几步之间却走出了下山猛虎的感觉,行到一只庭柱前面,两手突然抄出,微微一震,便又走了回来。
隐约间,众人好似一道月弧白光闪过,再细看时,只有堂外照射进来的日光在微微晃动。
一去一回,头陀直若沙场悍将,一身气势沉重,叫人不敢直视。
不过,他的行为实在叫众人摸不着头脑。
但在这时,面色失望的薛星华蹿出,来到头陀走到的庭柱面前,轻轻一吹,吹落下一层细细的粉屑。
“取灯来,大灯!”
薛星华大声呼喝,即有仆役点了一根儿臂粗的牛油蜡烛过来,被薛星华置于庭柱后面,直到此时,众人方才看见,根庭柱上多了一道发丝粗细的缝隙,牛油蜡烛嗤嗤燃烧,火焰跳动,暗红的光芒透过缝隙,照射过来。
“好快的刀!”
各人暗暗惊叹,已然明白头陀在一去一回中,在庭柱上劈出了一道刀痕,刀劲透过庭柱,笔直一线,宽细不过发丝,界面光滑,不见一根毛刺,足见头陀刀法精妙。
更妙的是,在场中,竟无人看见头陀是何时出的刀。
“可惜,可惜,如斯刀法,若有一门针法配合,二者相得益彰,当现华佗引剖之术,或许,可为夫人诊治之法。”薛星华抚着庭柱连连叹息,再看众人时,便有多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不会针法还怪我们咯,这也能迁怒我们?”众人但觉莫名其妙,各自相视一眼,俱为无言,一时多觉无辜。
诚如薛星华所言,头陀刀法高明,深谐快、准、稳之道,若有一门同样迅疾无双的针法配合,以为补益,或可能为县尊夫人引剖,取出腹中胎儿。
“如何可惜,白某正好会一门针法,神医看来便是。”
突然,忽见一人长笑而起,身形如风,但在众人侧目间,便已越出人群,先向四方各人拱了拱手,礼足俱全,这才转向薛星华,正是与头陀一起揭了布告的青衣人。
“先生不妨一试!”
青衣人面容清瞿,两袖宽大,行走间衣袂飘飞,身形潇洒,直若神仙中人,薛星华闻言便信了三分,直接退后一步,将位置让了出来,面上的欣喜却是掩盖都掩盖不住的。
智光禅师与无尘道人或许也能诊治县尊夫人的怀胎怪事,但非医者手段,他也无法心服,头陀与中年人的出现,才符合他的心意,如何叫他不欣喜?
“献丑!”
青衣人再次见了见礼,忽而拂袖抽击,犹若秀女舞霓裳,他面带微笑,轻轻收回袖子,便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给了薛星华。
薛星华急忙蹿了一步,食指轻轻摸过庭柱,脸色已露出了笑容。其指拂过之处,漆黑桐漆掉落,现出了几点原木色的小点。
却都是,被中年人用细针点出来的。
“好针法!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众人齐相赞叹,却有几个武功高明的,望向中年人的目光多了几分戒惧,背上都不觉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里面,也包括了智光禅师与无尘道长。
头陀的刀法迅则迅矣,却若阳刚雷霆,大气磅礴,有种斩破魑魅魍魉的无畏勇气;而中年人的针法同样迅疾,却给了他们奇诡的感觉,似风似魅,纵是青衣人的气质绝佳,也未能改变他们这个印象。
“此人,恐怖至极,绝不可招惹!”
几人暗自思量,场中众人已问出了头陀与青衣人的姓名,一人叫自号行者,也不说姓名,另一人却叫白方垌,只言来自岭南道,众人不好追究,不甚而了。
“诸人的本事我等已经见识,果然是一时英杰,如此,便请诸位与我去见县尊。”方和阜咳嗽几声,见得众人将注意力转来,微微一笑,向智光禅师四人邀请道。
“慢来,许某也要试试。”
但在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打断了方和阜的声音,却见一个衣衫破烂,手持白幡的小郎中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不是许白饶又是哪个?
方和阜,顿时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