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咚！”

苏妄猛然跺足，泥土崩裂，巨石陡然跳起，悬浮半空，同时被震出来的还有体若蜈蚣的节肢动物，头生独角，铁甲幽沉，反射暗金光芒，几百只足刀寒光凌冽，体型更是庞大到有近百丈之长，陡然浮空，便若一只腾空乱舞的毒龙。

这是一只即将化去凡体，成就真龙之身的天蜈。

“嘶！”

眼见偷袭不成，反被震出地面，天蜈暴怒异常，猛地嘶叫起来，獠牙张口，张开一张圆洞洞的血口，一只只利齿如同一只只如同尖刺，相互层错，恶形恶相，凶残无比。

“嘶！”

随着天蜈的嘶吼，一片蓝汪汪的毒液随即被它喷射而出，即如无数飞剑，嗤嗤疾鸣，劈头盖脑地就穿向苏妄。

好一只恶兽，即便身处半空，无处借力，依旧凶煞不改，想要反噬苏妄。

“哼！”

苏妄怒哼一声，身形一闪再现，仿若幻影，恰好避过了毒液，身形一晃，唰啦一声，化作一道剑光，咻而消失，宛若无形，刹那之间穿入天蜈，穿透而过，再出现时，已在它的身后，却未在它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呀！”

天蜈猛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周身闪烁一道道炙白的光芒，形如裂网，渐渐张开，但在一声轰然爆鸣中，爆成漫天碎肉，一缕缕如同火焰的剑光在血肉之上燃烧，还不待血肉掉落下来，即被烧成了灰烬。

感受到苏妄干脆利落的手段，林莽之中窥探视线悄然退去，几个弹指时间，这片林莽再次恢复了寂静。

但苏妄知道，寂静只是一时，窥探的退去亦只是表象，在这座小岛，他将举世为敌。

虽然登岛不久，但苏妄已能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恶意，便若蛛丝一般缠绕着他，要将他紧紧束缚，再注入毒素，化作一滩烂肉，连皮带骨的吞进去。

或许，不该称作恶意，也可以称为——天意。

苏妄曾听虚空镜细数过诸天大能的超凡神通，其中一项便是掌握天意，掌尽一方天地的天意，即如高高在上的天道，主宰世间沉浮，主宰众生悲苦与命运。

当然，作为能开辟天地的大能者，对其开辟的天地而言，其本身，就是天，就是道。

一般而言，诸天大能动则拥有撼动天地的伟力，自然不用将天地随身携带，而祂们开辟的天地因为在先天特质上不如诸天，一旦超拔时强行携带，便只有被诸天碾做碎片的结果，也不敢携带，只能留于下界，化作万界之一。

这样的天地因秩序完整，自成体系，拥有泛意识，却没有自主意识，并不会刻意针对某些人，便是外来者，世界也不会主动驱逐。

但是，既能一般而言，当然可以搞些稍微特殊的待遇。

世间不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亦有超拔者或出于私心，或放不下情义，狠下心来，于超拔之前，将开辟的天地炼为一方洞府，以法宝的形态随身携带，从而避免被诸天碾压的下场。

有意无意之间，却也断绝了天地自主晋升的道路，洞府最大的成就，亦止步于成就洞天罢了。

比如，苏妄此身身处的小岛，就是如此。

洞天，不论是后天所炼，还是先天所成，因其掌控者存在的缘故，便有了意识，乃称天意。

天者，高穹无上，意者，思动神活，天意，活着的无上。

这就是天意一词最早的由来，其本意就是指代掌控天地的大能，而非后人杜撰着天地拥有自主意识，至于引申到能降下意念，巡游诸天万界的大能身上，则是应有之意。

“想要让我疲于奔命么？”苏妄眉头紧蹙，却未有半点解决了天蜈的欣喜。

以天地掌控者的能力，想要对付他，不比碾死一只蚂蚁费力，何必驱使岛上的群兽阻挠？

但在这座岛屿上，苏妄无异于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即使猜不透对方的用意，也只能按着对方的路数走下去。

“还不出来，要苏某人请你么？”轻轻落下地上，无视了周围崩裂的大地，苏妄头颅微扬，对着半空说道，声音平淡，却有能冻裂岩硕的寒意。

清风袭荡，卷起一片微尘，在半空中旋转，渐渐扑入林莽，咻而不见，林莽愈发寂静，寂静的，连虫鸣都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却唯独，不见苏妄口中的人。

苏妄冷眼看着，面色丝毫不改，身形不动不移，仿若雕塑，好似能这样看到地老天荒。

“先生的灵觉还是这么厉害呢？”

直过了好半晌，便在老天都看不过去的时候，伴随一声微微的虫鸣，一个身穿古雅宫裙的女子身形微闪，出现在高高的树干上，面着七彩流莹的面纱，掩盖了她的容颜，但其眉宇，依然给苏妄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更让苏妄觉得熟悉的，是女子宫裙样式，凝白裹身，略带淡淡的粉华，纤腰一束，裙摆盛大，层层繁复，即如一朵盛放的牡丹，假若女子从树上跳落下来，想必，这身宫裙一定能撑得像一把大伞

大伞？

苏妄心中悚然一惊，脸色霎时沉了下来，问道：“你是慕容彩？”

虽然用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前所未有的肯定。

“阿彩就知道瞒不过先生！”女子娇笑一声，语气中竟带着说不出的亲昵，却见她轻轻向前一步，落下树干，身在半空，轻轻旋转，裙摆鼓起，宛若一只纷飞的蝶儿，又若一瓣飘落的丁香花儿，美丽而欢快。

这般姿态，虽然美丽至极，但她就不怕，苏妄趁机出手么？

又或者，她这是有恃无恐？

苏妄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沉重，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飘落，看着她旋身，看着她轻轻落在地上，再看着她摘下面纱，看着她，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世间少有，却让苏妄印象深刻的绝美面容——慕容彩

确系慕容彩无疑！苏妄再无疑问。

“见过先生！”慕容彩素手放于柳腰，微微蹲身，行了了一个宫礼，姿态优美，展示着傲人更动人的曲线，恰若一朵骄傲的玫瑰，美丽之中，却也带着刺。

一样是花儿，却有不一样的美，短短的时间，慕容彩就展示了好几种不同姿态的美丽。

苏妄此时才注意到，她却是三次称呼他为……先生。

达者方为先，达者更为师，先生一词，绝不止是敬词！

苏妄深深看了慕容彩一眼，却将她看得两腮晕红，宛若升起了两朵晚霞，极美，竟为四周的天光染上了一层魄丽的色彩，那被苏妄震裂的大地，亦不再显得狰狞，竟有别样的温柔。

已经不需询问，此慕容彩就是彼慕容彩，是苏妄在心湖幻境之中遇到的那个慕容彩，苏妄认得她，而她，也认得苏妄。

但叫苏妄疑惑的是，他在幻境中所见，到底是真是假？

若真，他已覆灭了那方世界，慕容彩又是如何活过来的，还活得如此滋润，比他还要好？

在慕容彩身上，苏妄感受到一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的感觉，悄悄沟通了藏在身上的南天剑，苏妄才认出了她的境界——武学大宗。

若假，慕容彩如何认得他，她眼中流露出的点点感情，绝不是假，她对他的称呼，也做不了假。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是我太年轻，还是套路太深？”苏妄竟然生出了一点点迷茫，对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未来过去，看不清楚了。

便在苏妄思考的时候，慕容彩亦清清落落地看着他，静静地，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如同一朵雪莲，散发着独特的气质。

有一种美，却是如此的熟悉，恰若幻境之中，两人清洗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风儿轻轻吹过他们的发梢，在两人之间旋绕，仿佛，在悄悄增强着他们的联系。

……

“吱呀！”

铁传甲轻轻拉了拉缰绳，瘦弱的驽马稍稍收了些力，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夜空下的雪地，反射着微微暗淡的莹白，莹白之上，是两道浅浅的车辙，蜿蜒而来，不知去向，不知归来，早已模糊。

就似，自己的过去只有自己知道，而别人看见的，总是已被模糊的过往，无法细细分辨。

他们对你的认识，却是模糊的判断加上肆意的遐想后的产物——一种臆想。

却别在于，有人的臆想恰好蒙对了，于是，他便是识人有术，慧眼独具；有人套错了套路，便为有眼无珠，不如没有的好。

不知何时，天上又下起了雪，大雪纷飞，如鹅毛般飘落，将天地装裹成一片素白，亦带来了深深的寒意。

虽然明知这样的天气再正常不过，但铁传甲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句，为他的少爷抱怨。

李探花的身体，总是不大好！为能尽快为李探花寻一个地方过夜，他赶得马车是既稳又快，却被眼前的人，突然拦住了。

“大半夜的，出来装鬼下人哩！”他的抱怨声却不禁说了出来。

即使只是很小声的嘀咕声，却在这寂静的雪夜之中，格外的响亮。

但铁传甲并不在意，他在意的人只有李探花，而李探花恰好是这方天地最顶尖的人物，难道还有人能吓唬得住李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