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山腹之中，干枯的老人看向三具干尸。
那大黄狗模样的干尸缓缓吐了吐黑紫色的舌头，道：“谁留下的？”
老者微微思索，道：“饲魔山一役，姬玄宫联合楠天都，将宗门所有道尊屠绝。”
“除了早就遁逃的大国师，阳间还存在的人，恐怕也只有我们四人了。”
听到老者提及大国师，那黑猫模样的干尸冷笑一声：“哼！你的意思，是大国师的传人了？”
“不一定。”
老人幽幽道：“大国师潜入时间长河，所图不小。”
“他不知道我们几个老东西还活着，在他看来，他应该是最后一个掌握魂经的人。”
“甚至，不仅仅是他这么认为，天道也是这么认为的。”
“……”
随着老者的话，所有人一阵沉默。
早就潜入时间长河的大国师，没有传播功法到阳间的途径。
片刻，那大公鸡抖了抖已经腐烂的鸡冠，道：“天道……真的没发现我们四个？”
“你说呢？”
老者缓缓道：“如果天道知道我们还活着，你认为我们还有活路？”
“随便几道天雷，就能将我们四个阴魂打散。”
“……”
又是一阵沉默。
“咳咳咳……”
老者突然咳嗽起来，他喉咙处，一块干枯的血肉跌落。
“老魏，你安静点。”
旁边的大黄狗缓缓道：“你肉身也已经不行了，再动，动不几下你就要成灰了。”
“我知道。”
老人摆了摆手，一截手指又“啪嘎”掉了下来，直接落在地上砸成了粉末。
“我们早就不行了。”
“现在半死不活的在这里，不就是打算等一个合窍成功的人吗？谁曾想，直接来了个修完整功法的。”
说着，老人笑了笑，道：“还有……”
老人看着黑猫，道：“孙丫头，你也别怪大国师了。他离开，也是为神师正道保留火种。”
“哼！”
闻言，黑猫冷冷道：“火种？”
“申公廖直接逃进了时间长河不出，躲避天道追杀，也是保留火种？”
“一辈子沉浸在时间长河，出都出不来。他算是什么东西！”
老人苦笑道：“你啊，当初你不是也卜天过？”
“绝路、死路、毫无生机！”
“神师的出现，是人境封印破碎的象征。”
“大靖第一个发现这一点，挖掘出了人族被封禁的天赋。”
“但是……”
老人幽幽一叹道：“天，不愿意看到人族冠绝天下。”
“昔年三皇时期，天道所属的八尊圣人，见皇者都要跪拜。”
“圣人代天行走凡间，圣人跪拜人皇，就相当于天跪拜人皇。”
“你认为，天会放任人族再次觉醒？”
“在大靖发现真相的那一刻，我们结局已经注定。”
“大国师只是先一步看到了真相，保留了传承，藏身时间长河等待机会罢了。”
“机会？”
“藏身幽冥无尽深渊下的河水，他有什么机会？”
黑猫冷笑道：“现在，我们才是机会！”
“唯一的机会！”
“看看现在的神师！”
“一个个只能修自身觉醒的神通，全然不敢修多神通。修了，就识海浑浊，无法突破。”
“神阁一代阁主，所谓带领神师走出阴霾的领袖，必然是楠天都的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天家！
而黑猫看了看众人，阴沉道：“现在，神师的修炼已经成了定式。”
“人人只能修自身本命三神通。”
“而且，三神通都不会融合！”
“昔年大靖国主，八十一神通合窍，融神化刀，一刀斩杀天家道尊十三人！何等霸道，何等强势！”
“现在？”
“呵呵，一个个捏着三神通过日子，只知道提升魂力，修《万象》。”
“这样的神师，还叫神师？”
“不就是比旁人多了一个法术吗？”
“一个个研究杂道，研究个屁！”
“咳咳。”
听到这话，老人无奈道：“孙丫头，咱们四个，可是杂道的开山老祖。”
这黑猫骂的起劲，痛快是痛快，但这不是把自己四个都骂进去了？
“那是我们自己眼瞎！”
黑猫冷冷道：“我本以为，以杂道掩人耳目，可以吸引一些注意，却没想到那些人对人族觉醒神通忌惮到这种地步，非得杀绝不可！”
“现在，妖族鬼类神魔，都有神通觉醒，让人族以为这是万族共有的。”
黑猫眼神冰冷，道：“混淆视听！”
“楠天都的狗贼，杀我人族神师转嫁血脉，几百年轮回，让其他种族也都有了伪神通。”
“对了。”
黑猫猛然看向了身边的大黄狗，道：“王师兄，你那徒弟现在还活着吧？”
“……”
大黄狗沉默，片刻道：“应该没死。”
“呵呵。”
黑猫冷笑道：“那是当然了。”
“赤冥天呢。”
“直接用自己的姓名，给《万象》划分境界赤、冥、天。”
“他若不是叛徒，姑奶奶我自掘双眼！”
大黄狗：“……”
此刻，其余三人也都沉默。
赤冥天……
大黄狗眼前浮现出那一身锦绣，笑容温和的少年。
那个惊才艳艳的小家伙，真的是他吗……
若不是，他的功法为何会广为流转？
《万象》强横，爆发之力数百倍。
让神通爆发数百倍的威力，恐怖吗？
恐怖无比！
但是万象的修炼，耗费资源，耗费时间。加上一个神师一般还会研究杂道，还要修炼自身。
这一套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去研究神通的本质。
而如今神师修行已成定式，也无人会去多想。
这如同……直接绝了神师的大道！
“唉。”
此刻，旁边的大公鸡幽幽一叹，道：“诸位，这些旧事，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吧？”
“我们都是已死之人，现在苟延残喘的时间也快没了。”
“大世来临之时，我们终将暴露。”
“大公主的绝地天通，那时候也无法抵挡天灵界和现实的融合之力而崩坏。”
“迄今为止，基础九窍也没有一人勾勒出来。”
“这个小子，可能是第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大公鸡看向三人，道：“他多半是传承自大国师一脉，别忘了当年大国师离去，他手下的魔主可是一个个转世的转世，假死的假死。”
“虽然那些家伙实力弱小，直接陨灭的机会更大，但是架不住人多，总有那么几个成功的。”
“气息不会出错，是正统饲魂经。”
“几位道友，打算如何？”
此话一出，原本脸色冰冷的黑猫，也浮现出一丝纠结。
幽绿的火焰静静燃烧。
四个干尸一般的存在，静坐在明月崖下。
朔回千年，四人之中任何一个，都是要圣人相迎，道尊恭请的存在。
而如今，却枯坐山腹，因为一个小小凡人纠结不安。
就算是天家，也决计想不到这一幕。
岁月变迁，世事无常，英雄亦有迟暮。
人间流转，当真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