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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被廖飞云这么一说也跟着抬起头来,晋衡自己平时根本就不会去特别注意这些东西,现在忽然间被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就把那个人的电话,生日,平时的口味乃至很多只有平时两人相处久了才能知道的细节给记在心里了。

正巧这时,无论什么时候发短信过去都会第一时间回复他的秦艽也很快回他了,而内容也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只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句尾还多了一个还蛮可爱的表情符号。

【恩,知道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自从那天晚上弄得不太愉快后,这么多天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

一瞬间有点疑惑的晋衡皱着眉来回在脑子里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是怎么回事,最后回想起秦艽最近加班似乎还挺多的,所以他也没有继续端架子,反而是很体贴地就回了句恩,你自己早上多睡一会儿,不用管我。

而亲眼看着晋大少这幅只顾着低头和老婆来回发短信,也不搭理自己的闷骚样儿,心里时不时会操心一下他那点终身大事的廖姐夫隐约也看出来了点什么,接着这自己还没成家的家伙就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懒洋洋地哼笑了一声道,

“某位大少爷看来嘴上和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啊,前两天板着张臭脸让我找个时间帮你去帮忙查查你老婆,我还以为是没讲好闹什么情绪所以吵架了呢,现在看来根本没影响什么啊,不然怎么会还走到哪儿都惦记着呢是吧?那我到底还要不要查啊?我正好自己这两天有事还没来得及帮你去问呢……”

因为他的话也顺势想起了前两天秦艽特意和自己坦白的那个晚上,垂眸盯着自己手指一动不动的晋衡稍微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淡色的眼睛,可是当他维持着平时那副对人很冷漠疏离的样子冲廖飞云皱起眉开口时,他说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另外一件事。

“如果一个人已经对另一个人表现了自己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把他自己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也如实地告诉对方吗?”

“恩?这得看具体情况吧……那个人要是实在不想说,这事也没办法是吧……毕竟有些事还是得看个人意愿嘛,谁都有个人隐私……不过我个人觉得啊,让对方知道自己的一切是了解和达到真正吸引的第一步,如果你都不了解这个人的内心,又怎么会明白他在你面前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廖飞云的话听上去其实还是挺有道理的,自己想了好几天都没能想明白的晋衡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并随口就回了句那就不用查了,我自己问他吧,可过了几秒,他却忽然皱着眉抬起头,又冲帮了自己多年的狗头军师挺忽然地就问了一句道,

“你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吗?”

“……靠,你什么时候也改行当居委会大妈了啊,二十三就结了婚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以后有你羡慕我的。”

“我挺好的,以后应该也不太可能会羡慕你。”

“……”

被晋大少这幅表情先天缺乏,却还是相当能气人的欠揍模样给刺激的抬脚就踢了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脚,盘腿坐在他那张电脑椅子上的晋衡见状往旁边慢吞吞挪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的廖飞云瞬间就给踢空了。

而气急败坏地在床上发出一阵幼稚的要死的捶床咆哮,心里其实酸的要死的廖姐夫抓着头发就指着面无表情的晋衡大声道,

“你等着吧!你以后一定会羡慕!”

“不羡慕。”

“我发誓你会羡慕!!”

“不羡慕。”

“哎呀什么羡慕不羡慕啊!?臭小子你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是吧,大半夜的捶什么床!吼什么吼啊!邻居马上要来敲门骂人啦!”

廖飞云:“……”

廖妈妈在门外气的半死的话让凌晨三四点种在房间里像小朋友一样吵了半天的两人终于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廖飞云和大马猴似的愤怒地蹲在床上朝着晋衡的脸就用力地扔了袋薯片,显然已经后悔了大半夜去把这个家伙弄到自己家来专门气自己的愚蠢行为。

而一抬手接住薯片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那头已经和自己道过晚安的手机屏幕,心里不自觉也想到某件暂时被搁置下来的事的晋衡过了会儿才挪开自己的视线又看向廖飞云淡淡开口道,

“你周末有空吗?”

“你……又……要……干……嘛……”

“帮我个忙,顺便让你再亲眼羡慕羡慕。”

廖飞云:“……”

第48章 丁

凌晨三四点的夜里, 坐在车辕上的母狨正驾着无头马车缓慢行走在祟界之东的赤水沼泽地里。

外头黑漆漆的污浊泥沼之中, 隐约可以看到梳着姨娘头的虾婆和血红色的水蛭在车轮底下跳来跳去,间或有鼓着四五只眼睛的双头牛蛙探出头来又迅速沉进污泥深处。

马车里头坐着的秦艽原本正望着窗外表情漠然地想着事, 等他回过头来发现某个小胖子哼哧哼哧地在那儿吸了半天肚皮上的肉, 却还是穿不进那张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皮。

目前正处于毫无同情心阶段的坏蛋叔叔当即便伸手揪住自家小祟主的耳朵把就他给一把拽过来, 之后也不顾这倒霉孩子顿时呜呜呜疼疼疼的哭叫声,随手就将那张软塌塌的人皮和贴膏药似的一巴掌拍在了他一片空白的脸上, 左右揉了揉之后才将小祟主原本的那张年画娃娃似的小胖脸给完全恢复了回来。

“把脸上的鼻涕擦一擦, 再哭就把你扔到外面的沼泽地里喂鱼。”

“呜……好疼……你,你现在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 不然等你叔叔和那些老祟鬼发现了今晚这件事, 我们俩都得完蛋。”

“啊?那我……今后都不能回兔子舅舅家了啊, 兔子舅舅家的那个哥哥上次还说要再来找我玩呢……我以后还能不能去人间看看他们啊……其实前两天你们吵架的时候,兔子舅舅还给我喂好吃的呢,他真的人很好的……唉,我都没和他说我要走了, 还有, 我以后是不是也看不到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小祟主都长到四五岁了也没怎么享受过亲生父母的爱护,自然对之前在晋衡家看到的那种一家人都完整地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十分羡慕。

虽然他也没和秦艽主动提过这件事,但眼下真到了面临分离的时候,这小家伙脸上的表情简直满满都写着舍不得。

见状,垂下眸低头看了眼他的秦艽也没着急吭声,等过了会儿他才取了张放在边上叠好的小白狗狗皮又随手丢给面前红着眼睛小声嘀咕了半天的孩子。

而一看见手里那张熟悉的狗皮, 心里本以为秦艽根本不会理会自己这种问题的小祟主当下也愣住了,接着他便听着自家今天晚上心情好像还不错的坏蛋叔叔看向一边慢慢开口道,

“等过段时间我再回来接你去复查,那个淡大夫说皮可能会长不牢,你自己把狗皮收好,以后还有用处。”

“……好,那我……我等你回来,你可千万别再丢了我啊,我真的很听话的,吃的也很少的呜呜……”

一瞬间好像完全忘光了秦艽连吓带饿使劲摧残了他一个多月的事了,张长声这小笨蛋激动地趴到秦艽怀里就大哭起来的声音也引得外头沼泽地的青蛙和他一起滑稽地呱呱呱了起来。

一直到马车在沼泽尽头的那间屋顶漆黑发红,四面挂着白灯笼和软烟罗的祟君殿前慢慢停下,才有个两个着红绿绸布的身影从殿中快步走出齐齐地迎到马车前,又冲马车里撩开帘子下就单手抱着小祟主下来的秦艽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并小声说起话来。

“蛟君一路上辛苦了,1河伯与横行介士在此恭迎蛟君归我赤水。”

“恩,这么多年也辛苦两位一直都留在这儿了。”

“唉,不辛苦不辛苦,2当初要不是您在赤水边历劫化蛟,我们这些沼泽地里长大的小鱼小虾又怎么可能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呢……不过上次听说祟君发怒罚您不准回来,我们还担忧您最近都不会回赤水了……您现在是这要去龙池还是……”

“去龙池吧,另外把上次我让母狨送回来保管的东西给一起拿过来,我天亮前还要走,这孩子以后就留在我这儿,对外就说是我在人间留的子嗣,现在终于接回来了,平时别让任何人有机会看见他。”

“好……好好,我们马上去办。”

这么几句话说完,那分别自称河伯和横行介士的两位祟仆才敢抬起头来好好看一眼面前这位确实很久没有回来过的蛟君,而见自家主子这次居然真的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怀里还隐约抱着个长得和年画娃娃似,看着好像有点怕生的孩子。

这两位从多年前起就日夜期盼着秦艽能早日结束人间的刑期回到赤水,再找个母蛇母蛟母鱼好好过一辈子的祟仆顿时激动都有点说不出话来了,以至于之后跟着秦艽和他身边母狨一路进祟殿里头的时候都在后边压低着声音的窃窃私语。

“河伯,你刚刚听到没?这……这难道真的是咱们蛟君留在人间的子嗣?我赤水终于要有小蛟君了?!”

“我看是没跑了啊,他之前一直不回来不就是说要去人间报什么恩吗……而且咱们蛟君何时对别人家的孩子这么上心了,他明明最厌恶小孩子了……只是这么久了怎么就光回来一个小的,大的那个……”

“诶,是啊,难道是怕那人间女子不喜我赤水无边无际的沼泽地?所以蛟君才不带那女人回来……不过我早和你说过了吧,蛟君这么多年都没有婚配,其实就是不喜欢水里游的,你还不信我,当初还说什么要给他几两条河虾黄鳝先做做侧妃,帮他晓得晓得人事,幸好是没来得及啊就被人间的事给绊住了手脚,我们家蛟君痴情专一得很,才不学那些风流浪子那套呢……”

“两条腿走路有什么好!像那母狨,脸上腿上都是毛不说,那皮肤也根本不如我河中姑娘们细腻光滑啊……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胡说八道了,我去外头掌灯,你去龙池边伺候着吧,可不能怠慢了难得回来一次的蛟君……”

两人的私下交流到这里,河伯和横行介士也就干脆分开了。

两边的鳃一鼓一鼓的河伯背着自己的手快速地消失在了光线昏暗的前殿,走路如他的名字一样完全横着来的横行介士则挥挥袖子变幻出一套梅花茶具,一身青色衣袍和头纱,随后才弯着腰往走廊尽头那落满了青纱,水汽和零星水声的寝殿门去了。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祟殿中,已经脱下身上沾满污血的衣服,准备稍微整理一下再回人间去的秦艽则和他家小祟主在进行着一对一,属于大人和小孩之间的私人对话。

“外面那……那两个老爷爷是大青鱼和大螃蟹吗?”

“恩,怎么了?”

“没,没什么啊,就是好像从来没听你讲过你有这么大的房子啊,怎么看着比我叔叔的宫殿还大……”

“别拿你张秉忠的猪圈和我比,我和他不一样。”

“哦,那……那我不比了吧,但是你自己有宫殿,之前怎么天天还呆在兔子舅舅家里啊,你自己的家明明好大好大,外面有水,还有好多大鱼,大螃蟹还有大虾大青蛙听你的话……”

刚刚亲眼看着秦艽一步步走进里头那个冒着白汽的大池子,还独自留在青色纱帐外面一个人自己玩的小祟主一脸好奇地就把一路上积攒的某些问题都给问了。

而听到这话拿手便擦掉下巴上的血迹和水珠,此刻完全化了蛟龙之身,背后和肩头斑斓的鲜花蛇尾刺青也越发显得妖异惑人的秦艽靠在湿漉漉的池子边就面无表情地吐了吐蛇信子,随后才甩了甩水底下若隐若现的青鳞蛇尾便眯起眼睛慢悠悠回答道,

“我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再问东问西我就把你扔到外面去喂青蛙。”

“……”

因为喂青蛙的威胁而莫名抖了抖的小祟主害怕地打了个嗝就不说话了,刚刚还觉得他比以前对自己好了点的小家伙马上就把对秦艽的称呼又在心里重新换回了坏蛋叔叔。

可过了会儿,这东看看西看看的小家伙又闲不住了,犹豫了许久还是撅着小屁股艰难地爬到里面池子边上,又看着自家已经彻底变回一条大蛇的坏蛋叔叔一脸纠结地问道,

“那个,那我可不可以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啊,就一个,一个……”

“说。”

“恩……就你之前啊……就是我悄悄被母狨姐姐藏起来的时候啊,我竖着耳朵听到你们讲话了,你和那个白面具的叔叔在狗婆婆家里说的那个故事是不是真的啊……”

“哪个?”

“就小时候很多人对你不好,只有小时候的兔子舅舅给你送了把伞那个,所以你后来才来兔子舅舅家报恩的那个啊……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你才不可能这么笨呢……我爸爸说你很狡猾很会骗人的,所以我才觉得你是故意把自己说的很可怜给刚刚那个白面具叔叔听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不愧是张奉青的亲生儿子,至少在看穿秦艽什么时候在说谎话什么时候在说实话方面,今年其实才五岁的小祟主的确有着某方面神奇的先天天赋。

而被这小子的话弄得稍稍勾起了嘴角,听到祟殿外横行介士即将靠近的脚步声的秦艽只抚着自己眉梢的刺青思索了会儿之后又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你兔子舅舅当年确实给过我一把伞,还有我必须找到他向他报恩这两点我绝对没有骗人。”

“诶,真的?”

“不过我好像转头就给扔了吧,而且之后的很多年里,我其实根本就不记得曾经发生过这种事。”

“那……那你怎么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因为有一个死老头子在把我的角打断,关进监狱之前亲口告诉了我这件事,并且用各种莫名其妙的话恐吓我,如果我将来出狱之后还继续做坏事,不来向我曾经的小恩人报恩,我就会被天打雷劈再滚回沼泽地里做水蛇度过我悲惨的下半生,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好……好可怕啊……”

小祟主的脸上一瞬间简直写满了同情和害怕,但转念一想,这眼珠子转了转的小家伙还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又主动开口安慰了一下因为他接下来的话而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的秦艽道,

“可是……事情幸好是这样啊,你现在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兔子舅舅嘛,你一开始不太愿意地去找兔子舅舅报恩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会这么喜欢他吧?所以当初那个老爷爷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让你天打雷劈以后回来做水蛇,而是想让你好好听他的话今后都不要再做坏事,然后有一个真心能对你好的人出现吧?”

“……”

这一晚一直到把张长声那个小家伙抱去睡觉前,换上一身干净衣袍坐在祟殿中的秦艽都在撑着头无声地思索着这件事。

横行介士把他要的东西送过来之后就站在旁边候着也不吭声了,而独自坐在白灯笼下面的秦艽这般思索着便低头看了眼桌上的三根火柴,一簇亮的惊人的灯火还有和这里的气氛完全格格不入,但明显之前正在发出短信的手机,随后才慢慢抬起了自己苍白的手指尖捏起了其中一根火柴就细细打量了一眼。

“3比干后人林氏三母子的心窍制成的火柴,黄氏后人黄慧茹上次散落在祟界的心火都在这儿了,蛟君您这段时间就先用这些暂时代替一下吧。”

“恩,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些稀世珍宝可都是蛟君自己寻回来的,我只是花些时间把他们制作出来罢了,不过灯芯老人那丢了的东西我可从来没说能找回来的,您往后恐怕还得继续去寻那4丁生妻子的后人,只是这小氏如今实在是难以寻找……”

横行介士说到这儿明显有点欲言又止,而听到他这么说秦艽只抬手擦了根火柴往自己空荡荡的心口一递,许久感觉到心头重新燃起那种奇妙温暖感觉的他才眯起眼睛,随后才望向外头无边无际的沼泽地后,语气不甚惬意轻松地自言自语道,

“慢慢找吧,总会有找到的一天的,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们帮我好好照看长声,其他的杂事……就等春潮之后再来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