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似乎并不熟练使用俄语:“抱歉,国际通行价格就是150美金每吨。这只是废铁而已,我不管它曾经有怎样的辉煌,但是对我于我们而言,它就是废铁而已。我要对我的股东负责,我不可能用每吨450美金的价格买一堆废铁。”
旁边的人嚷嚷起来:“我们不卖了,你们这是在骗人。”
对面的声音相当无所谓:“每吨150美金,是我们能够付出的价格,如果你们不满意的话,那只能终止这份合同。”
船厂的人相当愤怒:“我们已经将船给拆了。”
那个生硬的俄语带着笑意:“那你们再装回去好了,我不会强迫你们卖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
工作间的门被猛烈地推开了,一个顶着乱糟糟的红头发满脸雀斑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见到塔塔连科,他就大声嚷嚷:“我就说美国佬是靠不住的,没有人会瞧得起叛徒!”
塔塔连科也变了脸色,伸头朝外面张望,叫住了厂长:“究竟是怎么回事?150美金?”
呵,说好的价钱,直接减少了2/3。
厂长看上去憔悴又疲惫:“他们说国际市场的价格变了。”
大表哥在边上挑挑眉毛:“一直都是差不多这个价呀。我有亲戚在国内,是大型钢铁企业的负责人,我对钢铁的价格还比较了解。”
红头发的年轻人挥舞着拳头嚷嚷:“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价格变化,就是他们在耍我们。”
骗大家亲手拆了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乌里扬诺夫斯克,然后再翻脸不认人。
资本家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肮脏的血。
塔塔连科也沉下了脸:“马卡洛夫同志,你们真的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掉进了美国人的陷阱。美国人就是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再将航母组装回头,所以说翻脸就翻脸。
我真气愤,你们一个个都没有脑袋吗?为什么如此显而易见的骗局,你们都识破不了?”
难怪当初听说美国人要买拆毁的航母时,他的中国朋友表情会那么的微妙。
也就是陷在局中的他们才会如此之愚蠢,傻乎乎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老厂长马卡洛夫面色通红,同样握紧了拳头,语气近乎于咆哮:“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愿意吗?就是没有美国人,我们也只能拆掉!
乌里扬诺夫斯克才建造了1/3,伟大的国家就解体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继续建造下去。”
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够完成的事业,然而伟大的国家已经完蛋了。
“不拆掉航母我们还能干什么?谁来给大家发工资?难道这么多人就不要生活吗?”
塔塔连科面色青红:“我们可以卖掉,你知道,有人对我们的乌里扬诺夫斯克感兴趣。”
这是他们亲手打造出来的孩子,即使他们自己养不起不得不让别人收养,也总胜过于他们亲手杀了孩子。
“你在说什么笑话呢?”马卡洛夫面色惨白,“俄罗斯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卖掉它的,它是核动力航母。除了拆毁它,我们别无选择。”
俄罗斯也没有能力拥有它,他们同样债务缠身,哪儿来的钱继续研发。
美国当然不会买,因为他们有核动力航母呀。
美国人最希望的就是毁掉它,这样他们就没有能力再跟美国抗衡。
“我们都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马卡洛夫语气绝望,“乌里扬诺夫斯克是最好的孩子,可是我们保护不了它呀。”
红头发年轻人愤愤不平:“就是卖废铁,我们也不能卖给美国人。”
老人悲凉地笑了:“现在还有谁愿意买废铜烂铁呢?”
150美金每吨,29,000吨的舰体钢铁,也是近450万美金。
谁愿意如此大手笔的掏出钱来?就是废铁也不是谁都买得起呀。
红头发的年轻人垂下了脑袋,神情忧伤。
马卡洛夫拍了拍塔连科跟红头发脑袋的肩膀,安慰他们道:“没关系,造不了航母,我们还可以继续造商船。总有一天,我们的船厂能够再现辉煌。”
老人走了之后,红头发青年愤恨地咒骂了一句:“都是该死的俄罗斯,他们故意的。自己处理不了,还不让我们卖。”
大表哥从后面的操作间里头绕出来,刚才的情况,他实在不适合露面。
他摇摇头:“美国人一定非常希望你们这样想。即使分了家,你们还是兄弟。假如你们彼此憎恨的话,刚好给了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塔塔连科叹了口气:“他们彼此憎恨,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红头发青年嚷嚷出声:“克拉夫丘克跟叶利钦都忙着当美国人的狗呢,当然要打架。”
这话实在太过出格了,大表哥表情尴尬,嘴里头嘟拉着想找理由离开。
塔塔连科却突兀地开口:“你们为什么没有上当受骗?”
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东欧以及苏联集体被西方人耍了,为什么中国还能够屹立不倒呢?
红头发青年先抢着回答:“因为他们的老大还在,不像我们一样愚蠢。”
“因为我们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大表哥表情无奈,“从戊戌变法到后来的民国革命,每一次将希望寄托于西方社会,每一次都会经历失败,所以我们认清了帝国主义也是三座大山之一,我们不敢奢望。”
这是通病。
所有弱小落后的人类,免不了寄希望于条件优厚者的帮助。
当初的戊戌变法,领头人天真地相信列强会向他们伸出援手,结果就是变法失败戊戌六君子被杀。
后来的孙中山曾经计划在中国遍修铁路,怎么修?哪儿来的资金和技术?他通通不知道,只反复嘟嚷着强调,外国人会帮忙的。
外国人凭什么帮忙?就因为他们来自于所谓的文明社会吗?
大炮与枪口也是他们现代科技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套用到国际政治上就是别国的灾难与我无关,只要我们守好国门,不要让灾民涌进来就行。
谁有那么多额外的爱心啊?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红头发青年突然间语气尖锐起来,“你是不是也想要乌里扬诺夫斯克,哦,对了,你肯定想要的,因为你们造不出来。”
大表哥笑容可掬:“我们不需要废铜烂铁,当初斯大林跟赫鲁晓夫都说,原子.弹对我们来说太过于高深,我们根本造不了。现在我们有原子.弹,有氢.弹,除非我们自己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强迫我们销毁它们。”
红头发青年的脸涨得通红,乌克兰正被美国人要求销毁所有的核.武器。
“买下乌里扬诺夫斯克吧。”塔塔连科急促地开了口,“我亲爱的朋友,乌里扬诺夫斯克是个好小伙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大表哥连连摆手,生怕沾染上一点儿:“我不做钢铁回收生意。这么多钢铁对我来说没有用处。”
他双手一摊,做出遗憾的表情,“如果是3万吨面粉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够想办法筹措资金买下。”
“你不是有亲戚在国内负责大型的钢铁企业吗?”塔塔连科语气迫切,“回收钢铁比重新提炼钢铁成本低呀。”
大表哥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塔塔连科的建议:“美国人是不会允许我国企业购买你们的废铁的,况且我亲戚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大型国企。”
“谁能够买走它?”红头发神情绝望,“我宁可它烂掉,都不想把它卖给美国人。”
大表哥遗憾地摇摇头,语气委婉:“要不还是烂掉吧。反正你们还有6艘商船订单。”
红头发神情迫切,一直盯着塔塔连科:“烂掉也不卖给美国人。挪威人起码不会像美国人一样厚颜无耻。”
“挪威人嘛。”大表哥笑容暧昧,“六艘大型商船,这笔订单好大呀。就是不知道定金怎么算。”
他开了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站起身来,朝两位乌克兰工程师微微一欠身,“我祝你们一切顺利,我亲爱的朋友。”
大表哥转身出了操作间的门,丢下面面相觑的乌克兰工程师。
世界上的造船厂那么多,为什么要偏偏选择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
因为他们有造了不到一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啊。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大表哥嘴里头念叨着,一步步走出了造船厂。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迎头碰到一队热热闹闹的人马。
光彩夺目的女客人姿态珍贵的走在队伍前面。
她身旁陪同的厂方人员热情洋溢地介绍:“我们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是世界上最好的造船厂。商船,没问题,我们可以造世界上最好的商城,挪威人今年在我们这儿下了6艘商船的订单。”
贝拉似笑非笑:“哦,是吗?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能否腾出足够的人手,完成我的订单呢?毕竟,商机是不等人的。”
“当然,请相信我们。”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工作人员急着证明自己的实力,“我们是全欧洲最棒的造船厂。”
大表哥走上前,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非常高兴在这儿遇见你,我亲爱的女士。你看,一定是命运指引我们相遇。”
说着,他还朝贝拉眨了眨眼睛。
第406章 航母新买主
大美人姿态金贵, 架子也大。她要求乌克兰方面立刻动手, 建造她需要的商船。
“时间不等人知道吗?商机非常重要。”贝拉的助理丝柏凌小姐态度强硬, “我们可没有耐心等你们建造好挪威人的订单。6艘船,他们真的需要这么多船吗?”
塔塔连科十分头痛,作为技术工作者, 他真不愿意跟客户打交道。
然而关于技术层面上的沟通,又是那些能说英语的行政官员没有办法完成的, 厂长只能派他出马。
“我们只能按照客人的订单要求干活, 至于他们买了传之后要怎样运营, 我们无权干涉。”
丝柏凌眯起了眼睛,伸手推了个信封过去:“加塞可以吗?我们可以多支付定金, 要求尽快提货。”
塔塔连科脸涨得通红,碰都没有碰那个信封:“女士,我们遵循契约精神。”
丝柏凌小姐像是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言语中也多了轻蔑的意思:“那么你们有足够的资金来造船吗?挪威人付的那点儿定金真的够吗?没有钱的话, 请问你们怎么开工?”
塔塔连科压抑不住面上的愠怒,直接站起身来:“女士,这是我们厂自己的事。”
“不,这是关系着我们的订单要何时完工的关键。0号船台, 我们的船也需要0号船台。”
丝柏凌小姐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还在积极游说乌克兰人,“将我们的船排在前头, 我们可以付三成,哦不, 是四成定金。”
塔塔连科愤然挥袖离去,作为一家典型的军工厂老员工,他的身上也流淌着苏联红军的血。
他讨厌美国人,更加讨厌那些明明不是美国人,却拼命地挤去美国的社会主义叛徒。
哈,这个姑娘跟她的老板明明是中国人,却以美国人自居,仿佛那张绿卡彰显了多么高贵的身份。
塔塔连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嘲笑中国人,因为他们乌克兰人也一样。
他邻居家的孩子,当初叛逃去美国,所有人都唾弃这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