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微微亮,阿九便轻敲了门,芸生被惊醒,立马开了门,阿九进来见洛铮呼吸平缓,便轻轻叫醒了他,“三少爷,天亮了。”
洛铮闻言便睁开了双眼,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伤口,觉得疼痛缓解了许多,便试着坐了起来。
“三少爷,您可还好?”阿九一面扶着洛铮,一面看着窗外,“不如去宫里告假?”
“不行。”洛铮坐了起来,感觉还好,便翻身下了床,“此事谁也不能透露出去,我今日一切如常,随三皇子去河州。”
洛铮走到芸生身边,见她一夜没睡好,眼下一片乌青,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你可陪我一起去河州吗?”
“恩?”芸生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奴婢?”
“我这伤势,需要有人照料,且不能让别人知道。”洛铮眉头一皱,露出一副痛楚的模样。
“可是……”芸生说道,“三少爷身边似乎有一个姑姑,对外伤最是拿手了。”
“她上个月便回了老家享清福去了。”洛铮说了此话,不等芸生回答便踏了出去,芸生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换了衣服收拾好了屋子里的血迹,芸生连忙去了老太君的屋子里。老太君见她眼下乌青,便问道:“昨夜没睡好?”
芸生点点头,上前给老太君梳头。刚梳好头扶着她出去用早膳,洛铮便来了。
此时的洛铮已经换了衣服,梳理了头发,虽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他步伐稳健,若不是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是个带伤之人的。
“奶奶。”洛铮并没有行礼,直接走了进来。
老太君也不在意,笑着说道:“今儿要去河州?还没用早膳吧?坐下一起用吧。”
洛铮看了凳子一眼,便说道:“孙儿用过了,待会儿就要出发,许是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孙儿特地来给奶奶告辞。”
老太君闻言便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你又要出远门了,上一回去南巡便瘦了许多,这次是去灾区,不知要受多少苦。”
“也是身边没个细心的人。”洛铮看了身后的阿九一眼,“阿九虽好,但到底粗心了一点。”
芸生听了洛铮的话,心里便明白了,洛铮是真的打算要带她一起走。
“你可算知道了。”老太君嗔道,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三个丫鬟,手指本已经指着了吉烟,可想着河州那里是灾区,若是洛铮有个三病两痛的,怕是连大夫都不好找,“我看芸生这丫头还不错,跟着你河州,也能照顾你几分。”
“这……”洛铮面露为难,“芸生是奶奶身边得力的人,若是跟我走了,奶奶您怎么办?”
“我身边还有的是人呢。”见孙儿贴心,老太君便笑了,“且你是我亲孙儿,自然什么事都先紧着你。”
“那便如此吧。”
老太君点点头,突然又问道:“上回你带回来的那个川蜀人士和你一起去吗?”
“阿苍他已经入了慕容将军麾下,如今有差事在身,不会与我同行。”洛铮看了芸生一眼,说道,“你赶紧去拿点东西,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
芸生应了,立马转身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其实能出侯府,她还是愿意的,且主子的命令,还轮不到她点头与否。回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些必要的用品,便跟着洛铮出了侯府。
洛铮身为千牛备身,虽说是侍卫职务,但他们都是贵族出身,所以随三皇子去河州,亦是独自盛了马车,且带着下人一路服侍。
芸生坐在马车里,而洛铮坐在对面,手按在伤口上,眉头轻蹙,两眼合上了,一直不曾说话,到了朱雀大道与三皇子会和时,他才睁了眼,下了马车去给三皇子见礼。
可是回了马车没多久,便有三皇子的人来说道:“洛公子,三皇子说今日天气晴朗,不如出去驾马而行。”
马车内的人闻言皆皱了眉头,阿九低声说道:“三少爷,您的伤口……”
“去回三皇子,我这就来。”洛铮摇摇头,低声说道,“骑马而已,不碍事的。”
语毕便下了马车。
洛铮与三皇子一直骑着马,时而疾驰,时而缓行,直到午间到了驿站,洛铮才有机会坐下来歇一会儿,用了饭菜后,三皇子却又说行程要紧,所有人要快马加鞭,于是又叫了洛铮与他一同骑马,一路上飞驰而去,直到天黑之时,才到了下一个驿站。
洛铮伤口疼痛,已经吃不下饭菜了,但依然简单吃了一些做了面子,又陪着三皇子饮了一些酒,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关上门,洛铮立马支撑不住了,眼看就要站不住了,芸生和阿九两人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让他躺到了床上去。
“阿九,你去外面守着。”洛铮伤口痛到极端了,他声音发颤,继续说道,“芸生,你给我看看伤口。”
阿九立马走了出去,芸生也不耽误,拿了随身带着的伤药,解开了洛铮的衣衫,见伤口果然裂开了,包扎的布条已经被血浸湿了。紧抿着双唇,芸生麻利地给洛铮换了药,重新包扎了伤口,可还未来得及收拾好这些东西,便听阿九高声说道:“小的给三皇子请安!”
芸生看了洛铮一眼,惊得手足无措,而洛铮眼光扫向门外,微微一皱眉,便一把将芸生拉到了床上,然后翻身附在了她身上,再用手一拉被褥,将伤药等东西遮得严严实实。
☆、接吻
三十八章
三皇子推门而入,手里提了一壶酒,走进来时一眼看见了床上的两人,直了眼,愣在了原地。洛铮撑在芸生身上,用被子盖好了二人,听到开门声后,立马慌张地转头看过去,惊慌窘迫地眼神对上了三皇子的眼神,两人皆是轻咳了一声,“看来,我来得不巧。”三皇子虽说着揶揄地话,但却用精锐地目光扫视了床上,芸生拉开被子,看了三皇子一眼,立马红着脸又躲回了被窝里。
“三皇子,您……”
洛铮像是被吓傻了一般,忘了行礼,双手撑在芸生两肩边,一句话还没说完,三皇子就晃了晃手里的酒,“原本是打算叫你一起喝上两杯,如此……”三皇子眯着眼睛笑了,“那便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洛铮见门关上了,这才松了口气,双手一软,便倒在了芸生身上。
“三少爷!”芸生推了推洛铮,却发现他像是块石头一般,失去了意识,压在自己身上,却又不敢使劲推他,怕伤到了他的伤口。
“三少爷!”芸生感觉快要呼吸有些困难,连着叫了好几声,洛铮才悠悠转醒。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人,洛铮撑起了身体却并没有起身,而是就那样看着芸生,双眸清澈,却又饱含温柔,其中透出的情深,几乎要让芸生以为他们上一世便认识了一般。“三少爷,你……”
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洛铮的双唇堵住了,分明是受了伤的人,双唇却温润炽热,紧紧压迫着芸生,待她大脑一片空白时,微凉的舌便滑入口中,撬开牙关,温柔地甜触着她的唇舌。
芸生身体从僵硬变得柔软,双手抵在洛铮胸口,看着眼前这个人的眉眼,竟觉有一丝熟悉。
洛铮停了下来,看着芸生没有躲开,便闭了眼,一阵暴风雨般的吻突袭了芸生的双唇,香津在缠绕的舌尖慢慢弥漫,洛铮忍不住加深了这个吻,鼻尖萦绕着她熟悉的香甜,只觉这段时间的所有隐忍,全面爆发在这个吻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芸生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时,终于恢复了清醒,她不敢使劲推开洛铮,只得一狠心,咬了他的舌头。洛铮吃痛,猛然停了下来,看着芸生惊恐的眼神,突然失笑。
芸生脸颊通红,明明该是气恼,却对着眼前这个人生不起气来,仿佛这样的吻有过千百遍一样,熟悉却又陌生,“三少爷,奴婢与您逢场作戏,您却……”
“嘘……”洛铮伸出手指压住了她的唇,然后一个翻身,躺在了她旁边,芸生得了解脱,立即就要下床,洛铮却一把拉住了她,“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称奴婢的,你是芸生。”
“三少爷……”芸生挣脱了他的手,下了床,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声音有些颤抖,“入夜了,您、您好好休息。”说完便逃似得跑了出去,守在门外的阿九看着芸生落荒而逃的身影,挠着头走了进去,“三少爷,您没事吧?”
洛铮常叹了口气,“折腾了一天,能没事儿吗?”
“您刚才,真是机智!”阿九对洛铮刚才的反应佩服极了,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您当初带上芸生姑娘是明智的,不然,换了小的在里面伺候,可就糊弄不过三皇子了。”
见洛铮不说话,阿九又问道:“不过三少爷,您昨夜到底是被谁伤了?要是失态严重,您可要告诉侯爷呀。”
洛铮摇了摇头,对阿九说道:“你先出去吧,我想睡了。”
想到洛铮还带着伤,阿九立马闭了嘴,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洛铮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刚才芸生躺过的地方,感受着她的余温,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这一世,为了芸生,为了奶奶和大哥,他必须先发制人了。
太子目前还深深相信着慕容将军,或者说,慕容将军也还没有出现叛变的心思,但是洛铮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出现,现在他贸然去告诉太子慕容将军将来会背叛他,恐怕让太子觉得他心术不正,想拉自己上司下马。因此一边将阿苍举荐给了慕容将军,一边找他的狐狸尾巴。
终于,前些天得到消息,慕容将军私下受贿卖官多年,每一次受贿都有账本专门记载,厚厚一大本,只要承到主上面前,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准备了许久,洛铮打算在慕容将军回了老家探亲之时潜入将军府偷了那账本,不想却突然接到了任务,要伴随三皇子视察河州,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若是待慕容将军回了府,那是要盗取账本就难多了,且万事已经安排妥当,洛铮当晚便潜入了将军府,顺利地拿到了账本,只是在与人接应的路上,骑得马被人射了腿,洛铮没了马,很快便被人追上,一番打斗后腹部被刺了一件,但终究还是逃脱了。带着伤将账本交接给了自己人,洛铮便回了侯府,只是自己家也是不敢大摇大摆进的,他跳墙进了侯府,体力却所剩无几,加之腹部伤口的血越流越汹涌,他掂量了惊绿堂离自己所在之处的距离,依他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还没到便倒在了地上,幸好此处离致远堂很近,洛铮偷偷进了致远堂,却抬脚往芸生的屋子里去了。
夜渐渐深了,洛铮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而芸生却辗转难眠,一闭眼,脑中便是洛铮刚才那个缠绵的吻。她并非对洛铮的所作所为没有感觉,若是放在现代,这样一个身世好长相好工作好的优质男这样对她,她一定会沦陷了,可这不是现代,她不是顾清清,她是芸生,只是洛铮家里的一个奴婢,根本承受不了他的心思……
脑内思绪百转千回,却终究还是睡着了。这是这一晚,芸生做了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一个男子在一片月季花海中拥她入怀,轻捧她的脸颊,温柔地吻着她。画面一转,又是那个男子与她架了同一匹马,疾驰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芸生,以后我们就搬到这里来。”
芸生心知这是梦,但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浓情蜜意,那男子喂她喝药,为她画眉,紧握她的双手,这些触感都好似真实的一般。只是这唯美的画风突然一转,两人立刻处于狂风暴雨中,天黑压压的,阵阵狂风呼啸着呐喊着,周围的树木吹倒了一大片,而芸生看着他被狂风卷走,自己却动弹不得,只得扯着嗓子嘶喊,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感觉大雨全打在了自己脸上,自己的喊叫声在雨声中显得那样微弱,得不到回应,眼睁睁地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芸生是哭醒的,她睁开眼时,发现梦中满脸的雨水竟是自己的泪水,打湿了枕头,痕迹未干。芸生坐了起来了,看着窗外月朗星稀,这才确定自己真的醒来了,只是再去回想时,怎么也想不起那男子的面容了。
次日清晨,芸生一早便醒了,她先是有几分犹豫,但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出境,便硬着头皮去了洛铮住的房间。
只有阿九在里面服侍着,而洛铮正准备用早膳,见芸生来了,便搁下了筷子,对阿九说道:“你出去。”
“啊?”阿九不明所以地看着洛铮,他的饮食起居向来都是自己伺候着的,现在要他出去,“三少爷?”
“没听见?”洛铮眯着眼看向阿九,吓得他立马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出去,带上门时看了芸生一眼,心里立马明白了几分,“嘿嘿,三少爷也难过美人关啊。”
芸生见洛铮刻意遣走了阿九,脸刷地一下就红透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过来。”洛铮对她招招手,看着她眼睛微红肿,眉头便蹙了起来,“昨夜没睡好?”
能睡得好才怪了!
芸生磨磨蹭蹭地往前移了两步,说道:“谢三少爷关心,奴婢睡得很好。”
“你……”洛铮听着她声音也有些微涩,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哭过了?”
芸生摇着头,“没有,奴婢只是做噩梦了。”
“说了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洛铮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由于个头比她高出许多,所以只能看见她轻垂的羽睫,在白皙的眼睑上投出了一片阴影,“你用过早膳了没?”
还不等芸生回答,他又笑着说道:“瞧我问的,你这么早便过来了肯定还饿着肚子。过来吃一些东西吧,完了便帮我换药,待会儿三皇子该出发了。”
“奴婢不敢。”芸生用微哑的嗓音说道,“奴婢服侍三少爷用早膳吧。”
洛铮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抬手,轻轻拂过芸生的脸颊,芸生立马别开了脑袋,但洛铮温热的指尖碰到自己脸颊时,那指尖上的薄茧触发了一丝瘙痒,芸生心里一颤,不敢去看洛铮。
“到今天,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洛铮见她埋头不看自己,心里便有些着急,到底要怎样,才能让她抛开身份的芥蒂,坦然接受自己?
“奴婢……”芸生不只该说些什么,如果之前都是她的猜测的话,那昨晚那个吻,便证明了一切。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更觉得不真实,面对洛铮的付出,更不知要如何回应。
“饭菜都快凉了。”洛铮突然携了芸生的手,一双大掌轻易地就将她的一双手包裹了起来,“过来吧。”
声音温柔如水。
看着他一双幽黑的眼眸,里面似乎有一双漩涡,让人沦陷其中。像是受了蛊惑一般,芸生由她牵着,坐到了桌前。
洛铮看她不再拒绝,便笑得像个吃到了糖的孩子,献宝似的把面前的清粥小菜往芸生面前推,“这个是你最喜欢的小米粥,还有奶香糕。”
又将一碗薏仁儿粥拉到了自己面前,“这个你不喜欢,我来吃。”
芸生低头看着面前的小米粥和奶香糕,轻启樱唇,“三少爷,是怎么知道奴婢的喜好的?”
☆、河州
我是怎么知道你的喜好的?洛铮看着芸生,那双深海一般的明眸,曾在无数个午夜,出现在自己梦中。我记得你的一切喜好,记得你爱吃奶香味儿的东西,记得你喜欢小兔子,记得你喜欢糖葫芦,可你却不记得我了。也好,不记得也好,所有的仇恨都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猜的。”洛铮垂眸,端起一碗粥,不去看芸生的表情。
在古代生活久了,特别是侯府这样的地方,难免会时时刻刻想着身份尊卑。但芸生骨子里到底还是个现代人,人的等级之分并没有烙到心里,所以她此刻能心安理得地坐在洛铮面前,但心里格外清醒,他们之间,确实不同于别人了……
“喜欢这个吗?”洛铮看她拿起了勺子,吃了一小口粥,便问道。
芸生点点头,“喜欢。”
“那以后常叫厨子给你做。”洛铮说了此话便站了起来,完全不顾芸生脸上惊讶的表情,走到了窗边,打开窗户,一只白鸽便扑腾着翅膀飞到了他的手臂上。他从白鸽的腿上卸下了一个细小的木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他慢条斯理地打开纸条看了,嘴角慢慢浮现了笑容。太子已经收到了慕容将军的受贿账本,震惊之余,却也禀报了主上,待慕容将军回京,怕就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