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风渡浅笑,拿过她手里的木梳,动作十分温存的给她梳着头发。
她深埋着头,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十分悔恨,在自己年华最美好的那十年,困在那一小方天地,虚度年华被妒恨侵蚀了心智。
现在如此不堪的她,又哪配得到他的垂怜?
他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从袖口里拿了一支镶着红宝石的金步摇别上,这步摇艳而不俗,十分的别致精美。
她红着脸往铜镜里瞧了瞧,羞得将那步摇摘了下来。
奚爷疑惑:“不喜欢?”
梅二姐不敢看他,埋着头眼睛涩得发疼,“太艳丽了,与我不般配。”
奚爷倾身偏过脸看向她,一脸认真瞧了瞧,低声道:“也对,这般艳俗之物,确是配不上你,那就不要了。”
说罢拿过那金步摇毫不珍惜丢出了窗外,梅二姐心儿一跳,失落惆怅却更盛了几分。
“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梅二姐哽咽着,泪水无法自抑的涌出,“我已经不再年轻了,相比那二十个年轻美貌的舞姬,已是昨日黄花不堪看。”
奚风渡长长叹息了声,无尽惋惜:“是什么遮蔽了你所有的光芒?时间吗?还是漫无止尽的等待?明明你还是你啊!”
听罢,梅二姐掩面失声恸哭,她竟早已不知,真正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了。
他猛然将她紧拥入怀中,梅二姐吓得忘了哭泣,挣扎了起来,“爷?你……你这样,于礼不合。”
“什么礼?哪里不合?”他笑得邪魅致极,“在这里,礼合与不合,我说的算。”
“你又何必这般……这般戏弄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说下就下。
奚风渡拧眉,“此话从何说起?”
梅二姐脸颊红红的,“你先放开我,这样,这样不成体统!”
“哈哈哈……”奚风渡爽朗笑了声:“我说成体统那便成体统,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梅二姐羞恼万分,“你不是已经……已经有了那二十个倾城美人?我,我容颜迟暮,不值得你花费心思;爷,求你别再戏弄我了,这并不好玩。”
奚风渡一脸凝重,“我虽贪玩了些,却从未惹情。若论有罪,倒是你,究竟是如何勾得我魂不守舍,寝食难安的?”
“你,你别含血喷人,我,我何曾勾……勾你?!”梅二姐又气又羞去推他。
可不想眼前这男人越发无赖缠得更紧,眸光灼灼,“你逃不掉了,还不如就此从了我,眼下我们时日无多,不若释放天性好好享乐一番,嗯?”
“不可!”
“有何不可?”他笑得风流致极,咬耳低语:“那人可有曾好好珍惜过你?”
梅二姐心脏一阵紧缩,不再挣扎得那么厉害。
他又问道:“那人可有让你体会过做女人真正的乐趣?你不想知道,一个女人被好好珍惜好好爱护的滋味?你来人间这一世,浑噩半生,到最后还在坚守着这些虚无的执念,真的不后悔吗?”
她心动了,御下了所有的伪装,拆了心房的高墙,任自己沉醉在这场极尽奢华的浪漫中。
“我要,我要怎么做?”她咬着唇,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眸子没有躲闪。
“我教你。”说罢,他低头深情吻过她的唇。
他与她那般热烈缠绵,仿佛四周都是炽热火海,要在最后燃烬所有的情。
半夜她醒来,躺在那人怀里,彼此肌肤相亲的温度,让她觉得羞涩又禁不住迷恋。
她吃力的撑起还酸疼的身子,借着海上的月华,轻轻吻了他的脸,随后披了衣裳起身离开了卧室。
她赤着脚在窗下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他丢掉的金步摇,想着或许已经掉到了海里,再也找不着了。
把可能与不可能掉落的角落都找了个遍,梅二姐才死心,正要转身离去,忽地听到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娘子是在找这个?”
梅二姐回头瞧去,那金步摇竟在他手里,又听到‘娘子’这称呼,羞恼不己。
“我何时是你娘子了?”本该是生气的,可她埋着头语气软乎乎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哈哈哈哈……”奚爷爽朗的笑出声来,似乎心情很不错,大步上前,只凭单臂便将她如孩童般抱起。
“一夜夫妻百日恩,今后我们夜夜做夫妻,你可不是我的娘子么?”
她羞得说不出话来,细瘦白嫩的手臂紧紧攀附着他,嘴角扬起甜腻的笑。
甲板上的夜风很凉,奚爷用炽热的掌心握了握她冰冷的小脚,大步往室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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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一丝凉风拂过,梅二姐打了个冷颤,推了推奚风渡,羞怯的埋着头,低呐:“你放开。”
奚爷心儿一颤,瞪着眼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出现在他面前。
是梦吗?还是他真的醉了,才会出现幻觉?
梅二姐没想,再见面时,竟然会是这种情景,正在此时,浮梦园外响起了季明的声音。
“大爷,很晚了,您还没有洗好吗?”季明想着大爷最近心情低落,要多给他一点关心,便在临睡前又来探望。
第20章
奚爷抽了口气,意识到了什么,放开了梅二姐转过了身,将她严实的遮挡在身后,对外边的季明道:“不是让你回去歇着了?”
季明轻叹:“我这不是还担心着您吗?”
“行了,你回了吧,我这便上来。”直到季明离开,奚爷喉结滚动了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子,狠抽了口气。
现在这可如何是好?先不论她怎么会来这里,眼下……
这般尴尬,是假装不认识,还是……还是假装不认识好了!
奚爷打定了主意,背着身说道:“你这婢子好大的胆子,今晚之事我便不追究,还不速速离去?”
梅二姐听罢,心中一阵酸楚。明明他刚才是看清楚了她的呀,怎么现在又好像根本从未认识过?
静等了许久,彼此静默无声,奚爷也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梅二姐鼻头一阵泛酸,果然之前种种,都是她自做多情的么?
她嚅了嚅唇,想说些什么,可是半晌却没有挤出半个字来。
奚爷眉头蹙得更深,她为何不走?难道她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名节?她这样就不怕他误解,也许对他也是有点喜欢?
奚爷觉得自己向来胸怀敞亮坦荡,从未像今儿这般扭成了麻花,喜不喜欢不就一句话的事情?可便是这一句话,话到嘴边却又诸多顾虑。
若是感情的事情能像谈一场生意,或者算帐本这般容易也就没那么多悲伤惆怅了罢?
且不说他们彼此的身份悬殊太大,其实她虽然嘴上不说,心底也是顶瞧不起商贾人家的吧?早在四年前,他便已经得知了那个答案。现在再去追寻,又有何意义呢?
见她一直没有动静,奚爷语气强硬了些:“你还不走?”
梅二姐猛然抬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宽阔的后背,那里曾是她最安然的依靠。
那一世,他对自己百般温存疼爱,别说这般冷漠绝决,就是她平日里掉根头发丝,都能替她叹息一声。
对比现今种种,梅二姐顿时委屈,同一张脸,同一个名字,却再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想罢,她泪眼婆娑,负气转身快速上了岸,将衣裳裹上,心情郁闷的逃离了浮梦园。
奚爷失眠了,一闭上眼,满脑子里都是梅二姐风情万种的模样,禁欲了这些年,每天都在当柳下惠,他差点都相信自己其实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
但昨夜回忆并不美好,一想到浮梦园里的种种,奚爷抱着被子就好想去死,望她年少无知,天真无邪,啥也没听懂。
而另一端,梅二姐躺在通铺上,瞪大着桃花眼,脑子里不断的在回想起奚爷说的话。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虽然现在她还未改变命轨,但同一个人怎会差这么多呢?
上一世奚爷挺正常的呀,他何时有了这断袖分桃之癖?
上一世那么温存雅致的一个人,竟这么恶劣的用荔枝砸她,现在后脑勺还肿了几个小包,太陌生了,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究竟要何去何从?要不要再坚持下去?吃了这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到玉奚山庄,只凭着这一腔爱慕,却思量得太少,现实与想像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梅二姐长长叹了口气,与其想这么多,不如顺其自然吧,这一世不管如何,她要为自己而活,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次日,奚爷在书房从早上呆到了下午,季明送了好几趟茶水,案上搁置的帐本还是他之前进来的那一页。
奚爷撑着脑侧,神游天外,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季明琢磨着,他家大爷到底是受何刺激了?才这么一想,奚爷极不痛快的踹了脚一旁的香案,一掌捂住了脸哀嚎了声,连耳根都红了。
季明心脏一紧,赶忙上前察看,“大,大爷?您这是咋啦?”
“啊——!!”奚爷赤红着脸又嚎了声,用手抹了把脸,掩不住的窘迫之态,生无可恋,“季明啊……”
“大爷,您可别吓我!”说着季明红了眼眶。
奚爷丧气的躺进了椅子里,“我问你,你家大爷平时讨不讨喜?”
季明思绪转了好几个圈儿,纳闷且又认真的回答道:“讨喜呀!”
“啧!”奚爷求生欲极强的看向季明,“我是说姑娘,在小姑娘面前讨不讨喜?”
季明瞪着眼看向他家大眼,感情现在是开了窍,想要姑娘了?
“那自然是讨喜的,嘿嘿……”季明得意一笑,“大爷您要钱有钱,要貌有貌,要品有品,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
奚爷被这么一夸,又有些小骄傲起来,慢慢坐直了身子,“也对,但是……”
“但是什么?”季明还从未见过他家大爷像现在这般纠结的模样。
奚爷欲言又止,昨儿晚上那事太窘迫了,他都不好意思讲出来,默了一会子,转了个弯儿说:“其实吧,是有这么一件事儿,挺招人烦的;柳笙你认得吧?就自诩酒仙的那个柳笙。”
季明面色顿时开朗,“啊,小的认得,他咋啦?”
奚爷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一本正经道:“前一段时间我约了柳笙去酒楼,他吃多了酒,不巧他喜欢的姑娘也在,这柳笙一耍酒疯,抓起荔枝就往他喜欢的姑娘后脑勺砸了几下,估计都长了好几个包。”
“蛤??”季明一脸震惊,“这柳公子也忒……”
“忒什么?”奚爷眼瞳一颤,猛的抬眸看向季明,“这里就只有你跟我,你直言便是。”
季明:“也忒作死了!”
奚爷暗自抽了口气,呐呐:“是啊,这让那姑娘咋想呢?”
季明摇了摇头:“还能昨想,估计得怨上了。”
奚爷一副恹恹的模样,又道:“这还不算,他用荔枝砸了人姑娘后脑勺,还说了些醉话。”
季明:“说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