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在这牢里待几日,过些日子定有人来提你出去。”说完这话,暮青便收起供词,与步惜欢出了地牢。
大寒寺里的更声敲了四下,暮青却知离五更不远了,于是不再耽搁,与步惜欢原路返回,出了寺,进了林中的马车里,车夫便速速赶着马车往山下去。
马车里,暮青问:“刚才可听出什么了?”
“此案有些耐人寻味。”马车疾行,寒风扑着帘子,月光时不时透进来,照得男子眉宇间忽明忽暗,“一个胡文孺能催要出朝中拨去奉县的全数抚恤银两,奉县打点别处的银两竟是另挤出来的。这还只是奉县,其余州县的抚恤银两都进了谁的兜里,数目有多少?”
暮青沉默了一会儿,“那就要看你前几日派出去的人能查些什么回来了。”
这点她不担心,刺月门乃江湖门派,月部的专长就是收集情报,让这些隐卫去查案可比县衙里的那些捕快靠谱得多。
步惜欢的怀疑也是她心中的怀疑,但两人谁都没说破,毕竟仅靠奉县知县的话就断定案情如何太过武断,他们需要等,等前几日派出去的月部隐卫送回其他州县的调查情报,再等人将奉县城外石桥下埋着的那只匣子取回来。
马车如同出城时一般,在离城门两三里外就停了下来,进了林中,步惜欢带着暮青下了马车,两人徒步回城。
下了马车,步惜欢便道:“奉县城外石桥东的桥墩下有只木匣,三日内取回。”
暮青以为他跟那车夫说话,却听林中树梢飒飒一响,她猛一抬头,只瞧见数道黑影在月色里一显,眨眼间便退入了密林深处,不辨行踪。
这些人一直在林中?还是一路都跟着?
江湖武功对暮青来说是神秘的领域,她全然不懂,也没时间琢磨,随即便与步惜欢赶回了城门口。城门开着条缝儿,两人进去,回了角楼,不一会儿,那偏将便挨个儿把那队睡死了的龙武卫叫醒,说是要换岗了。
那龙武卫的小队长起来,迷迷糊糊道:“今儿怎么觉得这觉睡得长了些?”
那偏将道:“你哪日也不少睡,不过是今儿睡得沉些罢了。”
那小队长还没睡醒,竟不觉得古怪,摆摆手便带着人出了角楼,待换岗的人来里,便带着他的人走了。
暮青和步惜欢走到来时的那条巷子,与早已等后在那里的两人换了回来,便趁着天色未明,沿原路密道回了内城。
一个回府,一个回宫。
暮青回府时五更的梆子声刚响,按大兴朝例,这时辰朝臣便该在午门前候着了,只是离开宫门尚有一个时辰,步惜欢回宫应该来得及。
这时辰杨氏还未起,刘黑子和石大海却已经起来操练了。都督府是三进的宅院,比起盛京望族府第来显得有些小,但府里人少,住着还是很宽敞的。暮青性子冷清,步惜欢料定她府里必定客少,于是便将前进的门厅改成了正厅,将中进改成了校场,刀枪剑戟演武台皆是齐全的,两旁还种着不少梨树,从后院阁楼高处临窗而望,可见桃林拥着梨林,梨林抱着演武台,景致颇美。
暮青进了中院,瞧见演武台时,石大海和刘黑子正赤膊酣斗,天色未明,雪落梨枝,若万簇梨花开,那景入了眼,醉人心,只是梨树枝头一人不美。
月杀凌风肃立梨枝高处,靴尖点在枝头,风动梨枝,人不动,远远瞧着俨然一副大侠风姿。
暮青往月杀指间瞥了眼,果见他指间有雪,专挑石大海和刘黑子搏得正酣时往两人脚下弹,演武台上泼过水,结着层寒冰,再落上雪,下盘一个不稳便会摔得鼻青脸肿。只见两人咚咚栽倒,还未爬起,月杀自枝头摘了团雪便又嗖地弹去演武台!
这训练方法有些日子了,月杀要求苛刻,要两人寒冬天儿里赤膊酣战,脚下有冰却不准两人摔倒,谁若摔倒,便要踩着冰上的雪站起来,若站不起来再摔着,雪便会更多。这些日子,两人三更睡五更起,日日只歇两个时辰,每日搏到天亮时,演武台上的雪常常像开了冰花,而两人身上的淤青一日重过一日,就没见淡下去过。
月杀训练起人来,严苛的手段倒让暮青想起一人来,顾霓裳若是在,也许在此道上跟月杀有共同语言。
“都督?!”这时,刘黑子和石大海瞧见了暮青,不由出声打招呼,刚出声,梨树高处便有数道雪团射来!那雪团瞧着绵软,却含了内力,砸人如铁,落在演武台上,冰都一裂!
两人咚咚又栽倒在地,石大海呸的一口血吐了出去,与刘黑子四脚并用地爬起来。
暮青从演武台旁绕过,什么也没说便去了后院。
刚搬进都督府时,这两人在冰面上一打便摔,刚才她进来时见他们已能酣战一阵儿了。初时月杀不出手他们都能摔倒,方才月杀是出手偷袭他们才摔倒的。这训练虽严苛,但他们两人肯吃苦,这才半个月,进步就如此明显,长此以往,不出一年便能在她身边护卫了,若有三年时日,定成两员猛将!
暮青虽然挑了刘黑子和石大海当她的亲兵,但她并不只想将他们当成亲兵培养,除了身手,他们还必须会追踪潜伏、搜集情报,近身可当护卫,放出去也能执行任务,她要的是身边的人能以一当十,个个菁英。但训练人并非她所长,交给月杀就好。
暮青回了阁楼后,自去灶房提了热水,沐浴过后入帐歇息时天已蒙蒙亮了,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听见杨氏在帐外唤她。
“都督。”
暮青一醒,警觉地瞥一眼床帐,看出天已大亮了,却不知是何时辰,她将棉被往身上拉高了些,问:“何事?”
杨氏在帐外道:“侯爷来了,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
这么说,元修下了朝就来了。
暮青心中有了数,淡道:“知道了,我这就起身,你不必侍候我晨起了,让刘黑子来吧。你去厨房备些早点,端去花厅,一会儿我去和侯爷一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