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度过了危险期，书华终于走出了无菌病房。

顾书华来到普通病房后，季兰芳已经能下地活动了，身体恢复得不错，起色看起来也挺好的。

在得知儿子平安度过危险期后，季兰芳来到了顾书华的病房里，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又活过来了，气色也好了很多，那个存留在她脑海里奄奄一息，几近死亡的儿子，终于在换上了自己的肾脏后，活了过来！季兰芳感觉到了自己的生命在儿子的身上得到了第二次的延续。

如果说第一次是把他生下来，延续自己的生命，那么这一次，给儿子捐肾，就是第二次，是儿子的再次新生，是这个家的再次新生！

季兰芳坐在顾书华的床头，慈爱地看着儿子，虽然儿子的头发已经全部剃光，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在季兰芳的眼里，此时的儿子，就像刚出生的婴儿般可爱。就像他还在襁褓中一样，那么娇弱，那么需要妈妈的呵护和关爱，那么让人垂怜……

“妈……”顾书华叫道。

“儿子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上天给你的难，也是上天给你的新生。”季兰芳双手抚摸着儿子的手，说，“渡过了这次难关，你今后的日子就好了，一定是顺风顺水，儿子，相信妈妈的话，你后来的生活，一定是充满希望和阳光的！”

“嗯……我相信……”顾书华低声说道。

“儿子，妈妈要告诉你，这次你生病啊，多亏了丽青，她为你，为我们这个家，做了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还做了一个妻子做不到的一切……”季兰芳看着顾书华说。

顾书华看着季兰芳，不知道妈妈要说些什么？为什么又要这么夸丽青？

“儿子，妈妈要告诉你，得知你的病之后，第一个提出给你捐肾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季兰芳看到顾书华的眼睛问道。

顾书华似乎不太明白妈妈眼里的含义，是谁？难道会是丽青？他不敢相信。

“儿子，是丽青，是她第一个提出要给你捐肾！她说，如果她的肾源和你匹配，就不要我们顾家人做配型了，她给你捐！后来，是医生建议我们直系亲属去配型，说这样做成功率高，排斥反应小，就是这样，她也坚持去做了配型……”季兰芳说。

听着妈妈的话，顾书华的内心震撼了！他没有想到，他这么个废人，一个完全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没有给过她任何丈夫的激情和幸福的男人，甚至还出言羞辱过她，骂过她的人，她却能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不离不弃，还能提出为自己捐肾，这样的女人，内心该是多么善良，多么强大，多么宽容啊！

如果说得难听点，像自己这样的男人，死了，其实对于她这个做妻子的来说，是最好最自然的解脱，对她的人生，对她的仕途，都只会是利好的消息，绝对不会带来半点的不利……可是，她却在竭尽全力为自己找医生，为自己捐肾，这样的女人，自己还能恨她？骂她？羞辱她吗？不！那自己就真的是一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

顾书华感觉自己内心原本坚硬的那层甲壳，慢慢在变软。对于古丽青，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在听到她和活土匪的绯闻时，他曾经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恨她！怨她！有时恨不得关上门，掐死她！可是，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自己那样的心里是多么黑暗，多么可耻，多么卑鄙啊！

守着自己这样一个不健全的男人，丽青还一直在维持这个家庭的完整，一直在为自己保存着这个男人最不齿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样的承担，丽青要在内心做多大的牺牲和容忍？

“儿子啊，丽青是个好女人，好妻子，是我们顾家的福气，以后好好和丽青过日子，我们这个家就能比过去更幸福，更美好……”季兰芳抹着眼泪说。

“妈，你放心，我会的，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我没看到丽青的好，没珍惜她，现在我知道了，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顾书华伸出手，替季兰芳抹去眼角的泪，自己的脸上却也淌着泪滴。

季兰芳看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儿子，含泪的眼里，露出了幸福的光芒。

古丽青从外面推门进来，看到季兰芳正拉着顾书华的手，微微笑了笑，说：“妈，吃点水果吧，我去楼下买了点葡萄，书华，来，吃点水果。”

古丽青拿出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到季兰芳的手上，接着又拿了一串放在顾书华的手上。

季兰芳接过葡萄，说：“我去我那边看看，你爸爸和妹妹还在我那边呢，你们吃啊！”

“妈，拿点葡萄过去给爸爸和志娟吃吧！”古丽青说完，从果盘里拿过两串很大的葡萄，让季兰芳带过去给顾光信和顾志娟吃。他们父女俩一定是在那边休息，华青昨晚守夜，中午就留在对面的酒店里休息。

季兰芳走后，房间里就剩下古丽青和顾书华两个人了。

古丽青坐在刚才季兰芳坐着的凳子上，看着顾书华。

顾书华并没有吃她递过去的葡萄，而是一直把这串葡萄拿在手里，葡萄的光泽那么诱人，水灵灵的青翠欲滴，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吃一个。

“书华，吃葡萄吧，很甜很脆的，你尝尝看！”古丽青对顾书华说。

“好，你也吃吧！”顾书华说着，拿起手里的葡萄，摘下了一粒，要往古丽青的嘴里送。

古丽青本想拿手去接，可是顾书华却坚决要直接送到她的口中。结婚这么多年，共处一个屋檐下，在他们新婚燕尔最亲密的那段时间，他对她都没有过这样体贴的举动，可是，今天，他为什么突然间有这么亲密的动作，要喂葡萄给自己吃？

古丽青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有些不可接受，两个一直都感觉比较陌生的人，突然间要这么亲密起来，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可是顾书华就那么举着那颗葡萄，似乎她不接住，他就不放手，而且眼里满是期盼和鼓励的目光！

古丽青终于还是往前倾了一个脖子，张开嘴，把那颗葡萄接在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满嘴的爽甜可口，沁人心脾。

“好吃吗？”顾书华问道。

“好吃！你自己也吃一个看看！”古丽青说。

顾书华终于摘下了一粒葡萄放进了自己嘴里，嚼了几下，他笑着说：“真好吃，从来没有觉得葡萄这么好吃过！来，丽青，再吃一个！”说完，他又摘下了一粒葡萄，放进了古丽青的嘴里。

两人就这么吃着葡萄，古丽青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甘甜，似乎此刻的葡萄真的是比往日里任何时候的都好吃！

顾书华也是从手术后以来，吃东西最香甜的一天。

一串葡萄吃完了，古丽青从床头拿了一张纸巾递给顾书华，顾书华在接过纸巾的同时，就那么自然地握住了古丽青的手。

自己的手被他抓在手里的那一刻，古丽青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欣慰地笑了，她挨着顾书华，坐在他的身边。

从来没有这么被这个男人抓在手心里，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古丽青觉得一种温暖溢满心头，眼神也无限柔情地看着顾书华。

握着古丽青的手，顾书华深呼吸了一下，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丽青，谢谢你！”

谢谢我？何出此言哪？古丽青心里一阵纳闷，刚才的那种幸福突然间变成了迷惘，她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顾书华。

“是的，谢谢你！丽青，妈妈都跟我说了，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你为我们顾家所做的一切，我也记在心里……丽青，原谅我，以前是我不好，我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伤害过你，原谅我吧，我的心曾经是那么小，容不下太多纷杂的事情，被一些谣言蒙蔽了双眼……

丽青，你内心的苦，我知道，你所做的牺牲，我也知道，凭心而论，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觉得我做不到你这么好……

你的宽容，你的大度，你的涵养，都是我所不能比的。丽青，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不离不弃，对顾家的一心坚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养好自己的病，回家和你好好过日子。你打拼你的事业，我在家里做你的后盾，我再也不会张思乱想，做那些傻事了！”顾书华说完，眼前的女人已经泣不成声了，双眼早已泪眼朦胧。

古丽青没有想到，一场病后的顾书华能这么快大彻大悟，这么快理解自己的苦衷……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为顾家所做的一切，在这一刻得到了顾书华的承认和理解。她感觉自己内心压许久的说不出的委屈全部涌上了心头，化作了泪水，就那么狂泻而出，尽情流露……

她想起了顾书华那个晚上对她的诟骂，想起了顾书华因为不能忍住流言蜚语而自寻短见，想起了他平日里总是不冷不热，甚至不予理睬，想起了他们夫妻八年，却似乎形同陌路……这一切都让她不禁悲从中来，八年的时光，两千多个日日夜夜，现在想想，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种孤独，那种煎熬，还有那种绝望……当听到顾书华的这番话时，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就那么泪如泉涌……

顾书华搂着无语凝噎的她，眼里也有了泪花。他知道，自己其实对不起她，不仅给不了她最起码的生理需要，还经常使用冷暴力去攻击她，有时甚至谩骂她，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依然坚守着这个家，坚守着这段婚姻，他以前无法理解，此刻，他理解了，他释怀了，他感觉到了她的心酸和痛苦，感觉到了这个平日里坚强无比，如日中天的女人的脆弱。

女人她再强大，再成功，她也还是个女人，她有她最温柔最软弱的一面，她需要男人的肩膀，需要家的温暖，可是，以前这些自己从来都没有给予过她，又如何能苛责她的出鬼她的背叛！

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劫难，他终于明白了，夫妻，能够共患难的，才是真正的夫妻。古语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可是，自己大难来临的时候，她没有飞，反而不离不弃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这样的女人，自己现在还不珍惜，更待何时啊！

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妻子有这么柔弱，这么需要他的关爱，需要他的呵护，抱着她，他感觉自己男人的力量变得强大了，从未有过的那种感觉涌上心头！

古丽青终于停止了哭泣，她就那么伏在他的怀里，虽然这个胸膛不够厚实，不够强大，可是，此刻的她却觉得那么踏实，那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