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暗想,他没有打草惊蛇,转移了话题:“郑学军的死亡是意外吗?”
王桂玉低头片刻:“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一群人在那边打架斗殴,站在边缘的人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下去了,说故意吧,你们警察问了一圈,也没找到故意的那个人,说意外吧,我们又不甘心,怎么就我们的孩子这么倒霉?”
按照王桂玉的意思,当年郑学军的坠楼事件是因为一起群殴事件引起的,至于谁要为郑学军的死亡负责,当年的警察没有给出结论,可能以意外结案。
20年,时间有点长了,不知道档案还有没有保留下来。但不管怎么样,回去还得查查郑学军的事情……
“郑学望有没有在家里议论过关于他弟弟死亡的事情?”纪询继续问,“有没有表现出对当时参与打架斗殴人员的仇恨?”
得知郑学军死于一起聚众斗殴事件的时候,他想起了陈家树。
但是今年郑学望37岁,陈家树48岁,20年前,郑学军才17岁,而陈家树已经28岁了,似乎扯不上关系。
“真的没有。”王桂玉摇头,“一点都没有。就算我们谈起学军,学望也从不接话,我们都不知道,他弟弟在他心里藏着这么深。”
该问的问完了。
谭鸣九看纪询没有更多想说的,点点头,叮嘱王桂玉:“最近不要离开宁市,警方可能还会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我知道……”王桂玉犹豫着问,“警察同志,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相信我,他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不会犯事的。”
“包括替他弟弟报仇?”纪询以玩笑的口吻问。
王桂玉愣了下,接着几乎没什么犹豫,她回答:“是啊,不会的!他弟那事,也怪不了谁,命不好罢了……”
*
这整个下午的调查,勉强算是有所收获,告别王桂玉的时候,他们带着那个装满了钱的冰柜——这是重要证物。
王桂玉侧对着他们,一副想看又不想看的样子,和他们从门缝里看见的恋恋不舍的模样一模一样,最后,在他们跨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
“那个,警察同志,这些钱还是会拿回来的吧?”
“那就要看案子的结果了。”谭鸣九说,“放心,我们警察秉公执法,不会吞没人民群众的正当财产的。之前给你的没收物品单收好,回头如果通知你来拿东西,记得把单子带来……”
“知道,知道。”王桂玉解释说,“六十多万,不是小数目,一辈子也就见两回这么多的钱。”
谁不是呢。
谭鸣九面上不显,心里还挺戚戚焉,王桂玉还见了两回,他可就只见了这一回,他抱着这六十多万,手臂也发热哆嗦,就怕中途跑来个抢劫的,瞄准目标,“啪”,把他给抢了……
不过这种顾虑,在两人进入纪询承诺的川菜馆子后,立刻消失了。
一顿爽辣川菜吃得谭鸣九浑身大汗淋漓,大呼过瘾,相较谭鸣九,不怎么爱吃辣的纪询就克制多了,菜浅尝辄止,水倒是喝了一大壶。
等两人回到警局,霍染因已经知道了下午的全部情况,并且做了额外的调查补充。
“20年前的事情,资料不多。”霍染因一边说,一边随手递了个面包给纪询,“当时警方调查的定性是一起社会性聚众打架事件。”
不吃辣光喝水混了个半饱的纪询正需要这个,当下撕开包装袋,啃着面包开口:“社会性?有社会人员参与?”
“应该这么说,绝大多数参与人员都是社会人员,只有郑学军,当年17岁,还是在校学生。”
“这些社会人员是什么组成成分?”
“基本上是无业游民,有几个在当时就有小偷小摸,打架闹事的案底。”
“现在这些人还能找到吗?”纪询问。
郑学望具备杀害陈家树的作案条件,但杀人总要有理由。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郑学望身边的关系里,只有他早死的弟弟比较可以挖掘,可能成为理由。
“太久了,能去找,但不一定找得到。”霍染因摇头,“96年的时候,身份信息都没有开始联网。这些打架斗殴的社会人员,本来就不是什么守法良民,其中有不少已经更名换姓,潜逃他乡了。”
“陈家和和曹正宾的尾巴抓到了吗?”纪询问霍染因他那边的进度。
“摸到陈家和的影子了。”霍染因简单说,“但确认具体位置还要一定时间。”
“那么现在,实打实掌握再我们手里的东西其实就只有……”
纪询的目光看向二支的桌子。
谭鸣九吭哧吭哧搬回来的小冰柜,就放在上边。
“检查过了吗?”霍染因顺着纪询的目光看过去。
“检查过了……不对,没有检查。”
霍染因回看纪询。
“没有检查。”纪询解释,“进门的时候就撞见郑学望的母亲正在搬钞票,后来她再把钞票装回去,我们就带着冰柜回来了。”
霍染因点点头,套上手套,打开冰柜。
“钱数是对的。其余放证物科那边检查吧,说不定上面有指纹毛发什么的。”纪询随口说。
“看来你觉得冰柜上能找到点线索。”霍染因说。
“我只是希望能找到线索。”纪询反应飞快。
几句话的功夫,冰柜被清空了,里头的药物、金钱,都被拿出来分开放置。
霍染因先检查了药物种类,再重新确认一遍金钱是否与郑学望所说一致,都确认完毕之后,严谨的警督才准备将这些东西重新归入冰柜。
但归置东西的时候,霍染因停住了。
“怎么?”纪询问。
霍染因看着空荡荡的冰柜内部,拧了会儿眉,比比外部的高度,又探探内腔的大小,最后再屈指叩叩。
只听:
“咚”——
“咚”——
声音空而响,显而易见,这层冰柜的底板下,还有个内部空间。
“承你吉言了。”霍染因说,“这冰柜里确实还藏着点东西。”
“……”目瞪口呆之余,纪询也不禁感慨,“他还真喜欢在冰柜里藏东西……”
铺在冰柜底下的一层薄板被揭开,露出了一个放置在冰柜真正底端的扁长木盒。
霍染因拿起扁长木盒的时候很仔细。
他先来来回回看了一圈。
扁长木盒并不大,只有书籍三十二开本的大小,厚度2cm多点,盖子是抽拉的,盒子上粘着一张纸制封条,只要有人打开木盒,就会把它撕坏。
霍染因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封条:“它很新,是最近刚刚换上的。”
纪询默默啃面包,不做声。
他不期然的想,孟负山有没有来过这个房间,找到这个盒子呢?
直觉上他嗅到了对方来过的气息。应该说,郑学望身上还没破开的谜团上有孟负山的影子。
那么郑学望有没有发现孟负山的到来?恐怕没有吧,至少不笃定,否则不可能还把那么大笔钱放在同个位置的冰柜里。
那么新贴上去的封条是在防备谁呢?像今天这样,针对自己的母亲?还是多疑下的以防万一?
霍染因也没有非要勉强纪询发表意见的意思,他观察完木盒的外部,终于打开盒子,展露出郑学望藏得最深的东西——零零总总,二十多封由一位叫做李小雏的女人寄来的信件。
“全是信件?”纪询意外地看着有新有旧的信件,“这是郑学望喜欢的女人?”
“……恐怕不是。”粗略地翻完了信的霍染因回答,他神色微微异样。
“里头写了什么?”纪询问,霍染因刚才翻信件的时候,他看见了上面有简笔绘画内容,这让他联想起郑学望家的书柜——书柜里,除了80%的医学专业书籍外,还有20%的绘本内容,当时看见只觉有些异样,但因为王桂玉在而没有深想。
现在似乎联系了起来。
他拿手机,搜索“李小雏”这个名字,搜索结果很快跳出,百度百科显示,这是位笔名“鲤小雏”的儿童绘本画家,今年37岁。
37岁,和郑学望同岁吗?
“她也是宁市人,还是郑学军的女朋友。”霍染因肯定了纪询的猜测,“这些信件,一年一封,从郑学军死后一年、郑学望考上大学开始,一直到今年为止,聊的都是郑学军。”
“哥哥这么多年来一直和弟弟过去的女朋友一起缅怀弟弟……”纪询自言自语,“怎么说,还挺感人肺腑的。”
“除此以外,郑学望当初也追求过李小雏。”
“这就有点狗血了……”一直沉默旁听的谭鸣九愣了下,终于忍不住说话,他的脑海已经随着这条新出的线索,脑补出了满山满海的两男一女爱恨纠葛同室操戈,“郑学望在信中有没有表露出想要和李小雏在一起的意思?”
“一点都没有。”霍染因无情地打破谭鸣九的遐想,“这对男女所有的交谈内容,都围绕着郑学军。而且从信中来看,李小雏已经成婚生子。”
“可能只是想和除了父母外,自己认识的,又认识弟弟的人缅怀弟弟。孩子和父母除了非常亲昵无话不谈之外,也可以非常疏远半句不聊。”纪询说,他回想着刚才和霍染因的对话,突然皱起眉,“等等,你说今年的信已经到了?”
“对。”
“但现在还没四月,郑学望的死亡时间不是今年六月吗?一年一封的话,不应该在更有意义的时间里通信?”
“他们的通信时间不是6月1号,是4月1号。”霍染因纠正纪询的想当然。
4月1日,愚人节。
这代表什么?这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纪询正想着,谭鸣九突然说:“今天3月27。陈家树是26号凌晨死亡的,距离4月1日,没几天时间。霍队,之前我们看的药瓶里的药,如果全部吃完,能撑到4月1日吗?”
“可以,刚好能吃到。”霍染因言简意赅。
千丝万缕的线索,在这时候,已经招摇着凑近彼此,只差最后一根线索,就能将它们联系。
谭鸣九精神大振:“老纪,我们下午一直没问王桂玉,她儿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摔下工厂的!”
说着,他不等纪询回答,急不可耐拨通王桂玉的电话,问了这个问题。
电话里,王桂玉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你说我儿子跌下去的日子?……我记得啊,那个日子太糟了……4月1日,洋鬼子的什么愚人节,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陈家树之前的年龄设定太年轻了,以这章为准。
第二一二章 你有句话说错了。
当这个极其重要的线索由王桂玉证实,并透过信号传递到二支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精神一振,挂掉电话的谭鸣九无法抑制内心兴奋,直接跳起来:
“郑学望这个孙子,藏得够深啊!总算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关键的时间节点还是被我们给挖出来了!没跑了,凶手肯定是这个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