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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 第250节

而且看痕迹,使用得挺频繁的……

“你查到什么了?”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纪询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霍染因出来了。

“有近期使用的痕迹。”纪询冲着面前的垃圾桶抬抬下巴。

“一个不错的旁证。”霍染因眉间舒展。

这个工厂地处偏僻,周围没有人烟,也就意味着,这个垃圾桶里如果出现过大量多次的垃圾,必然是来到工厂里的、并在此停留过一定时间的人随手丢弃的。

沿着这条思路再往下走,村子垃圾回收站的环卫人员,也值得多加询问,看能不能通过收走的垃圾,找到一些锁定嫌疑人的线索。

不过这些都是后续需要跟进的。

当下,在人赃并获控制船只、进而搜寻的废弃工厂中的大量大型医疗设备之后,在漆黑的天空破出一缕晨阳之际,警方带着所有嫌犯、证物,回到警局;出了一夜任务的众人,也各自回家,休息半日。

不过这次纪询休息得不太好。

上午七点来钟到家,睡下去,不到十点的时候已经清醒了,但这种清醒和过去的清醒,又不太一样,过去的清醒,是被缠在一个茧中,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出路的困顿;现在的清醒,则是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去做,所以迫不及待地醒来,并精力充沛。

纪询躺着睁眼两秒钟,已经不能在身体里再找到一丝困意。

他再转头看着旁边的半张床,霍染因还沉沉睡着。

这倒少见。应该是案子到了个阶段,紧绷的精神总算放松的缘故。

纪询轻手轻脚掀了被子,睡在一旁的霍染因警觉一动。

纪询赶紧停下,但那丝警觉似乎已经作用在了霍染因的所有细胞上,睡觉的人连睫毛都颤动起来,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了。

既然都这样了——

纪询心头一动,反其道而行,主动伸手拍拍霍染因的肩膀:“没事,睡吧。”

轻颤的睫毛扬起,闭合的眼睛打开一点。

没了日常时全睁眼睛的沉黑,而被穿透深绿色窗帘的阳光染色,染成寂静森林里潭水的深绿,里头晃出的浅淡眸光,仿佛碎花落在深潭上。

霍染因眯眼看看纪询,低头蹭下纪询的手背。

他清凉的脸颊,连同柔软的发丝,一起扫过纪询的皮肤,一瞬间像是揉过了猫咪的脸。

接着霍染因丢下纪询,翻身掀被子,将自己重新埋进去安睡。

只有道从喉咙溢出的声音,艰难自被子的缝隙里挤出,姗姗应了声:“……嗯。”

一个不错的早晨礼物。

纪询蹭蹭手指,心满意足。

虽然纪询不想打扰霍染因的睡眠,但清晨的宁静还是很快被霍染因响起的手机给打破。

纪询眼睁睁看着,刚刚才像猫一样卷起来的霍染因倏地掀开被子,接起电话:“……”

但接了电话的霍染因没有立刻说话,他眯着眼睛,先咽了口唾沫,接着又抓过纪询的手,按了按自己的脖颈,接着才说,声音又冷又清,没带出半点刚刚睡醒的困倦:“什么事?”

“……”

纪询多顺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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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郑学军坠亡事件的当事人之一?”霍染因的声音微微提高了,纪询的注意力也一下被吸引过去,“问出当时打架斗殴的幕后主使者了没有?”

打电话过来的是谭鸣九。

谭鸣九的声音非常恼火:“没有,他们只知道带着自己去的大哥的名字,至于大哥上面还有没有大哥,打架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约那时间那地点打,一概不知。艹,他脑袋长在那边是当个摆设的吗?”

纪询能够理解谭鸣九的暴躁。

勤勤恳恳辛辛苦苦查到现在,查得曙光近在眼前,结果案子一闪腰,告诉你这不是成功的光芒,这是海市蜃楼的幻景……一脚踏空,从云端到地狱,搁谁谁难受。

“再顺着他供出的大哥名字查。”霍染因沉声道,“只要线索不断,找出人来只是时间问题。”

“道理是这个道理……唉,找到这个人,意义真不大。还没李小雏回忆的内容多,可李小雏也没能给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说多了都是泪,谭鸣九的心酸溢出电话。

电话结束了,睡意也飞散到九霄云外。

霍染因看了眼时间:“点个外卖吧,早上想吃什么?”

纪询沉思片刻,突然说:“我们之前忽略了一点。”

“哪点?”

“李小雏。”

“?”

“李小雏是个写故事的。”纪询自言自语,忽地翻身起来,快步走到书房里头,开了电脑。

李小雏是个绘本画家,不算很红,但也不怎么冷门,她的绘本内容能在网络上直接搜到,纪询先在网络上找李小雏的成名之作,非常快速的翻了一遍后,放弃;接着又找她的其他作品,一连翻了三四五六本,终于停下。

他面前电脑的网页上,停留着一本名为《鲤小雏的日子》的绘本作品,这是李小雏的出道作。

这个绘本故事的主线很散,大体是在讲小鲤鱼的小溪旅游之路,路上鲤鱼看到了什么风景,碰到了什么动物等等。

这些风景动物大多泛泛,有时甚至只出现了一两个格子。

不过其中有个黑煤球,出现的次数不少,占的篇幅也大。

它出现的第一面,就将一朵小雏菊交给小鲤鱼,说:“很适合你啊。”

小鲤鱼接过雏菊,戴在头上,那个饱受读者喜爱的卡通形象“戴雏菊的小鲤鱼”便诞生了。

接着,作者用了大量的笔墨描绘了黑煤球和小鲤鱼成为朋友的过程,又到黑煤球说:“周一的时候我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可是约定好的那天,小鲤鱼一直一直等,从天亮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亮,黑煤球都没有出现。黑煤球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看这个故事,你想到了什么?”纪询问霍染因。

“郑学军。”霍染因说。

“毫无疑问。”纪询,“作家分两类。一类只讲故事,一类总讲生活;后者比前者多很多很多,因为故事属于表达,表达基于人性,总是无可避免的反应出作家的经历、想法、性格、喜好……我想李小雏就是后者。她不能免俗地将自己的经历创作成故事,我们又从这个基于过去的故事里窥见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纪询的眼睛闪闪发亮。

“小鲤鱼是李小雏,黑煤球是郑学军,李小雏和郑学军有过一次约定。故事里他们约定的时间在周一,1996年4月1日,正好是周一,这点细节要么不写,写了就没有必要虚构,所以我倾向,在现实中的1996年4月1日,也就是郑学军坠楼那一天,他和李小雏是有一个约会的。”

听到这里,霍染因飞快地联络起了谭鸣九刚才的那通电话。

结合这个小小的细节,那通充满了谭鸣九抱怨和抓狂的电话里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谭鸣九说‘当事者是约了时间和地点打架’——这也是一个提前确定的事件。”

“对。”纪询接上,“谭鸣九以为自己找的人没有任何意义,但实际上正是这个人所给出的‘约定’条件,让我们找到了破冰的关键:约会与打架这两件事情,既然都是提前规划的,为什么还会发生时间上的冲突?”

纪询缓上一口气,他的神色变得奇异:

“弄懂了这个答案,我们也就找出了郑学望为郑学军报仇,杀害陈家树的最大动机……”

第二二三章 双胞胎。

当天下午,纪询在询警局的询问室里见到郑学望。

一对一,郑学望对着他。

不太符合警方的规定,不过这也不是一场正式的询问,警方还要寻找更多的资料来巩固郑学望的罪名,才能结案并移交检察机关,走司法路线。

只是郑学望的动机,郑学望的手法,在纪询这里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这个关于陈家树的案子,也就随之在纪询心中结了案。

正式开口之前,纪询先观察郑学望。

因为重大嫌疑而暂时被扣押在警局的医生昨天似乎没有休息好,头发微乱,神色疲惫,纪询没有开口,他就先开口,叹了口气,貌似诚恳:“警官,我承认我利用了自己职业的特性,做了一些违规的事情,对这些事情,我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并且深刻反省。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警方在我这边浪费时间是没有意义的,我认为杀了陈家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偷走我真正医疗记录的那个人。”

医疗记录。

郑学望在别墅时就提到过这个,他造假了陈家树病历的同时,手里也有一份真的病历。

只是当然,真的病历无影无踪,死无对证。

“你有一个双胞胎弟弟。”纪询随意抛了个话头。

他不太在意自己以什么话为开头,这次会面并不是双方的博弈,而是一场“我已经找到真相”的通知。

“嗯,是啊,他叫学军。”郑学望平平回答。

“我在你家里看过你们的照片,你和你弟弟长相酷似,身材仿佛,一眼看去像是同一个人。”

郑学望笑了笑:“我和学军是同卵双胞胎,基因一致,所以会比异卵双胞胎看上去更相似些。”

“我听说双胞胎有一些别的兄弟姐妹没有的东西,比如心电感应,你们有吗?”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这是无稽之谈;从我和他现实中的情况来讲,至少我自己,也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你们只是像寻常的双胞胎一样,偶尔互换一下身份喽?”纪询说。

但这次,郑学望没有回答纪询的问题。疲惫医生的疲惫,似乎只在表面,他时时刻刻冷静地思量着任何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的任何一句话。

“警官,你在诱供,这违规了吧。”

“我只是借了个地方和你聊聊天而已。”纪询耸耸肩,“这甚至谈不上一次询问,我们的对话也根本不会被记录,哪来的‘诱供’?……不过,说实话,郑学望,当年该死的实在不是郑学军,而是你啊。”

郑学望居然还非常冷静。他不紧不慢回答:

“警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弟弟的死亡,我确实很难过。但命运……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冷酷。诚然作为一个在亿万精子中胜利同类而得以和卵子结合,并成功降生的我们,天生就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站立于其他生物之巅的自豪感……但这种自豪是脆弱的,正如生命是脆弱的,非常脆弱。地球上,每一秒,都有人去世。”

“我希望我弟弟能够长命百岁,但非常不幸……20年前的那一秒钟,我弟弟死去了。”

“真感人。”纪询笑了笑,“你怀念你弟弟吗?”

郑学望居然没有回答。

纪询自己接下去:“当然怀念,否则也不会二十年如一日的和李小雏保持联络,缅怀弟弟了吧。警方已经联络过李小雏,据其回忆,郑学军坠楼当日,他们有一场约会。明明已经事先约定过,郑学军却失约去参与打架,是因为这起打架是临时决定的吗?很遗憾,这起打架也不是临时决定的。之所以两个事先的约定会相撞,只要换个角度思考,一切都迎刃而解……”

“因为当日该去废弃工厂的,根本不是郑学军,而是你,郑学望。”纪询一字一句。

“……”

“我们常说两面派,两面派,用以嘲讽人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的不同态度,郑学望,你在医院时候对领导对同事的态度,无可指摘,在他们眼里,你不说完美无缺,至少年轻有为;可是在那些护士口中,你的形象就有待商榷了。毕竟戏做久了,也会累,也要有个宣泄的出口,一如你的少年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