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父王,你才从花青她们的房里搜查出了这些东西的,对吧?”虽然是问句,但杨禹枢心头却没有半点疑问,而眼中也没有方才的气恼、挣扎和痛苦,有的只是沉静。
花青四人到他身边的时候,年纪最大的花青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纵使在皇宫生活的那几年,已经让她们褪去了一身的天真,也已经让她们养出了些许城府,但与从小就被特别培养的杨禹枢相比,还是生嫩太多。她们到杨禹枢身边不过半个月,她们是什么样的,杨禹枢便已经十分清楚,自然知道纯真、无害、柔弱、耿直都只是她们的保护色。
对于这一点,杨禹枢不觉得意外。他从来就不认为女人会是简单柔弱的,慈眉善目的宋太后不是,雍容大度的钱皇后不是……那个人更不是。
无论她们展示在人前的是怎样的形象,但她们的内里都是睿智、坚韧、强势甚至阴险毒辣的,在必要的时候,她们会比男人更强势果决,也比男人更狠得下心来……
这一点,杨禹枢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又有谁不希望自己身边、尤其是枕边人是那种单纯美好的女子呢?所以,就算心里清楚,杨禹枢还是不能免俗的有了奢望,尤其是花青几人这些年一直乖巧懂事,更让他有了她们四个会是例外的错觉。可惜的是,今日她们还是让他失望了!
但是,就算失望,杨禹枢也准备将她们保下来。毕竟,她们四个或许不是真的柔弱单纯美好,但对他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这也是他在银朱和花青嫌疑满满的情况下,下令让成公公搜查银朱等人房间原因。
搜她们的房间,看似是想查明真相,但实际上,却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洗脱她们身上的嫌疑——虽说成公公一无所获也不能证明两人是清白的,但至少可以减少她们的嫌疑,而他……他也能在赵琳琅面前挽回一点点面子。
成公公是敬王府的老人了,是看着他出生长大的,他笃定成公公听了小喜子的话就会明白自己的意思,也会做得让人找琳琅挑不出刺来,哪知道……
这一次,成公公居然与他毫无默契,居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居然搜出了这么些东西……让成公公如此反常,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另外一个更能让成公公听命的人出现了,那个人就是三年前那桩事情之后,便在敬王府中修身养性,再也没有在外人面前出现过的敬王!
“吱呀~”回答杨禹枢的是书房右侧的一处书架被人从里面推开的声音,杨禹枢脸色微微一肃,起身,看都不看就恭敬的道:“父王~”
来的正是敬王杨振宇。
他神色淡淡的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坐到杨禹枢起身让出来的位子上,而杨禹枢则在行过礼之后,坐到了赵琳琅之前坐的位子上。
除了敬王之外,他身边还有一个穿一件靛蓝色褙子、模样怎么看怎么不起眼的妇人,她手脚麻利的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而后就那么站在他身侧,温声道:“世子妃问那王大贵话的时候,王爷便已经来了!”
也就是说方才的一切都他都在里面的密室听得清清楚楚了?杨禹枢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这个大书房里面有一密室,而这个 密室还有一条通向敬王所住的沧浪院的密道,显然,敬王是从密道过来的。
“刘姑娘今日受了大委屈,刘家那边一定得给出一个让刘家觉得有诚意的交待……”妇人声音和缓的道:“您身边的这几个丫头,都曾不止一次的被刘姑娘呵斥过,花青和银朱也不例外。她们怀恨在心,利用世子妃举办宴会的机会,在茶水点心里下药,试图让刘姑娘当众出丑……这个理由,刘家未必会相信,但总是说得过去的,您说呢?”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理由!”杨禹枢点头,看着敬王,道:“但是,比起她们,承认了自己罪行的赵振兴家的和李嬷嬷不是更合适吗?”
杨禹枢一脸冷静的道。他在那小子指正花青、花青叫冤、毫不犹豫的表示相信花青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对他来说,如果非要推出一个人去给刘家交待,自然是赵琳琅身边的人更好。
敬王脸色微微一沉,看了妇人一眼,妇人微微点头,又道:“对世子爷来说她们更合适,但对王府而言不是!世子爷,她们不过是两个用惯了的丫头而已!”
是啊,她们不过是两个用惯了的丫头,最大的依仗不过是自己的宠爱,而赵振兴家的也好,李嬷嬷也罢,却都是赵琳琅的陪嫁,背靠赵琳琅和赵家,将她们推出去,势必让他和赵琳琅原本就淡薄的夫妻关系蒙上又一层阴影。
杨禹枢明白妇人未尽之言,他脸色微微一沉,道:“是,她们确实只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丫头,但总不能因为她们无足轻重就把她们推出去吧?她们在我身边侍候这么多年,对我忠心耿耿,我若是连她们都护不住的话,我算什么?”
“奴婢知道世子爷是个重情义的,尤其是她们几个在您身边还侍候了这么多年!”妇人温声道:“但这一次是她们仗着世子爷对她们好,恃宠而骄,闹出些事情来让世子爷为难……奴婢也知道,她们如今看似嫌疑极大,但那茶水中的药、桃花酥里的桃花粉却未必就是她们下的,可旁的不说,她们能听到一点点风声,就让银朱去木樨园……她们这是心被养大了,自以为有资格插手世子爷的事情。”
“我明白!”杨禹枢脸色难看的点点头,花青等人对他忠心耿耿是事实,但她们因为他的袒护,心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好管束也是事实。
他咬牙,道:“所以,我方才才会让放手,让赵琳琅彻查这件事情,只是……她把花青她们当眼中钉不是一天两天了,想把安插人手进致远院也不是一天半两天了,我怕她借此机会,不管事实如何,都定银朱花青有罪,进而将她们置于死地!”
以他对赵琳琅的了解,他不觉得自己这话会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甚至敢肯定,赵琳琅方才之所以那么干净利落的处置赵振兴家的等人,就是为了挤兑自己,好让自己不能袒护银朱花青。
“花青她们的心被养大了,与其让她们以后犯影响大局的错,不如借此机会给她们一个深刻的教训……至少,有前车之鉴,石绿和藤黄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妇人和声道,看着脸色难看的杨禹枢道:“至于说银朱和花青,是她们辜负了世子爷的信任在先!”
杨禹枢深吸一口气,吐出,道:“那致远院呢?没了银朱和花青,赵琳琅肯定会往致远院安插人手。”
敬王微微挑眉,脸上带了几分嘲讽,那妇人则笑了,道:“世子妃与您是夫妻,是与您休戚与共的人,致远院虽有些秘密,可也没有必要瞒着世子妃……您就让着她些,给她个机会往致远院安插几个人又如何呢?”
杨禹枢微微皱眉,道:“我不喜欢她什么事情都想插手,什么事情都想掌控的性子,不想纵容她!”
敬王脸色微微一沉,妇人连忙道:“奴婢知道,也知道您这些年对她容忍的已经很多了,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时期,府里必须是铁板一块才行啊!”
杨禹枢眉头紧皱,好一会,才不乐意的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只是我怕她会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很正常,只要在大事上不犯糊涂,不闹小心眼就好!”
杨禹枢脸上迟疑的神色闪烁了好一会,才胡扯一口气,道:“也罢,就让她去折腾吧!香儿今日受了大委屈,钟姑娘看起来也颇为在意,让银朱花青出来担着更显得有诚意些……我会与她们说说,让她们把事情担下来。”
敬王点点头,又看了妇人一眼,妇人点点头,道:“王爷也是这个意思!另外,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无论结果如何,她们也都不能留在府里了,找个好点儿的庄子安置她们就是!”
“是!”杨禹枢点点头,微微忍了忍,道:“父王,您特意过来不会是为了这么一点儿事情吧?”
敬王摇摇头,神色平静,眼底却浮起得意,妇人则笑道:“王爷怎么可能为这么点儿小事特意过来?王爷是得了个好消息,过来与世子爷分享,结果撞上这个事情的。”
“好消息?”杨禹枢微微一怔,看着敬王眼底的得意,一时间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能让敬王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自己分享。
“青州那边的消息!”妇人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道:“赵家大爷和那边总算是谈成了,那边答应合作!”
“真的?”杨禹枢大喜过望,一脸的不敢置信,道:“那边不是一直不乐意的吗?怎么忽然答应了呢?”
“那边出了些变故!”杨禹枢的话让敬王眼底的得意少了很多,妇人脸上的欢喜也淡了,道:“上个月底,那边出了一场大的变故,具体是怎么一回事,赵家大爷没在信里说,只说那位忽然松口答应合作……王爷估摸着,那一场变故与那位关系不小,而那位在这场变故之中,损失应该也不小。”
妇人的话让杨禹枢脸上的喜色也淡了下来,敬王微微摇头,妇人连忙道:“那位手底下能人异士可不少,就算在变故之中损失了些,也依旧不可小窥……”
“我明白,只是……”杨禹枢呼出一口气,笑笑,他这会完全明白了敬王为什么会插手,会什么会让他让着赵琳琅了,道:“不管怎么说,这位松口答应合作就是个大好消息……为了这个,大舅兄忙活也有一两年了……我晚些回去陪琳琅坐坐,说说话,她今儿也忙得够呛。”
敬王点点头,如果不是因为两家是姻亲,不是为了赵琳琅,赵家又怎么可能耗时耗力的去做这件事情?这个时候,自然要对赵琳琅更好才对!
“还有赵振兴家的和李嬷嬷……”杨禹枢微微迟疑了一下,道:“琳琅倒是已经对她们作了处置……成公公,世子妃让人去你那里领板子的,打了吗?”
“还没有!”成公公恭恭敬敬的道:“小喜子找奴才之前,奴才正在王爷面前听王爷吩咐,让他们都等着,晚些再处置。”
“她们擅作主张不对,但念在她们都是初犯的份上,应该网开一面……”杨禹枢微微顿了顿,道:“世子妃说打几下就是几下,但怎么打……”
“奴才明白!奴才知道该怎么做!”成公公应诺。
“至于王大贵……”杨禹枢轻嗤了一声,道:“这奴才对世子妃不敬!”
“奴才明白!”成公公点头,知道王大贵这次难逃一劫,不过他心里没有半点波动,就算没有杨禹枢的交代,就算没有这个好消息,在这种需要整个敬王府上下成一块铁板的时候,他也不会容许任何一个敢当面对赵琳琅有质疑和不敬的奴才活着,哪怕他是在敬王府侍候了多年的老人也不例外。
敬王偏头看了妇人一眼,妇人会意,笑着道:“世子爷,您这里事情多,您忙着,奴婢侍候王爷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