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是宁馨后来临出宫时候,私下里哭哭啼啼说出来的,但当时木已成舟,她再恨金泉已经来不及了。
宁馨说那天正是赏花宴,金泉公主骗她去一间房间里取东西,结果醉酒的齐王正在里面休息,她一慌张不小心碰翻了花瓶,反而惊动了更多人。宁馨整个人都乱了,解释不出来理由,只能说自己是来向齐王道谢的。
齐王与皇帝一样,生性风流。他醉酒休息,轻薄的若是普通宫女还罢了,没想到轻薄了安平公主的伴读,还闹出动静一事。让皇帝大为不快。
结果就是顾皇后让齐王纳了宁馨,而且从此不得皇帝召唤不许回京。齐王已有王妃,宁馨跟着齐王只是一个妾室,而且从此远离京中。齐王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纳的宁馨,怎么看也不会对宁馨太宠爱。
宁馨是她们当中第一个出宫的,为她送行的时候,宁馨把这内情悄悄对她们说了,几人都哭了。清沅还记得宁馨那时候说的话,她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不能哭,一哭,更要惹人不快。可我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宫中别对谁太真心了的!在公主眼里,我们原来就和阿猫阿狗差不多!”
她走之后,清沅几人更加小心翼翼。所以后来玉苓被指做燕王妃的时候,大家都是发自内心地恭喜她。与宁馨的遭遇相比,玉苓风光多了。燕王未婚,又是与太子最要好的兄弟。玉苓嫁过去,是皇家三书六礼的亲王王妃。
清沅之后也想过宁馨的事情。宁馨说得含糊,只说金泉公主骗她去那个房间。金泉是怎么骗的?虽说宁馨对金泉言听计从,可在宴席上一个人连贴身的宫女都不带,悄悄儿孤身去一个房间,有些说不通。
而且从宁馨遮掩的态度来说,金泉骗她的幌子说不出口。清沅怀疑金泉骗宁馨在那个房间里休息的是太子。只有个诱饵才足够让人利令智昏。宁馨私下里是不是与太子有过接触,清沅不好说,也许没有,也许已经从金泉那里尝过一两次甜头了。
所以这一次金泉骗她,她不疑有他就去了。没想到在房间里等着她的是一个陷阱。
清沅觉得宁馨因此上当就说得通了。这件事情里,宁馨贪心,金泉阴险,齐王轻浮,缺一不可,缺一个这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事情在宫中引起一阵波澜,又随着齐王离开京中渐渐平息。十几年过去了,京中早就忘记宁馨这个人了,许家在外也从来不说这个女儿的境况。
齐王的王妃后来病故,齐王另娶一位续弦,也没有宁馨的消息。似乎她就这么湮没在齐王的后宅中了。
后来清沅还是偶尔会想起这个第一个就出宫嫁人的许宁馨,想来想去,这事情当中,仍有一点不明之处。
出了这事情,许宁馨失去了太子妃的资格,甚至连公主伴读也做不成了。顾皇后顺水推舟,将她许给齐王。顺手解决了齐王的事情,不许齐王再往京中跑。
对顾皇后来说,能找个由头解决齐王的事情,虽是好事,但也不一定非要用许宁馨做棋子。毕竟许宁馨也是顾皇后选进宫的。这是没闹出太大的事情,若是真闹得不可收拾,丢的还是顾皇后的面子。
对顾皇后来说,许宁馨和齐王都算是得到惩罚了。那始作俑者金泉公主为何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许宁馨在当时不敢咬出金泉,但事后顾皇后也知道了是金泉公主骗了许宁馨。
若是安平公主干出这种事情。顾皇后一定会震怒。对金泉公主,顾皇后谈不上十分宠爱。但出了这事情,顾皇后并没有重罚金泉公主。
十几年后,金泉公主还活得好好的。这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顾皇后似乎一点没把金泉闯下的这个祸放在心上。
清沅始终记得这件事情。
如今齐王又要进宫了。清沅若想阻止齐王在宫中醉酒,那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试着拉一把许宁馨。
只是许宁馨这几个月早已跟金泉公主打得火热。清沅和棠婳几次劝说她,她都不听。委婉的话都说尽了,总不能直接和宁馨说“金泉公主一看就心眼多,你要真信她,哪天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清沅觉得依照宁馨的性子,她要真把话挑明了说,宁馨说不定转头就会告诉金泉公主。
听说了齐王就要入京的消息之后,清沅就格外沉默。棠婳注意到了,就笑着问:“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清沅回过神来,道:“也没想什么……就是几件事情在心里捋一捋。头绪太多……”
棠婳道:“是想事情呢?还是想人呢?”
她以为清沅是在想太子的事情。
看看时候,这会儿太子应该正在寿真长公主府上,与怀恩县主在一起。寿真公主为了怀恩的这个生辰,可花了心思。听说不仅让花园中的花同时盛开,还请了好几班伶人,有玩杂耍的,有歌舞的,有演滑稽戏的。说是京中这一日最好玩最好看的,全在寿真公主府上了。
清沅听棠婳这么说,就道:“我能想谁?你倒说说看。”
棠婳就抿嘴笑而不语,道:“我是怕你后悔,今天人家那里可太热闹了。”
清沅道:“是啊,人家的热闹。我们就不用去凑了。”
棠婳见她有些不开心,怕她真恼了,就道:“我也没那么想去。想想也是,今日是怀恩县主的生辰……”
清沅无法告诉她,自己有点闷闷不乐,是想到了宁馨的事情。
安平公主在寿真长公主府上痛痛快快玩了一日,直到天全黑了,车辇才回到宫中。
清沅早就用过晚食了,才听说安平公主回到懿光园。因天色晚了,嬷嬷来传话说伴读不用过去了,公主也要准备安歇了。
清沅给传话的嬷嬷打赏,笑说:“这么晚了麻烦嬷嬷跑一躺。”她问公主喝酒了没有,有没有醉。
嬷嬷笑道:“公主这一天真是玩疯了。喝了酒,不过寿真公主看着,没给她多喝。醉倒还好,就是一天累坏了。说是跟着她跑的宫女们都累坏了。”
第二日一早,伴读们去安平公主那里,几个人到了,就听到安平公主正欢声笑语,说昨日看的滑稽戏。
滑稽戏宫中不常演,因顾皇后嫌粗俗。安平公主不管这些,偏偏最爱看。太子也是。
大家都叫安平公主快别说了。
“让皇后听到了可不好!昨日寿真公主不是还嘱咐公主了么?”安平身边的宫女笑着提醒她。
一见到清沅入内,安平公主就冲她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陪她一起用朝食。清沅笑问:“公主昨日玩得开心?”
安平公主就道:“要你去不去,错过多少好玩的。”
清沅又问:“公主玩得开心,可没有忘记把我们的礼物带给县主吧?”
清沅送的是一把自己绘的扇子,绘的是一个美人,还有题诗。总之是称赞县主的娴雅美貌。中规中矩的东西。
宁馨也笑着问安平公主,县主有没有看到她们送的东西,有没有说什么。
清沅看了一眼宁馨,她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毫无察觉。
安平公主道:“我怎么会忘记?她都很喜欢。尤其是沅姐姐绘的那把扇子。她说一入夏就会用,十分风雅。”
清沅微笑着向公主道了谢。
说到礼物,安平公主就说起了太子给怀恩县主的礼物。那是一把名贵的琵琶。怀恩县主练琵琶,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情。从小到大,好琵琶也收藏了不少。
因顾皇后爱琵琶,宫中练琵琶的人不少。怀恩县主练琵琶,也难说与此无关。
安平又道:“后来县主还亲自为我和太子弹了一曲,又比从前更精进了。”她感叹怀恩一定下了许多苦工练琴。
清沅像是随口一问:“怀恩县主用的是太子赠的新琵琶吗?”
安平看了她一眼,随口一答:“不是。似乎是她原来的旧琵琶。”
两人这一问一答很快,大家似乎都没注意,话就溜过去了。但清沅很清楚,安平公主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腻,不在顾皇后之下。
她早就该想到了,安平公主的态度,并不简单。
就像寿真长公主能对皇帝施加影响一样,安平公主是太子唯一的同母妹妹,必然会对太子和皇帝皇后影响重大。
清沅不再提怀恩县主,安平也笑着问:“对了!我听说二哥要回来了?是不是?”
宫人立刻回答:“是的。昨日宫中接到的信。说是已经启程了。”
安平就告诉大家,齐王一来,一定会带许多东西来。又笑说齐王自从去了平州,被海风吹得变黑了许多,这次不知道是不是更黑了。
清沅又看了一眼宁馨,宁馨听得入迷,满脸憧憬。
宫中并不缺好东西,安平公主说来高兴,大家听得高兴,不过是因为外面的事情实在太精彩,大家都爱议论。大家说说笑笑一阵,就陪安平一起去上课了。
第40章
燕王在宫外已经安顿下来。
他住在青云寺附近。宅邸很旧,但萧广逸很满意。因为此处位置甚佳,又有隐蔽的后/门,出入方便又不引人注目。
既然住到外面,大家都以为他是出来消遣寻乐子的,那他正好天天出门,四处走动,不必遮掩。
有时候他大半天都不出门,只是在家写写信看看书。
有时候他一大清早就起身,步行去青云寺看和尚们做日课,然后去骑马,去城中有名的景点逛逛。午后休息片刻,下午或去看斗鸡,或去看赛马,几处流连,到了晚间才会打道回府。
有时候燕王也会在宅子里办个小宴,与朋友小聚,再请些乐伶来助兴。
每日作息不定,行程不定,看起来都是在京中闲逛就是了。
但燕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身边只有几个贴身的人能信得过。就算这几个他信得过的人,有些消息他还是不放心,要自己亲自去打探。
只是苦了那些跟随保护他的侍卫。燕王偏爱私服出行,不用亲王仪仗。还特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若是高雅之处还好些。看斗鸡赛马的场子,除了几个京中贵族子弟常去的地方,燕王还喜欢挑平头百姓多的地方去。那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燕王挤在人群中,侍卫们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燕王此次出宫,最关心的两件事,一件是静珑真人的炼丹事情。一件是丹支邪人在京中的动作。
静珑真人炼丹,与皇帝之死相关。他要把皇后,静珑真人,以及与这两人有关的整个炼丹事件全部摸清楚。炼丹一事,并不是皇后下个指令,静珑真人一人就能完成的。
此时弄掉一个静珑真人十分简单。但会打草惊蛇不说,皇后很快就能找到静珑真人的代替者。那顾清沅给他提供的内/幕就全没用了。
另一件事是丹支邪在京中的活动。丹支邪与西戎之间也有长达百年的纷争。丹支邪去年老国王去世,新国王继位,还没有得到皇帝册封。此次使臣进京就是来请求册封的。
皇帝册封了这个新国王。没想到一年之后,丹支邪的新国王就与西戎联手了。才稍稍平静几年的西境立刻又燃战火。
当年册封的时候,燕王在宫中。谁也不认为这册封有什么不对。这一次,他想跳出宫中,到宫墙外看一看,摸摸丹支邪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不过除了这些正事,燕王确实感到出宫对他的心神和身体都有好处。
自从回来几个月,他在宫中渐感压抑。除了暗中谋划和在宫中躲人耳目还稍有些意思,其他时候,他很难享受。
他在行军中早习惯了一切从简,宫中奢华他经历过一世,再来一世,也没什么意思。
他能喝酒,但不喜欢喝到醉醺醺,放纵对他没有好处。
至于女人……他不像太子,对各式各样的女孩儿都能东西。这一点太子嘲笑过他,说他假正经,又说呆板,总之不像天潢贵胄。
他若只愿为一种颜色倾心,该说是不好色,还是太好色?
出宫之后,萧广逸感到自在了许多。他私服走在人群中,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反而乐在其中。
一边是暗地里查探消息,一边是优哉游哉在京中游玩访友。
酒也喝了,花也赏了。他心中多少满足了些。至于女人……和宫中不一样,到了宫外,向他示好的女人陡然变多。
除了有名有姓的名媛,偶尔也会有道旁的普通女子向他掷花。
燕王看过去的时候,她们就快步走掉,笑声却不停。
他会想起那个怪异的梦。顾清沅是他现在最不想也最不能纠缠在一起的人,偏偏入了他的梦。他是不信梦有什么启示,但心中总不太舒适,仿佛心头硌了一块小石子一般。
顾清沅想着要做第二个顾皇后,她也确实有那个本事,对着他,她时而恳求,时而装傻,时而柔弱,时而尖刻,时而从容,她此刻看起来像是最坚定的盟友,但他们都心知肚明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天。
燕王并不担心她在宫中的情况。上辈子那么多事情,那么多波折,顾清沅都好端端地活下来,还把自己风光嫁去了国公府。这辈子他要看看顾清沅在宫中能扑腾出什么水花来。
第41章
太子去寿真长公主府上玩了一天,之后宫中风平浪静,有关怀恩县主并没有传出什么好消息。宗室中有几个为寿真公主做说客的,都在顾皇后那里没得到回音。
寿真长公主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没有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