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明白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比如说,在这儿买了东西,也是可以拿到外面去的。但是这里发生的事是几十年前,因已埋下,果已结成。他们能做的,只是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解开青衣的心结。
攸宁舒展眉头,抬头看看炽烈的阳光,不禁伸出手,略遮挡了一下眼前的光芒,阳光自她指缝间流淌下来,这感觉很舒服。
“七十年前的阳光也很暖。”
“你似乎很喜欢阳光?”陆离转头问道。
攸宁点头道:“是,很喜欢。”她往前走了两步,道:“等事情办完,我要去买几件衣裳。”
“好。”
攸宁眯着眼睛笑了笑道:“老板,我没有银子。”
陆离微微挑眉道:“我买给你。”
“恩!”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陆离这样说,她突然觉得这个老板很有气概?
“她来了。”陆离侧目看向街心。
攸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妙龄少女,跨着一匹雪白的高头骏马,她策马扬鞭,惊起了行走的路人纷纷扑向一边的摊位。
后边急匆匆的赶来数名家丁。
“小姐!小姐!哎呦,总算赶上了!小姐快回吧,老夫人找你一早上了!”老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
“什么?”她惊讶的道:“祖母寻我了?你们怎么不早说!”
“我的小姐哎,今儿是去德缘寺上香的日子,你一见我们就跑,哪容得老仆开口啊!你可快点回府吧。”
露出灿烂的笑容:“驾!”张扬娇软的声音响起,一抹红衣翩飞。
“这是谁家的女儿啊,真是艳丽夺目。”一旁路过的年轻公子看得呆住了,不自觉的问道。
路边货郎笑道:“你不知道?她就是宋丞相家的三小姐。”
“鲜衣怒马,张扬艳丽,好个宋三小姐。”公子目光直愣愣的看着燕飞,一抹红衣消失在熙攘车流中。
攸宁微微蹙眉道:“这是,这是青衣?宋三小姐,就是青衣吗?”
陆离笑而不语,唇间微微念咒,唤来一片浮云,二人踏云而去,凡人并没有察觉,想来是他念了隐身咒的关系。
德缘寺外,六驾宝盖朱红大顶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宋家女眷不少,每逢初一定要齐齐的来这过寺上香祈福。
一个刚到京城赶考的书生,背着行囊,脸如菜色,身形瘦弱,拖着疲惫的脚步,眼看着有妇人小姐进寺,倒也不急,就站在溜边儿的墙角处等着。
宋燕飞搀扶着宋老夫人,笑着道:“祖母,天色正好,能带着燕飞在寺中斋戒些时日嘛?”
宋老夫人用指尖轻轻的点了她的脑门一下,笑着骂道:“你这小猴儿精,说的好听,还不是嫌在府中憋闷?”
燕飞娇笑着依偎在宋老夫人身上,娇软又委屈的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出嫁了,我一个人在府中,好生无趣啊,就依了我吧,祖母,奶奶。”
老夫人自来宠爱娇惯她,哪能经得住她这番软磨硬泡,终是点了头,同意她在寺中留些日子。
一个扫地僧自里面开门,见书生的模样,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施主,今日山门已关。”
“小生李修能,上庸人士,进京赶考路上丢了盘缠,考试结束,还有一个月放榜,实在是无处安身,能否借宿贵寺一段时日?”
“原来施主是参加秋闱的秀才公。”小僧人不由得高看了这落魄书生几眼。略想了想,让开了半个身子,低声道:“宋丞相的家眷来寺中斋戒,施主随我到后园来吧。”
“多谢小师父,小生必然不会惊扰宋家。”
攸宁诧异的看着那书生:“原来这就是青衣口中的李郎,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看起来的确是个好郎君。”
“世上的好,都是相对的,且看吧。”陆离悠悠的道。
八月的天气,正是杨柳依依,飞絮纷纷的季节。
德缘寺中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李修能手执一卷书册,独立在庭院中。一身青衫,衬得这人更加清瘦了几分。
飞絮跃过墙头,自寺外飘进了庭院,几声幼鸟啼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侧眸看去,竟是院中的菩提树下有个摔坏的鸟巢。
他想也未想,几步走到鸟巢边,托起了通体青色茸毛的幼鸟,菩提树高外表盘亘着比藤条要硬实的枝干,这样的树怎能筑巢呢?
幼鸟眨着黑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感激之情,一只幼鸟,怎么能出现这样拟人的目光呢?李修能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是我看错了吗?”
想要将鸟巢送回树上,又怕它再被风吹下来,摔死了幼鸟。想要将鸟巢送到别的树上去,又怕成鸟回来找不到鸟巢。一时之间他手捧着鸟巢,不知该怎么办了。
宋燕飞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蓝色襦裙,显得和寺中的静谧更加相匹,院子中的秋千越荡越高。
“小圆,推高点儿,再推高点儿!”她娇声笑着,秋千荡啊,高过了围墙。
“三小姐胆子真大。”侍婢笑着道。
“哈哈。”宋燕飞的笑声,在一瞬间缓缓的凝滞住了,那人,呆在那做什么呢?
她略歪着头,秋千一高一低,那人温柔的用指尖点了点幼鸟的喙,就那么一身长衫的爬上了菩提树。
“高一点,高一点。”宋燕飞目光望着李修能,唇角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笑的娇媚动人。
李修能听闻墙那边传来的娇声而笑,一手捧着鸟巢,一手抱着树干,悬在半空中,竟被这艳丽的女子迷住了。
宋飞燕见他投来的眼神,眉目微微闪烁,双颊绯红,趁着秋千停下来的当口,跳下了秋千,扭身跑回了禅房。
:“小圆,你知道隔壁院子住的是谁吗?”
婢女回道:“是位姓李的公子,来京城赶考的。”
李修能呆怔了半晌,抬眼看去,就剩下了空荡荡的秋千,在空中微微摇荡。
怔了半晌,他收回了眼睛,看向巢中的小鸟,低低的呢喃道:“那该是宋家的小姐,真是貌若天仙,天真活泼。”
说这话,他不自觉的粲然而笑道:“我真是痴了,怎么同鸟儿说起话来了。”略摇摇头,将鸟巢放回树上,用一抹素白的手帕将鸟巢绑在了树杈上,终于放心的点点头,又摘了些散碎的树枝垫在巢中:“小东西,下次可别再掉下来了。”
青衣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呆呆愣愣的书生,轻轻啼叫一声,声音较之出谷黄莺更加美妙,略展开双翅,抚了抚他摸过的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