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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林软参加过一次高一一班的聚会, 却没能如室友所言, 和那位高中同学再联系联系。

聚会是在大学毕业那年, 当时参加的人并不是很多, 她的印象也不怎么深刻了。

那场聚会周漾没来, 胡雨濛没来, 还有一些出国进修的, 也实在赶不到现场。

林软到得比较晚,在角落坐了会儿,和顾双双李晓薇说话。

不远处梁芷和高中时一样, 和人推杯交盏,聊得畅快。

听说她高中毕业就和“丽顿之子”分手了,后来又找了一个有钱男朋友, 似乎快要谈婚论嫁。

林软听了, 没什么感触。

可梁芷喝着喝着,喝醉了, 满场找了圈儿, 瞅准她过来, 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脸颊通红, 眼神也有些迷离。

林软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

梁芷也不在意, 打了个酒嗝,突然问:“你和周漾分手了啊?”

林软没讲话,也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因为……她和周漾本来就没在一起过啊。

“其实我还蛮喜欢他的, 想想啊……我被他拒绝过两次, 高一一次,高三毕业的时候一次。你知道吗?出成绩那天我给他发信息,他直接没有回。”梁芷不知道想到些什么,轻笑了声。

林软还是没出声,只见梁芷很快起身拿麦,唱了一首《红玫瑰》,唱到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时,还望了她一眼。

林软觉得,梁芷好像有些误会。毕竟,她也不是被偏爱的那一位。

那场聚会直到快结束,林软才唱了一首歌。

也不知是谁点的,没人认领,顾双双知道她会唱,就撺掇着让她拿话筒。

那首歌是五月天的《星空》,传唱度不算特别广,但林软还挺喜欢的。

唱着唱着,鼻子还有点儿酸,她想,她得感谢顾双双没塞给她一首《突然好想你》或者是《后来》。

林软唱完之后就离开了。

回程时很意外的,又在车载电台里听到了那首歌。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而我们失去联络

《星空》的歌词,她高中时代曾写在歌词本里,烂熟于心。

只是彼时没有想过,他们真的会失去联络。

她一路开车拐去玉江边,文艺地吹了半夜冷风,对着天空,却很意外的没再流出眼泪,可能是因为她知道,就算哭,也不会有一个人给她拥抱了。

***

老rose正举着打捞上来的镜子照自己,声音有些断续、苍老:“它还是像以前那样,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只是我,好像改变了一点。

林软环住抱枕窝在沙发里,直直望向放映屏幕。

酒店的电影点播里总是这么几部,光是在酒店,她都已经看了这部《泰坦尼克号》十二次了。

可每次看,都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触。

身后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门锁拧开,小姑娘从外冒出头,试探性地小声说道:“糖糖姐,快到时间了,主办那边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先去接受一个采访……”

室内光线昏暗,林软面上的情绪看不分明。

好半晌,她轻声应:“马上来。”

她起身,将窗帘往两旁推开,光线骤然明亮。

落地窗外,是帝都的车水马龙,正对着窗,一眼便可望见对面书城外挂着的大幅海报。

《情书五十九页》读者见面会(帝都站)

下面的时间地点和宣传语字太小,看不清晰。

林软抱起胳膊搓了搓,唇边逸出的轻叹几不可察。

结束和大学同学的小聚,她很快便回了帝都。

其实她有想过回一中看一看,最终却没能成行,因为帝都的签售会很突然的被提前了一天。

她的大学时代都在写短小精悍的小短篇,积攒了一点人气,后来编辑向她约长篇,她还很犹豫。

短篇和长篇的写作方式是不太一样的,她慢慢尝试,磨了很久很久,才写出自己的第一本书。

这几年她也开过不少签售会,但都是地点比较单一的签售。

直到最近两本,才有了全国十几个城市的签售规模。

而《情书五十九页》,是第一本带她来帝都签售的小说。

当年大言不惭的梦想,她终于实现了。

这种感觉,有点复杂,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出门前,林软闻了闻手腕上的香水,又在全身镜前照了照,终于拧开门锁。

***

“闷热的风,沾满灰尘的窗台,老旧的唱片机在吱呀吱呀转动。

墙布翻卷起毛边,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鲜艳颜色,上面还用胶带沾着快要掉下的便利贴,粗糙的纸,稚嫩的笔触,0.38签字笔似是划不出流畅线条,耳边回响着那一句,似乎连空气都已凝固。

仿佛倒回很多年的时光,如被贴上标签的录音带,整整齐齐排列顺序码在储物柜里,那一盘特别用红笔标记。

我喜欢你。”

——《情书五十九页》引言

这次签售会来的人很多,队伍自书城里排到了书城外的天桥上面。

排队等待签名的长长队伍末尾,有个男生正在翻阅此次签售的小说。

看完引言之后,他又合上书,来回摩挲封面。

封面是微博热门的画手“朝天椒”画的,一个很奇怪的画手,听说还是个男的。

粉白做底的封面上有一个戴烟粉色帽子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沓信封,走在路上,路上还掉了很多千纸鹤。

这个男生看起来有点奇怪。

因为言情小说的签售会,来的通常都是女生。

当然也会有男生来,但一般都是陪女朋友,又或是书店门口倒卖签名版的二道贩子。

像他这样一个人来,手里还只拿一本书的,并不多见。

这些都不算什么,他最奇怪的一点是,一直在给别人让位,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林软还在接受采访,收到的问题也和以前大多类似。

比如新书灵感来自于哪里,有没有什么想对读者说的话,又比如这个故事你最满意的地方是哪里,你的笔名为什么叫软糖。

笔名当时她取得比较随便,手边有一包软糖,就叫软糖了。

这个笔名看着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神气质,但她一向念旧,从短篇改写长篇时,编辑问她有没有想换笔名,她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了继续用。

对于语死早患者而言,接受采访是比较痛苦的一件事。

结束之后,林软暗暗松了口气。

到座位前,她又和一直支持她的读者说了一些话,然后就开始了签售。

一沓沓的书,一支支写完的签字笔。

她的右手靠在桌面上太久,渐渐地变得有些麻木,脖子也开始有些酸疼。

中场休息时,她边喝水,边做颈椎操,活动活动关节。

这场签售从下午一点半开始签,一直签到下午五点半,队伍才见到头。

蜜色夕阳从落地窗外投进来,在地上洒下余晖光影。

林软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已经抬不起来了,很疼很疼,手上一支签字笔又到了头,工作人员赶忙给她换上一支新的。

忽然,她的鼻尖似乎是涌入了一阵茉莉花香。

她微微抬眼,见有人送来一捧清新的茉莉,她接过,道了声“谢谢”,却实在没力气抬头与人对视。

旁边的工作人员很快接了花放在一旁,她也接过拆封的书。

这本书没打开至签名的扉页,她干脆自己动手。

就在这时,脑袋上方却来有些清澈也有些熟悉的男声:“麻烦帮我签在最后一页,就是五十九章后面的空白区域,谢谢。”

签了一下午名,林软脑袋已经有些迟钝,她还没来得及回响这熟悉源自何处,手上动作先了一步。

书页停在五十九章结束后的那一页。

怎么写了这么多字……

林软心中闪过片刻疑问,恍惚间却发现,字迹和声音一样,有种致命的熟悉。

“第六十页:

那天阳光正好,你从窗外冒出头,递给我一支茉莉花。

眼睛湿漉漉的,抿着唇不讲话。

我得承认,那一刻,我被你收买了。小软糖。”

林软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靠右下角的署名上。

——周、漾。

漾字的三点水,和从前周漾写字时如出一辙,总不肯好好打点,一竖下来,连点儿波浪都不肯有。

她有一段时间没流过眼泪了。

可能是签字签得有点久,眼睛被签字笔的油墨熏得疼。

她一眨,大颗泪珠就掉在“周漾”二字上。

一开始像一块琥珀,锁住了字迹,慢慢地又浸入纸张纤维缝隙,四散开来,字迹也慢慢变模糊。

那一瞬间,她好像闪过了很多念头,比如若无其事地签好名,接下一本。又比如头也不抬地说,这一本我不签。

可签字笔怎么也没办法落下去。

后头排队的人好像有些着急,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有小姑娘拧开水瓶递给她喝,问她是不是太累了,不舒服。

她没出声。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身前那人一动不动。

她终于抬头,望进那双二十四岁的眼里。

在她抬头那一刻,那双眼睛的主人也终于开口。

“林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