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方杀阵到如今的破阵,你到底还能给朕多少的惊喜?”他的眼神像寒天斜峭,化作冰刃夺舍人体的温度。
帝王的威慑力量就像飓风,压倒性的吹刮而来,让人连睁眼也觉得吃力。
他终是怀疑她在这一次起到的作用,屠家和顾家双方暗争明斗,都与她有着相关。
接下来是什么?不,应该问,接下来轮到谁?是楚啇的安排还是顾府的安排,她向着谁?最后一点,不知为何,楚禹非常的在意。
想要知道她的心里边到底谁才是最重要的,谁才是她想要帮的那个人!
涌上这样的想法时,楚禹再一次被自己给吓到了,为何面对慕惊鸿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身上到底是有什么魔力,使他也渐渐丢失理智,迷住了眼。好像这一切都是从‘天方杀阵’开始,她的变化,她一举一动,一次又一次的纳入他的眼里,在她的面前,他也似乎慢慢的被瓦解。
为什么是慕惊鸿!
双眸狰狞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楚禹陷入一片的混沌。
察觉手腕的力度还在加大,慕惊鸿挣脱着,却是纹丝不动。
“皇上。”慕惊鸿愠声提醒他现在所做的事。
楚禹死死盯着她,眸色渐渐深暗,慕惊鸿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再用力挣扎了起来,俏脸青白交汇。
“朕在问你话,怎么,被朕识破了,已经是无言以对了吗。”
“皇上,臣妇只是识得一些棋阵,情急之下使用了,不曾想会有这样的效果。还请皇上明鉴!”慕惊鸿的气息很稳,话声很清晰,眼中无波无澜,沉静得像一口枯井。
她不惧他!
意识到这点,楚禹心头再次涌上一股愠怒,她竟不惧帝王威严!
“啇王,皇上未有召见,还请啇王回避,不可……”
“啇王!”
殿门外传来急切声,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殿门口那华仙之姿的男子快步的走进来,绝世无双的脸容又沉又淡,琉璃眸夹着丝丝凉凉的冰渣子。
未有预兆的,大手一抬握住了慕惊鸿被钳制的那只手,倏然抽了回来,动作快捷利落!
手中一空,楚禹幽深眸子眯了起来,冷冷看着闯进来的楚啇。
兄弟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寒星噼啪乍响!
仅仅是须臾间,楚啇将慕惊鸿拉到了身边,收回冰冷如刺刀的视线,双手一抱揖礼道:“皇兄,内人若是犯了错,臣弟愿意代劳惩处。”
沉沉浮浮的目光扫向相近的二人,楚禹心头怒火一时间翻涌无数道浪涛。
不应该是这样!
内心有个声音在大声呐喊,想要将那女子拉回来,纳为己有,是他的,慕惊鸿是他的!
肉眼可视的,楚禹一张俊脸有了些微微的扭曲,眼角在抽动着,额头青筋也突突而起。
这是要暴怒的前兆!
然,楚禹生生的忍了下来,好长的片刻后,才缓缓压住了怒息。
“皇上,臣妇并未做任何对不起北唐的事,还请皇上明鉴!”
慕惊鸿没有办法从楚啇的手中抽出手,只能站出一步,垂首低声再次解释。
楚禹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落到楚啇的身上,眸光一凝,“朕也不过是召她前来询问昨日破阵之事,她有此大能,若不能为北唐所用,着实是遗憾。”
“皇上,内人身子羸弱,恐怕不能委以重任,再过一段时日,臣弟也该带她离开京都城了。”楚啇不卑不亢的道。
楚禹眉梢笼上一股淡淡的冷息,“朕也未想着让她劳心劳肺,以她之能,赐予她女官之位也是埋没了。”
北唐有女官一说,只是少之又少。
就是金墨兰这样有过战功的人,也不过是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也未封女官。
现在楚禹竟然说要给慕惊鸿封女官,着实骇着人了。
楚啇皱了皱眉,以慕惊鸿的身份封女官实在不妥,女官给她带来的也只怕是只有危害而无利。
还未开口拒绝,旁侧的慕惊鸿就开了口:“皇上,臣妇有心为北唐做些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臣妇如今的身体状况也实在难当大任,再者,臣妇也不过是熟读些棋阵,随意摆弄几下尚且能看得过眼,若同柳祭司之流相比,臣妇着实万万不能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台阶给了,就看楚禹如何做了。
楚禹深深看着慕惊鸿,半晌之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他的龙袖一摆,“也罢,既然你无心此道,朕也不能强人所难。你如今也是皇室中人,他日有所成,也不要忘了北唐皇室是你的后盾。”
后盾可以载你往前,也可覆舟,就要看你如何用了。
楚啇眸光闪动,垂首过来看着慕惊鸿。
慕惊鸿眸中暗流涌动,郑重道:“定不忘北唐予以我慕惊鸿的好。”
楚啇抬手一揖道:“皇兄,若无他事,臣弟带着内人先行告退。”
明黄袖子一摆,楚啇牵紧了慕惊鸿往外快步离开。
楚禹眯着眼,注视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回身倏然将桌上的折子扫落在地,发出哗哗声响,吓得郑公公噤声不敢呼大气。
“啪!”手击在案上,发出极大的声响,“慕惊鸿,慕惊鸿……”嘴里喃喃念着这三字,不断的重复,语声一次比一次更沉。
有一种隐隐的恼怒夹带着飘出来,他恼羞成怒是因为自己竟然对这个慕惊鸿产生了那样的幻想,连理智也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受着极大的牵引,如此下去,他会抽不出来,变得极其的危险。
理智告诉他,杀了她!另一个声音又死死的扼住他,让他不能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端木樽月的报复!
……
楚啇牵着慕惊鸿快步的走出议事殿,一路往芜浣殿走,俊美的脸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在议事殿被捏疼的手腕再加上楚啇这样的拉扯,慕惊鸿有些受不住,明明可以在楚禹的面前忍耐住的疼痛到了楚啇这里她就觉得有些委屈有些恼,她咬了咬薄唇,扭开了脸,急步跟着他走进殿内。
刘嬷嬷等人看见楚啇面有不善的拉着慕惊鸿急匆匆回殿,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刘嬷嬷,王爷他……”会不会对王妃做什么。
碧钰很是担心的看着殿门,一时间急得不知如何找谁化解。
碧萝也是第一回看见楚啇阴沉得滴出水的面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严不严重?王爷会不会冲王妃发怒!会不会伤害王妃!
刘嬷嬷淡淡的瞥了两个丫鬟一眼,道:“这是主子的事,只要主子不受伤,有些事,有些话,也不该是你们做,不该你们说的。”
刘嬷嬷投过来的目光非常的冷,吓得两个丫鬟闭紧了嘴巴,连看也不敢往里看。
楚啇松开了慕惊鸿的手,转过来看她的美眸里翻涌着一波又一波黑浪,慕惊鸿揉着被拉扯得疼痛的手腕,正欲开口,突然看见他这眼神一时间也哑了声,渐渐的竟生出一丝心虚来。
楚啇盯着她,眯了眯眼,抬手捏住她精巧的下颚,“不是说了让你等着。”
被质问,刚压下去的那点委屈和难受瞬间就涌了上来,眼尾有些灼烧,咬牙回视着楚啇,“皇上召见,我慕惊鸿可没有拒绝的资格!”
皱眉盯着她苍白无血色的俏脸,以及眼中那点恼怒的倔强,楚啇觉得有些神奇。
从一开始慕惊鸿就千方百计的陷他不义,做起恶来也是眼不眨一下,遇事更是镇静得不像是个活人,现在这般模样倒是生趣了许多,也让人觉得心疼……
放下了手,大手滑到她的脑后,突然往他怀前一按,倾身,亲上那薄薄的唇。
慕惊鸿清黑的眼睛瞪大!
两只大手捧住她的脑袋,小脸与他的相贴,气息乱蹿,怎么捉也捉不住!
她就像濒死的鱼,拼命的憋着气,想要寻找可呼吸的方向,挣扎着。
清冽的气息制压的威慑让她想要逃,逃得远远的……
她好像要死在了这里……不,不能死,她还不能死!
想要呼救,想要挣脱钳制,无法动弹了,怎么会这样?
后背碰上柔软的被褥,衣带滑落,慕惊鸿倏然一惊,憋红的脸随着一口急切的呼吸缓解了一些。
楚啇撑着手,居高临下的半跪在榻边看着她。
而她也不知何时被放在了床榻上,衣带滑落,险些失守。
轰!
俏脸红得滴出血水!
楚啇眸光深暗的看着榻上躺着的女子,深吸了浊气。
慕惊鸿颤抖着手去系自己的衣带,嘴里结结巴巴的出声,“你,你……你怎么……”能如此!
节骨分明的手伸来,抚在她俏红的面容上。
慕惊鸿瑟缩了起来,脸侧了侧,却让他的手落到了脑袋上。
仿佛一下又回到了早上的那一幕,让她难堪又羞赧……
楚啇看着她害羞的模样,轻笑了声,“你这般模样倒让人没办法招架,还要躺着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撩拨着她心底的那根弦,跟楚禹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慕惊鸿有些慌乱,绝丽的脸一点一点染上沉色,飞快的躲开了他温厚的手掌心,往一边坐了起来,眼眶有些发红的瞪着他,气息还是有些不稳,声音清清,“王爷觉得好玩吗?”
楚啇所有的好心情,以及绝色笑容瞬间敛尽,气息也跟着一凝。
“在你眼中,本王这是在逗弄着玩?”声音里夹有隐怒。
慕惊鸿转开了脸,不想承认自己心底里的慌乱。
随着这个人的靠近,她就越慌。
怕自己承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慕惊鸿,看着我。”
大手扳过她俏丽的脸,正对着他。
深黑如渊的眼,直直望进她的眼底。
慕惊鸿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倔强的抿着薄唇,不愿意开口了。
“方才那样,你若觉得只是一个逗弄,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的合作取消,我悔了。”
慕惊鸿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眼前人,有些恼怒,“你出尔反尔,此非君子所为。”
“谁告诉你,我是个正人君子?”他肆魅的嗓音夹裹着轻笑。
慕惊不可置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王爷这也是在逗着我玩?”
“前面是,现在,不是。”
“我不懂。”
她有些不安,楚啇看她的眼神似乎已经变了,她能感觉得到。
这跟一开始是不同!
“不懂没关系,本王会让你慢慢懂,今日之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不过,此后你避着些,楚禹看你的眼神,想来你也察觉到了。”楚啇幽邃如深海的眼眸微缩,冷冷的退开,迫压的气息一退,慕惊鸿整个人觉得一松。
她当然感受到了楚禹对自己的不同,而同时,她也能察觉得到楚啇待自己的变化,以及自己对他不一样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她才想要逃开。
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那些人还没有付出应有的代价,她和楚啇不同……她没想过做完这些肮脏事后自己还能好好的活着,楚啇有可能会成为九五至尊。
看着楚啇如刀锋一般的侧影,脑子的想法有些乱。
楚啇回头见她有些呆愣,绕出屏风,吩咐刘嬷嬷,“看着些,她情绪有些不稳。”
“是!”
刘嬷嬷往里面瞄了眼。
两个丫鬟垂首,气也不敢出。
楚啇大步走出殿外,怅鸠无声无息的靠近过来,“主子,雁洲传来的消息,秦危领着人入了内城,活动痕迹十分明显。秦危给雁洲官府的理由是观视东岐国的一举一动。”
瞬息间,楚啇嘴角泛起冷意,俊容阴沉。
“他是楚禹亲手培养出来的人,管着内宫影卫,替朝廷铲除内患本应该是他的本分,而今却被派到外面监视花家的一举一动,着实大材小用了!”楚啇虽是笑着说出这些话,可不难听出他言语里的嘲讽。
楚禹如此安排,是想要一举两得。
最先追击端木一族的人有鲁文清,顾府,以及内廷院的人,现在也只剩下一个内廷院的人去应付,无非是有些怀疑了鲁文清,又对顾太尉谨防。
制约顾太尉的人,鲁文清也是最合适不过。
事事都算计好了,却没有把花家算计在内,楚禹是认为花家无力反抗了,花家父子也有可能会折在东岐国。
楚啇抬眼看着苍苍茫茫的天边,惊人的美眸里透着一抹精亮的寒芒,将心里的那点猜测漫不经心的道出:“楚禹恐怕是有别的安排。”
怅鸠心下大惊!
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如果花家成功撤出,这对父子真的能活着回到京都城吗?
想到这其间的算计,怅鸠心底一寒,皇上如此做就不怕寒了其他大臣的心吗?他急着安排自己的人上位,也需要掂量着些。
当初他们王爷抵达雁洲的时候,有多少地方官对王爷鄙夷轻视,甚至是有人出言侮辱,拿王爷跟那些青楼楚馆的倌人相提并论,也并没有真的将那些人赶尽杀绝,而是化为己用。
如今在雁洲,谁还敢如此对他们王爷?即便是有什么不爽快之言也得憋回了肚子里去。
对比王爷来,他们北唐的帝王还是有些过于急躁了。
急着拿捏老臣,却未想过,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若真的被彻底推翻了,北唐再次重新来过,那将会带来多少的隐患。
花家从未有反叛之心,忠心耿耿的守护在皇帝的眼里却成了韬光养晦。
……
慕惊鸿靠在床柱边,呆愣望着半开的窗口。
刘嬷嬷和丫鬟进来看见她这般模样,又是一阵心紧。
“王妃。”
听见声音,慕惊鸿慢慢的回了神,低头查看自己的衣着可有什么不妥。
今日楚啇此举也着实吓着她了,唇上的温度还残留着不退。
想起楚啇望进来的那深暗不明的眼神,慕惊鸿的身子不由得一颤。
“王爷……”
“王爷去了猎台广场,今日皇上休猎,大家都在发挥所长,在前面广场摆起了聚宴,一边烤肉一边搬台搭架,泼文弄墨,投壶射箭,切磋着古今技艺,斗得魁首者皆有奖励。”
站在殿外,能够听得见猎场传过来的热闹声,听得人蠢蠢欲动,也想要凑上一趣。
慕惊鸿被刘嬷嬷瞧得有些难为情,她还未问,刘嬷嬷就已将楚啇去向给交代得清楚了。
“我这儿也无事,你们去看看热闹。”
“老奴就守在殿外,”刘嬷嬷看慕惊鸿要掀被褥准备歇下,垂首后退。
两个丫鬟有些蠢蠢欲动,但主子在殿内歇息她们做丫鬟的岂能抛下主子自个去享受。
慕惊鸿摆了摆手:“我就在殿内,去吧。”
“可……”
“有刘嬷嬷在,你二人大可放心的去看看热闹。”慕惊鸿说着往被褥里钻了进去,裹着闭上眼。
二人对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慕惊鸿无法入睡,腹中也空空如也,已是过了用膳的时辰了。
刘嬷嬷这时进来,道:“王妃,王爷吩咐老奴,给您准备了午膳。”
听刘嬷嬷还特地提了一句楚啇,慕惊鸿面皮有些发热,穿了鞋子下地,“就传到内殿来吧。”
“是。”
不一会,刘嬷嬷就端着几上放着的几样荤素菜进来,还冒着热气。
刘嬷嬷摆在桌上,一边说:“这是王爷特地给王妃烤出来的嫩肉,处理得极好!王妃尝过了一定喜欢!”
慕惊鸿抓起筷子,埋着脑袋,不看别处。
为何他还要特地给自己准备这些,是嫌自个还不够难为情吗。
“殿外放了几只活兔子,有几只毛色极亮,毛发白如雪煞是好看!”刘嬷嬷生怕说得不够,又顺嘴提了一句。
慕惊鸿想要将刘嬷嬷赶出殿外,平常时也不见刘嬷嬷如此多嘴,净挑楚啇的好来说。
“嗯,放着吧。你也坐下来一起吃,”慕惊鸿指了指旁边道。
刘嬷嬷忙道:“老奴已经用过了,王妃慢用着,老奴去安置那些野兔子!”
说着,人转身出了殿。
慕惊鸿臊得有些难受,用力快吃了几口饭,呛得她连声咳,满脸的通红。
……
楚啇不是烤肉就是讨要活野兔子子,背后议论的人不少,特别是那些有龌龊想法的人,放肆的盯着楚啇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在心里臆想着一些肮脏的画面。
若非众目睽睽之下,怅鸠早就拔剑扫了那几张恶心的嘴脸,莫不要以为不说话就不知道他们在心里边想什么。
楚啇对这些早已麻木,只要不说出口,不做惹恼人的事,楚啇一律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怅鸠觉得主子的脾气越来越好了,才让这些人放肆。
也是,在这些人的眼里,他的主子就是空有张皮囊的窝囊王爷而已。
“去问问,王妃那里可还有什么需要。”
怅鸠抬眼看到了那两个丫鬟,走过去吩咐了一声,两个丫鬟像是被捉到了躲懒一般,立即白着脸快步往芜浣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