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贵为公主,主动邀约。沈画不大好怠慢,因此让小翠梳妆,没一会儿便出了门。
据她所知,这安宁公主燕婷年岁不大,今年也就十六,与自己同岁。但早在一年前便被燕帝赐婚给了礼部尚书家的嫡子,因此独自开府在宫外居住。
她那处公主府邸正好在礼部尚书家的后面,距离沈府也就半个时辰不到的车程。若是别的什么人,沈画尚需考虑一下去是不去,但她是柴家的人,她只得应酬应酬,谁让她如今是她未来表嫂。
一路来到安宁公主府,门房见了帖子没多问,留下随行的小翠,引沈画入内。又将她安置在一处水榭之中方才去禀告他家主子。
沈画在水榭里安静等着,顺道赏赏附近的景色,这公主府虽建在尚书府的后面,取的是人家府里的用地,但尚算不错,亭台楼阁,花鸟鱼池一应俱全,与沈府那御赐的宅子有得一比。
没一会儿听见脚步声。猜想是燕婷到了,沈画赶紧转身施礼,却不料生生被来人的身影定住,心中更是一沉。
哎!她真是没睡醒,只想着燕婷是柴骏的表妹,却忘了她也是燕谨同父异母的妹妹。
此时走向她的正是那昔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谪仙公子。
燕谨依旧神情温和,温文尔雅,一身素色锦缎直裾衬得他那张颇为出尘的脸极是优雅,犹如一道初升旭日,令人心生暖意,他仿佛没有丝毫变化。脚步轻缓地走得近了微微一笑,顿时令水榭旁的繁花均为之失色。估计闭月羞花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挺合适,“小画。”
沈画深深吸气,方才施礼,“太子殿下。”
这是她自知道他身份后头一回见面,也是头一回如此称呼,觉得有些别扭,有些物是人非。从前他自称姓严名谨,在家排行老二,因此沈画一向称呼他为二公子或是后来的谨哥哥。其实他也没怎么骗她,只是沈画当时对燕京城里的大人物不甚熟悉,又没想过堂堂太子会因她而这般纡尊降贵,所以没猜到罢了。
燕谨骤然听见这令他也有几分陌生的称呼默默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近日可好?”
沈画一边忐忑地四处张望,一边淡淡回答:“甚好。蒙殿下挂心。臣女不敢当。”
许是她颇为生分的话令燕谨稍稍呆滞,低下头道:“之前丰城侯将刺客尸身送回,我很是担心了一夜,还好手下的人回禀,说他与你在一处,尚算安好,我这才放心了。之前西山猎场一事……”
他既提起,趁这机会,沈画微微一福,“多谢殿下公正。替朱林说那些公道话。想来他一兵马司副指挥使,也没多少机会见您,臣女代他先向殿下致谢。”
说起来朱小胖子也算是她兄弟,替他向太子致谢理所应当。
“你真要与我这般说话么?”燕谨急了,一向温润的谪仙脸上竟有几分动容,“你当知道,我做这些并非为他。而是为你。”
沈画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往事已矣,她今日再见到他,方确定自己此番是真的彻彻底底放下了,“太子殿下身为国之储君定当知道臣子之妻不可戏的道理。臣女虽尚未嫁给丰城侯,却已与他有一纸婚约。殿下如今的言辞令臣女很难堪。还请殿下不要再提从前的荒唐事。”
其实说起来也没多荒唐,燕谨守礼又含蓄,沈画当时念及自己年纪不大,也很矜持,就怕一不小心越了雷池。充其量就牵过手,搂过两回,甚至都没有亲过摸过,实在够不上荒唐二字。
燕谨缓缓点头,神情苦涩,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的不可置信,“我自然知道。但那日偶遇见你捧起那只雏鸟,眼中怜惜的目光,我……”
原来都是鸟儿惹得祸?沈画总算明白燕谨那一年为何对她动情。他生来宽厚仁德,十分慈悲,心肠又软,自然对颇有爱心的人不能免疫。
宫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身边只怕也没有多少他想要的这种人。所以才会待她如此不同。
沈画佯作不在意地笑笑,“殿下说的可是当日臣女在路边捡来的那只小鸟?其实我不过是初到京城又没什么朋友,将它带回去消遣罢了,只不过当了玩物。并没有如您想的那样慈悲。当初臣女对您尚有几分情义,因此不得已对您说了谎。还请殿下赐罪。如今那只鸟儿,我也腻了,早已将它放走,正如臣女当初对殿下的那份心思。”
那鸟,她的确放了,差不多已有大半年之久。实在不愿睹物思人,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
“你……为了让我死心,竟将自己说得如此不堪么?可小画,你或许忘了,我却记得。与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每时每刻都不曾忘。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燕谨眼里满满的痛色,丝毫没有伪装,也没有收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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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眼睁睁看着燕谨伤心,沈画竟还觉得不够,所以忍不住呵呵两声笑,最后一次在他面前恃宠生骄:“殿下这话可就错了,这世上最了解我的是我自己。”
聊了这许久也不见燕婷现身,沈画终于明白过来,兴许今天本就不是来赏什么花。
可燕婷为何要帮燕谨?严皇后素来与柴贵妃不妥,据说两宫相斗已不是一两年了。
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该死!只怕若再不走,必定会出事。难怪一进门沈画就觉着哪里奇怪,燕婷竟不让小翠跟来,只怕那请她赏花的帖子也已经被人销毁,这么狗血的桥段自己居然没一眼看穿。
不等燕谨再说什么,沈画微微一福,“殿下,臣女日前为朱林一事,很是担忧了几天。虽将养了几日,却还没完全恢复。眼下有些不适,请殿下代臣女向安宁公主说声抱歉,臣女就不陪殿下与公主殿下赏花了。”
说完沈画赶紧越过他身子往水榭外走,却还是迟了。
前方小道上,缓缓走来一男一女,女的她不认得,可男的那冷傲从容的模样却有些熟悉。
偏巧燕谨背对着他俩,什么都见不到,见她欲走,伸手便握住她手腕,愣是将她拖了回去,几步踉跄,“我知道你眼下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可小画,我不需要你这样,我只要你好好的。”
沈画一时情急,将心一横,一把推开燕谨,噗通一声跳进旁边的水塘,彻底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不等燕谨惊呼,便恼怒道:“你究竟还想怎样?放过我好么?”
横竖那人什么都知道,她只需表现得被逼无奈便可以了。
就在此时已有一人急急跳下水来,紧紧将她拥进怀里,护在胸前。
沈画抬头将他望住,瞪大了眼,佯作惶恐,“你……你怎么在这里?”
柴骏一声不出,将她送回岸边,一番折腾俊脸犹如池水般冰凉。
直到这会儿与他同来的女子才好似反应过来惊呼出声:“皇兄!您……您怎的……”
“闭嘴!”不等燕谨反应,柴骏一声怒吼,着实骇人,“今日之事仅我四人知晓,若传出去,休怪本侯不管你俩是谁。”
燕谨赶紧在他身后解释:“柴骏,的确是本宫拜托皇妹请了她来,她事先并不知情。方才……方才是本宫一时失手。实在抱歉。”
柴骏转身负手,将沈画护在身后,不让她此时狼狈的模样落入这二人眼中。微微扬起头,尽管一身湿透,脸侧也滴着水珠,依旧倨傲得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丝毫不客气道:“太子殿下,你需知道,若这事传到皇上耳中,臣与小画决不会有事,我俩的婚事只要本侯乐意,也不会因她是否失了名节而取消。但你与她可就说不定了。莫非你俩想违逆皇上?”
燕谨顿时哑口。燕婷脸色也顷刻间煞白。想来均是想起,这桩婚事背后兴许存在的利益牵扯,在这些因素面前,燕帝断断不会站在他二人一方,即便都是他的亲生儿女,也比不上他守了几十年的社稷江山。
柴骏似乎并不想与他俩多言,余怒未消地转过身,脱下外间直裰径直将沈画裹了个严严实实,抱起便走。
“骏表哥……”
“够了。”柴骏似乎压根儿不想听燕婷解释,甚至连头都没回,又是一声低沉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