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泠坐在一边,抬起头望了眼祈如长公主,复低下头,不吭声。
祈如长公主见状,略微缓和口气:“阿泠,这些年母亲问你要过任何东西没有,今日不过只是一个奴隶而已,母亲真的很喜欢他。”
“这些年我也没有问母亲要过任何东西,初三,我也很喜欢他。”阿泠盯着指甲说。
祈如长公主一顿。她和阿泠近七年未见,但她自认了解阿玲的,赵阿泠从小就是个温柔安静的性子,对她这个母亲,格外听话懂事,小时候她让她做什么她绝对不会拒绝。何况她会覃阳后虽然模样变了不少,但这两次见面,不难看出性子还是乖巧的。
所以她没想到阿泠竟然会拒绝她的要求。
尤其还是为了一个小奴隶。
“赵泠!”祈如长公主恼怒地道,“如果我今天硬要带走他呢?!”
阿泠望了她一眼,柔声说道:“母亲,我记得你和彻侯的儿子是十月出生的,而我父亲当年是三月离世的。”
祈如长公主一下子站了起来:“赵泠,你威胁我!”
“母亲,我只是不想你逼我。”
她的眼睛幽幽的,瞳仁黑,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深水,祈如长公主被她一看,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发现自己居然被柔弱的赵泠吓到了,祈如长公主顿时气急败坏,手指重重地戳在阿泠的脑门上:“赵阿泠,你怎么和你父亲一样!”
阿泠的脑门被祈如长公主弄的有些疼,她往后退,立在墙后的初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脚步下意识一动。
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一道白白影从门口闪过,猛地扑向祈如长公主,祈如长公主一时不察,往后倒去。
初三定住脚步。
就在小白即将抓上祈如长公主时,阿泠率先反应过来:“小白,回来。”
小白尖利的猫爪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脊背拉成满弓,狩猎样的目光盯紧祈如大长公主。
阿泠连忙轻轻伸手,将小白抱进怀里,小白在阿泠怀里也不踏实,仅剩的那只蓝眼睛阴翳地看着祈如大长公主。
祈如公主站稳身体刚要发怒,抬头就望进这只诡异的猫眼中,浑身一激灵。
阿泠一边安抚小白一边说:“母亲,若是没别的事早些回去吧。”
祈如长公主将目光从阴沉的小丑猫身上挪开,紧紧地盯着阿泠:“初三你真不给我?”
一提起初三,阿泠清凌凌的眸子就直直的看向祈如长公主,祈如长公主狠狠地看了阿泠一眼:“好,赵泠,你好的很。”
李淑见祈如长公主怒走,追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安抚阿泠道:”阿姊,我去帮你劝劝她。”
阿泠笑了笑:“谢谢。”
李淑忙追着祈如长公主出去了,阿泠动作轻柔地给小白顺着毛发,小白瞥过来望了阿泠一眼,挣开阿泠的怀抱,不等阿泠叫住它,飞快地从门窗处蹿了出去。
等祈如长公主他们走远后,兜铃时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闷闷不乐地道:“女郎,你为了那个初三连长公主都得罪了。”
良姜看了眼阿泠的神色,低声对兜铃说:“兜铃,别说了。”
兜铃跺了跺脚,有些不满地说,“女郎,我们在覃阳本就无依无靠,你现在已经和霍二郎退婚,再为了一个小奴隶已经得罪了白家,若是再得罪了长公主,岂不是……”
“兜铃,我不想听了。”阿泠揉了揉太阳穴。
兜铃还想要说些什么,良姜瞪了她一眼,兜铃望着不说话的阿泠,一跺脚愤愤地跑了出去,刚冲出门口,就看见站在院门口的初三,兜铃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站在这儿干什么,挡路啊!还不让开。”
阿泠听见门外的声音,踏步走了出去,声音微微有些大:“兜铃,闭嘴。”
兜铃微愣,阿泠很少生气,从她和她哥哥来到阿玲身边后,从没有一次被阿泠吼过,即使她从前做错了事情,阿泠也只会温柔地给她讲道理。
可现在,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奴隶,她吼她!
可是她明明一切都是为了她着想啊。
兜铃愕然地看了阿泠一眼,委屈地跑远了。
阿泠摇了摇头,看着直挺挺立在院门口的初三。
初三根本没看清兜铃也没听见兜铃说了什么,他一直盯着门口,直到那抹鹅黄色衣角出现在眼帘,他的视线便一直追随着它,听见她说话了,他的耳朵也全随着她,发现她走近了,鼻端也只会闻到淡淡的草药香。
等她越来越近,最后到了自己跟前,初三的声音忽然哽咽起来:“女郎,你的手,受伤了?”
阿泠低头看了手背,这才注意到有一条红痕:“没受伤,只是划破了一层皮。”说着见初三担心的神色,她将手背伸向初三。
“你瞧瞧,一点都不严重。”
阿泠的皮肤白,是那种羸弱的苍白,她的血痕也来的比寻常人淡,因此单看着,不严重,不过初三望着那条浅浅的血痕,眼眶忽然就红了。
啪嗒声敲在阿泠的耳畔,她看着他的脸,望着咬唇不语的初三,轻轻地叹了口气:“初三,我一点都不疼的,你干什么要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初三:“英雄救美的事被一只猫抢了。”
嗷呜,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两天可能会换名字,因为现在这个名字在榜首点不咋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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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病
初三不是那种容易流泪的人,他早就明白这是最无用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有些难以控制。
他抹了把眼泪,但更多的眼泪汇聚在眼眶中。
初三越是想擦,便越是擦不掉。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我不值得你这样待我。”
这是对阿泠问题的回答。
阿泠没想到小奴隶都哭成这样,还能记得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将自己的手绢递给他:“我觉得很值得。”话落,她突然一转:“今日教你的字都会写了吗?”
初三看着手绢,一时有些怔:“没有。”
“既如此,还不回去记,明日我可是要检查的。”阿泠将手绢塞到初三怀里。
淡淡的药草香袭来,初三盯着那薄薄的手绢,素色的白绢,没有丝毫的花纹,约莫他两个手掌大,他将手背过去握紧握紧:“小人这就回去记。”
不过翌日,阿泠没能检查,五月入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可当天夜里下了一场雨,第二日醒来阿泠便有些头昏脑涨。
阿泠是个医者,便清楚自己受了风寒,对于这种感觉阿泠也不陌生,这些年已经比前些年染了病动不动就要死好了太多,但自己这样昏昏沉沉的,也不好开药。良姜立刻寻了医者开了药方熬药。
阿泠生病最难痊愈的点儿就在这儿,平日里她强迫自己吃东西,但每次一生病,即使是强迫自己用药,但刚饮下,不过片刻,便能吐出大半。但不用药又很难病愈,阿泠有意识的时候就逼着自己一直喝,这样即使吐的多,还是能留下一些在身体里。
兜铃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人,虽然这种情况已经经历了许多次,昨天委屈得想生气,今天看着阿泠受罪,还是却忍不住心疼。
阿泠边忍着想吐的感觉,又灌下去一碗浓苦的汤药,笑着安慰她和良姜她没事。她真的不觉得这算什么,一是经历的太多便也习以为常,再者就是这和那些年数不尽的折辱虐待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
她还活着,她还能用起药,她还有关心自己的人,她也能关心照顾别人,这已经很好了。
躺下之前,阿泠不忘提醒良姜:“良姜,别告诉初三我病的很严重,就说……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别惹他太担心。”
良姜应了声好。
阿泠又睡了过去,这一睡过去病的越来越重,到了后面,整个人连清醒的意识都没有了,索性医者说就是身体太弱没有生命危险,大家这才喘了一口气。
就在阿泠病的神志不清时,祁如长公主突然派人来了将军府。
良姜和兜玲对视了一眼,阿泠病了,不可能出去见人,良姜说:“你守着女郎,我过去看看。”
祁如长公主派来的人是长公主身边最重视的女仆刘母,良姜跟着阿泠见长公主时,刘母一直立在祁如长公主身侧。
见她沉着脸,良姜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正准备说女郎病重打发掉刘母,刘母先道:“长公主病重。”
良姜狐疑,前几日她见长公主的时候,她还气势十足。不过长公主病重,女郎现在也躺在床上,就算真病重和女郎也没什么关系。
刘母听良姜这样说,皱了下眉,忽然又说:“既然女郎病重,倒不必劳烦她去探望公主了,初三可在,把他交给我。”
“这和初三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病重,需要一味叫做翘连的药,翘连珍贵,这两日打听覃阳,只有白家有此珍藏,白家愿意将此药奉上,而要求是用他换奴隶初三。”
“你将初三叫出来。”刘母用命令的口吻道。
良姜垂着头,听完刘母所言,她无奈地说:“刘母来的不巧,初三昨日才去了田庄处理杂事,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法叫他回来。”
刘母神色一变,别有深意道:“长公主病重,赵女郎是她的女儿,若是见母病重而不救,女郎以后会如何,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清楚。”
孝道,一直以来都是很有力的大杀器。
良姜神色不变:“婢子自然知道,可是即使现在去田庄将初三叫回来,也得要两三日时间。若是公主病危,不如请白家转圜下,先将翘连拿给公主。”
刘母闻言,深深地看了眼良姜:“今晨白家便将翘连送来了,长公主也允诺将将初三送于白家,既然初三不在,白家宽限一两日未尝不可。不过早晚……那奴隶都是白家的人。”
“过两日我再来将军府,希望初三他已经回来了,不然女郎也不好交代。”
良姜皱着眉回了房间,兜玲见良姜回来了,急忙追问长公主为什么派人前来。
良姜怕打扰阿泠休息,拉着兜玲去了前屋,沉着脸将这事说了。
兜玲一听顿时怒了:“长公主分明是以孝压人,她知道女郎不愿意把初三送给她,想出个这么逼女郎就范的主意!她病重?她前些日子骂女郎的时候中气十足的很啊!哪里突然就病入膏肓了?”
良姜何尝不知道这极有可能是长公主逼阿泠就的办法,但这能怎么办?在身份上,长公主对女郎有着天然的压制。母亲病重,要用女儿的一个奴隶换药,身为女儿,能不给吗?
她叹了口气:“你小声点,别吵到女郎。”
兜玲喘了两口粗气,又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女郎病重,不知道什么能醒,就算醒了,身体未愈之前兜玲才不想拿这些事烦她。
思及此,兜玲下了主意:“既然公主那么想要初三,把他给她就是,一个奴隶也不值得女郎为他操心劳力。何况这事还这么麻烦。”
“不可以。”良姜不赞同兜铃的做法。
“为什么?”
“初三是女郎的人,是去是留,自然要听女郎的吩咐,若是女郎不愿意他离开,我们现在就是自作主张越俎代庖。”良姜说道。
兜铃才不满意良姜说的话,她朝着房内看了一眼:“现在祈如长公主就是逼女郎将初三交出去,女郎若是不交,以后她怎么留在覃阳。而且女郎心软,若是她醒了,必定舍不得的,不如现在就让初三离开。”
她说的越起劲,就发现良姜看着她的目光越沉,老实说,兜铃不太怕阿泠,心里真正怵的还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良姜,顿时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良姜警告她:“我知道你是为了女郎着想,只是越是为了女郎着想,你就不要自作主张。”
兜铃想申辩,这时内间传来细微的□□声,良姜又看了她一眼;“总之这件事等女郎清醒过来之后再说。”她话落,急匆匆进了内室。
兜铃看着内室,狠狠地磨了磨牙。
阿泠的病来的匆匆,良姜有条不紊地伺候着,即使府医面色沉重,良姜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而兜铃越发慌乱了,今日祈如长公府上又来人催了一道,让将初三交出去。
女郎这个样子能做什么主,就算她醒了过来,到时候身体也是虚弱的,若是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一气之下病情更重,她想和良姜商量商量,话到嘴边想起那日良姜斩钉截铁的口气,兜铃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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