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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陶晓东那么惯孩子一个人,陶淮南是被他怎么捧着哄着养大的。小崽子在学校让人欺负了,这就是欺负到陶晓东头上了,他不可能不管。

实际上老师下午就听说了,听班上的几个女生说了情况,关心地打了电话来问。

陶晓东说没大事儿,明天我去学校说。

班主任雷老师也不是个息事宁人的性格,都不说她跟黄嫂的这层关系,就单论自己班学生被人欺负了,她都不能善了。学校里老师和老师之间都有私交,有时候双方劝各自班的家长都退一步,留点情面。雷老师不是这个性格,她三十多岁,在老师里算年轻的,性格有点愣,脾气冲。

还不等陶晓东来学校,班主任已经先一步找到教导主任那儿去了,非要个说法。

这个年纪坏起来是真的坏,因为心绪还没那么成熟,想得少,浑身裹着青春期的那点叛逆和无知,什么事儿都敢做。

小学更懵懂,高中更理智,只有初中这个模模糊糊的阶段是最容易出事的。

在厕所欺负陶淮南的男生就是上次被迟苦堵在水房的那四个之一,不是最初领头的那个,是个小跟班,他当时被迟苦踢了一脚,第二次去班里找迟苦的那次,又被迟苦打到两拳头。

把陶淮南关进厕所之后本以为一个瞎子找不着是谁,一点没担心找到自己头上。

脑子实在不够用,他没想到陶淮南虽然瞎,可走廊的监控并不瞎。那个时间谁去厕所了监控拍得一清二楚。

陶淮南在医院住了一宿就回家了,身上都是皮外伤,不严重。可能是因为看见迟苦了,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舒展了,心里也不郁闷了,烧也退了。但还是先上不了学,得在家养两天。

陶晓东去学校的时候迟苦也跟着了,陶淮南扯着他不让去:“你就把我自己扔在家?”

“一会儿回来。”迟苦说。

陶淮南坚持着说“不要”。

自己都不知道话音里带着点黏黏糊糊的撒娇,小时候那股缠人劲儿又上来了。

“松开我,一会儿就回来。”迟苦抬抬胳膊,甩开他。

“不松。”陶淮南又抓上他搂住了,“小哥陪我。”

“小迟别去了,”陶晓东也说,“你俩在家吧。”

如果说这个家里兄弟三个都倔,但迟苦绝对是最倔的那一个。他说的什么事儿一般都改不了,认准了什么都一条道跑到黑。

陶淮南害怕得很,嘴上说着要让人陪,其实是怕迟苦去打架。迟苦打起来吓人,陶淮南怕他打别人,更怕他吃亏。

可到底也没拦住。

迟苦主意太大了,人也聪明,又犟。他太难管了。

其实陶淮南不知道,昨天在医院他醒过来之前,他做的那些检查迟苦也都做了,陶晓东推着一个扯着一个,俩弟都不省心。

迟苦浑身的伤,有条伤衣领都盖不住,一直延伸到脖子和下巴,看着像抽出来的,眼眉眼眶处也有道明显的血痂。迟苦整个人瘦了好几圈,干巴巴的,脸色也难看,嘴唇全都干裂了起皮。

喘急了走快了都咳嗽,咳起来的时候脸色刷白,拧着眉。

这么看着他比陶淮南狼狈多了,陶晓东昨天乍一看到他吓了一跳,恍惚间好像看到迟苦小时候了。

他根本就没像电话里跟陶淮南说的那样躲着迟志德。

他何止不躲,他还故意招迟志德打他,挑衅他往死里打。

老师看见迟苦这个样子也很意外,关切地问他是怎么了。

她既然和黄嫂关系好,自然知道迟苦不是陶晓东亲弟弟,看迟苦这样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陶晓东手搭着迟苦肩膀,说:“没事儿。”

雷老师直接把陶晓东领到纪律校长那儿,教导主任和另外一位副校长也在,分别跟陶晓东握了手,几个人一起看了监控。

监控拍得明明白白,那男生拎着拖布去水房,没一会儿陶淮南自己摸着进去了,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那个男生拎着拖布出来了,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神情,边走边扯了扯衣服。又过了半个小时,迟苦才找了进去,陶淮南是被迟苦背出来的。

别的都不用说,就这一段视频放出去,对学校来说就是巨大丑闻,校园暴力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最可恨的,何况还是个看不到的学生,这事传出去对学校影响太不好了。

教导主任跟陶晓东商量着:“要不这么着,把学生家长叫来,让他们该赔偿赔偿,学校这边该处理处理。”

“赔偿不用,也不用叫家长来,我不见。”陶晓东指着屏幕,“赔偿我一分不要,我来不是为了这个,我这人就较真儿,我就想问问,这种学生学校打算怎么处理?”

陶晓东也从这个阶段过来的,不懂事儿的时候也没轻打架。但是打架归打架,你看不惯我我看不惯你互相骂两句打一架都正常,他们那会儿管不学习爱打架的都叫小混混,可小混混也从来不捏软柿子,都是硬碰硬,不管到什么时候欺负不能还手的都上不了台面。

陶晓东跟校方说话,大人有大人的处事规矩,孩子有孩子的做事原则。

他们没注意到迟苦看完监控视频就开门走了。

正值课间,每个班门口都有几个男生靠着窗台说笑着闲唠嗑。迟苦走到一个班门口,也没管班里那些学生看着他的视线,边咳嗽着边面无表情地走进教室,从门口第一排拽了把椅子。

走廊靠着的几个男生都面色不善,这里面不止一个跟迟苦有过节的。他们盯着迟苦,其中只有一个眼神不敢往他身上落。

迟苦提着椅子从教室出来,动作没停顿,径直走到那个男生身前,脸上突然发狠,胳膊一扬,椅子照着那男生狠狠砸了下去。

第34章

这一椅子下去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男生“嗷”的一声伸手要拦,被砸的男生也下意识背过去一躲,迟苦这一凳子砸在那男生背上, 走廊里立时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说没说过别动我弟?”迟苦手里的椅子被几个男生抢走, 但是制不住他, 迟苦按着那男生脑袋,按在坚硬的理石窗台上不让他动,死死扣着后脖子,嘶声吼着, “你打我弟?”

别的男生扑上来拉扯他,迟苦蛮力上来了谁也拉不动, 那男生在他手里嗷嗷地不停喊着哭, 迟苦一手按着他脑袋,另只手结结实实扇他脸上,疯了一样咬着牙问:“你打他脸了?”

走廊里人都围了过来, 迟苦到底还是身单力薄,被驾着两边胳膊扯开的时候他往那男生后背上踹了一脚:“踢他了?”

迟苦眼睛瞪得血红一片,脸上脖子上的伤狰狞地挂在外面,撕扯着打到一块的时候迟苦丁点不手软,一个人被好几个人围着打他也没躲过丁点。

比起迟志德醉酒时打人的手劲, 半大孩子的拳头还是太轻了。

迟苦使力扯开身前的人往墙上一抡,嘶吼着:“都他妈能不能不招他——”

课间在教学楼走廊里这么打架, 这实在太轰动了。所有人都趴在栏杆上看他们,迟苦已经红了眼, 浑身的青筋都狰狞地绷着, 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破了还是磕破了,挂着条血痕。

老师们跑过来的时候双方都已经被拉开了, 最开始只是迟苦一个人,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班几个男生也参与进来了,有帮着拉架的,有跟着动手的。

公然打群架这是挑战学校权威,一大帮人全被带去了保卫科。

陶晓东还在跟校方领导说着话,保卫处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学生打群架了。陶晓东回头一看,果然迟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没在他身后。

被迟苦一椅子砸下去那男生一直在哭,后背流血了,透过t恤浸了出来。迟苦这行为也足够恶劣,他一语不发地被带过来,打架时脸上的那股狠劲儿已经没了,又变成了没有表情的状态。

陶晓东看见他心里窝火,从桌上抽了张纸过去按着他脸上那处伤,力气有点大,把迟苦怼得往后一耸。迟苦接过纸自己按着,陶晓东在他后背上一拍,迟苦被他拍得咳了一声,陶晓东又弯下身去看他。看完见他没怎么样,又抽了张纸擦了迟苦脸上的血,动作和眼神很明显就是生气了。

那男生一直在哭,嚎得跟杀猪一样,听着闹心。

学校已经通知了家长,这下陶晓东不见也得见。

什么事儿都是先动手的没理,迟苦尽管被那几个人围着也没轻挨拳头,可这事是他开的头,那就是他挑的事。

教导主任一肚子火,可迟苦家长就在他眼前站着,刚才他们还商量着要怎么处分学生,当着家长的面也不好太深批评学生。

毕竟谁心里都明镜一样知道事出有因,要不是人家有孩子挨了打,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

迟苦实打实一个犟种,谁问什么都不说,问多了就一句“他打我弟”。

那学生已经被送医院去了,眼见着是没什么重伤,椅子砸下去看着伤得重,但迟苦的手当时被旁边人拦了一道,那男生自己也躲了一半,已经减了很多力道。疼肯定是很疼,也流血了,但伤得不重。

对方家长不知道前情,到了学校就要闹,声嘶力竭地嚷嚷着讨说法。

校方把监控视频一放,对方气势顿时就弱了一半,再喊着“证据不足”的时候自己都有点虚。陶晓东冷眼看着,一句话没说。

怎么处理学校内部得商量,对方家长也忙着去医院,今天肯定出不来个结果,都得各自回家。

雷老师送陶晓东出校门的时候跟他说:“学校这边我盯着,你放心。”

“迟苦脾气大,压不住。”陶晓东皱眉看了迟苦一眼,跟老师说,“估计有点麻烦。”

“他俩关系好,平时就是,淮南挨欺负了他看不过去肯定的。”迟苦是班里尖子生,成绩好又省心,哪怕不论私交,这对小兄弟老师都喜欢,学生对老师来说就跟自己孩子似的,她压低了声音说,“咱们这边有理,没事儿。”

陶晓东不差有没有理,也不差麻烦。本来陶晓东能让学校把那烂学生开除,现在迟苦这一打他们必须得松口,这些都没事儿。

陶晓东生气的是迟苦手上没数。

“我告没告诉过你打架得有数?”陶晓东几乎没有这样冷着脸跟迟苦说过话,他惯孩子不爱生气,何况迟苦向来省心听话,他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说,“打架没什么,男孩子都打。你抡凳子?手上没个轻重?”

迟苦先是没说话,过会儿说:“他打陶淮南的时候手上也没数。”

“你跟他比?”陶晓东是真生气了,话说得也重,“他们那么多人你自己往上冲?你抡个凳子让人抢了回手抡你头上,你怎么整?脑浆给你炸出来。”

“我没往他头上抡。”迟苦看着车窗,沉声回话。

“你是没有,他们呢?”陶晓东按开车窗透气,让迟苦气得胃疼,“打红眼了真往死里弄你,你真出点什么事儿怎么整?”

迟苦梗着脖子不出声。

“领头打群架,你是真不怕学校开除你。”

迟苦还不吭声,陶晓东想想这俩弟的脾气和那股倔劲儿就觉得脑仁疼。

“你弄这一身伤回来我还没倒出空说你,真当你哥没脾气是吧。”陶晓东看他一眼,看见迟苦的狼狈样儿气不打一处来。

迟苦不怎么会说话,他从小时候到现在能说的话可能都跟陶淮南说了,现在哥跟冲他生气,迟苦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他们回家的时候陶淮南就坐在沙发上板板正正的,听见门响走过来摸。陶晓东没消气,钥匙往鞋柜上一扔,换鞋进去洗手了。

陶淮南哪怕看不见也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声问迟苦:“怎么啦?”

迟苦说没怎么。

陶淮南又去找陶晓东,在他哥后背上划拉划拉,陶晓东回头看他一眼。

陶晓东摸着他后背问:“你怎么啦?”

大人生气跟小孩儿说不着,陶晓东晃晃他脑袋,把他头发拨乱了。陶淮南抓住他的手,放在脸边贴贴,陶晓东顺手掐了一把他的脸。

哥和迟苦不说话,家里气氛有点僵。陶淮南想多说几句缓和一下气氛,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事又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

晚上陶淮南裹着旧毯子跟迟苦盖着一床被,眨眨眼酝酿很久还是没睡着。迟苦是怎么回来的还一直没说,陶淮南问了他也不说。今天回来迟苦就一直没说过话,晚上洗澡的时候陶淮南听见他咳了好几声。

陶淮南手伸出来,轻轻地搂了迟苦。

他胳膊轻,这么环过来的动作像小动物。

“小哥。”陶淮南在黑暗里小声叫他。

迟苦“嗯”了声。

“你是不是打架了?”陶淮南敏感,又想得多,心里猜了个差不多。

迟苦没答他。

他不想说这个,陶淮南感觉得出来,既然他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两个人分开到迟苦这次回来,陶淮南总觉得自己心态变了些。以前经常像小孩儿耍赖那样,喜欢迟苦好好和他说话,不喜欢听他凶。这次回来后陶淮南最大的感觉就是踏实,心落地了,在这种踏实里不管迟苦是什么状态他都觉得好,也少了很多七拐八绕拧拧巴巴的小情绪。